穿成病弱反派后 第130节

  副管事不知楚歇为何忽然发难,只将头磕在地上:“楚大人,是,是小人做错了什么吗。”

  江晏迟望了楚歇一眼,心想着此时的他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心里头正有这个念头,便看到楚歇走到那管事面前,声音虽是压低了,却还是能听见一两句。

  “你若非得吃这口饭,不如回你的苏府吃。”

  这位管事竟是苏明鞍的眼线。江晏迟眉头一挑看戏,只在心底疑惑这么多年他都没发现,怎么忽然又知道了。

  楚歇冷淡地一句教那管事如临大敌,又叩又拜:“大人可是真是冤枉我了……”

  “我冤枉的人还少?”楚歇嘴角的笑一点点敛起,“要么你人出去,要么,做了鬼,抬出去。”

  这熟悉的语气,旁人听着不寒而栗。

  可入了江晏迟的耳,只忍俊不禁,

  他跟着他身后跨过高高的门槛便是闹市。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没走几步,果真下起雪来。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细雪落在灯笼上融成点点晶莹的水珠,落在石板路上消失不见,落在楚歇低垂的发梢,和如扇的睫羽上。

  江晏迟的脸色却有些白了。

  他不喜欢下雪天。

  “怎么了。”

  听见询问,他才发觉自己将楚歇的手攥得很紧。

  江晏迟此刻才在心尖一阵阵的刺痛里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了。

  这不是他前世神思恍惚的深醉里做的梦。

  抬起头,眼圈却一点点发红,余光看到楚歇的目光,他却不敢回望。

  一切真的重来了。

  上天,竟如此怜悯于他。在他殷切地乞求过无数次后,竟让他重回年少,再一次见到了他年少时心动意动,曾用尽一切力气去抓住的心上人。

  前世的一幕一幕都在他眼前迂回闪现,江晏迟张了张口,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他想说,前世是你将皇位捧到我的手里,却是我一点点剥削掉你最后自保的权柄。

  他想说,你会死于五年后,我继任为帝的小年夜前。

  他想说,我很喜欢你。但我已经用了一生去证明,我们在一起,只会是相互折磨。

  他曾自负地认为,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心,那一定是自己。

  可最后,却换来一个两相消磨,不得善终的结局。

  他记得楚歇病逝那夜里的雪下的很大,那日晨起,阳光明媚。

  后来他守着他的尸首,整整三天没有出过承鸾殿。

  那时候他想。

  如果这一生,他从没遇到楚歇。

  如果他从没想要抓住他,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此刻看到他投来温润目光后,江晏迟眼角的潮湿愈发重了,忽然默默地松开了手。

  楚歇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也知道前世那诸多恩怨,一定会彻底远离自己,再也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瓜葛吧。

  楚歇低头看着忽然撒开的空空手心,疑惑地看着江晏迟。

  他却转过头,指着一旁的荷花灯说:“楚大人,买盏荷花灯吧。”

  楚歇掏出钱袋子,买了两盏。

  将一盏递给江晏迟,又伸出手:“来,握紧,别走散了。”

  那孩子却摇头,抬起右手挥动了一下伞,又抬起左手晃了晃荷花灯,依旧笑着,可却眼底却藏着旁人看不出的苦涩,声音安静,“没有手能牵了。”

  楚歇笑了一笑,拿过他手中的伞撑开:“下雪了,不打伞吗。那你带伞干嘛。”说罢撑起,再让他一手将两盏灯叠着拿下,左手自然地牵起他的右手,“你不喜欢下雪吗,不开心了吗。”

  江晏迟扯着嘴角笑:“没有呀。”

  楚歇发现现代十几天的心理疏导的确有效果。

  他能很明显听出江晏迟这句话里的落寞,也知道他口不对心,分明就是不喜欢下雪。

  那就是情绪。

  不是一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后的综合判断。

  而是一种相处感觉。

  是凌驾于逻辑和理性之外的另一种触感。

  楚歇没有戳破。

  只把腰便锦袋里的金丝暖炉取出来,悬在江晏迟的腰带上,再拿长披风掩上:“这样就不冷了。”

  这个楚歇。

  江晏迟眉头稍拧,怎么既像白日的,又有些像夜里的。

  江晏迟眼神渐暗:“楚大人,您是想推我坐上储君的位置吗。”

  楚歇怔住,微弯的腰僵了一下才直起,语气不咸不淡,比先且疏离些许,“我们二殿下真是聪明。”

  “所以才对我那么好。我说什么都答应。”江晏迟将金丝暖炉交还,塞到他的腰边,“是不是。”

  楚歇与他一臂之隔,身后人潮来往,二人相对而立岿然不动。

  楚歇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也变得冷硬几分,看着江晏迟打量的眼神,心想,他果真是个自小算计的孩子。前世他装得好才被他骗过去,眼下这么快就锋芒毕露了。

  在他记忆里,这个年纪尚幼的江晏迟锋芒是很收敛的,十分柔弱又乖巧。

  他不是特别擅长应付这样的江晏迟。

  只得再端着假笑,看着他手里的花灯:“二殿下,这花灯是可以许愿的。我们去小桥湖畔把它放了吧。”

  小湖不大,只有一处细流入湖,一处小河向西。湖面静谧如镜,倒映着盏盏花灯与湖畔巧笑盼兮的放灯人。

  楚歇拿出火折子打亮,借来湖畔几位先生的两支细笔,取出荷花灯心处的纸条,又将另一支笔沾了墨,给江晏迟递过去。

  可江晏迟却很久都不动。

  他看着楚歇提笔的侧影,眼前便闪回他临死之前给许纯牧写信的姿态。

  两幕重叠。

  教手里的笔一下落在地上,溅了一脚的墨汁。

  楚歇这头恰好写完,拾起笔便说:“怎么了,难不成,是有字不会写吗?”

  江晏迟这厮,前世文不成武不就不是装的么,莫非这一世还想接着装。

  楚歇心里头明镜似的,没有戳破,好脾气温柔地说道,“若是不会写,我替你写便是。”

  “没事。”

  他拾起笔,只添了潦草两句,约莫不过六七字。

  江晏迟写的是“愿楚歇长命百岁”。

  将手中荷花灯就着涟漪往外推,渐渐飘向湖心,倒映在湖面光芒细碎,好似圈起一湖熠熠烟火。

  这一生,他不再祈愿其他。

  只要楚歇能活着。

  不再早亡。

  他不爱自己,就不爱。

  他不和自己成婚,便不成婚。

  江晏迟别过头,看着身畔撑着伞的楚歇,还捧着他手中的燃烧的荷花灯,合身蹲下,小心翼翼地放进池子里。

  不知缘何,手稍稍倾倒,竟灼烧了一角尖端,楚歇惊愕地吹气,却不慎将整盏灯火都吹灭了。

  手僵住,迟迟不动。

  江晏迟清晰地看到楚歇的眼神愕然,显然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便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子,立刻替他将灯芯再点燃,“无妨,没事的。放上水面后不灭就行。”说罢,扶着他的手,二人一同将那荷花灯稳稳地放置在了水面上。

  手再拨弄一下湖面的水,那盏灯便往湖心飘去,泯然于诸多大同小异的花灯里。

  火烧的很稳,楚歇的眼神也松泛了些。

  眼神追着那盏灯火远去,直到混入那一堆同样明亮的火光里。

  楚歇他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江晏迟手里还残余着花灯的温度。

  其实不难猜,如果那个愿望他写的是真心话。

  那一定是许纯牧。

  正转头而过时,楚歇却一下再次拉住他的手。青色的伞遮住他的眉眼,只能看到瘦削白皙的下颚和修长细腻的脖颈:“江晏迟。”

  他莫名地竟心头一紧。

  回过头,楚歇的目光坦荡荡落在自己身上,嘴角噙着点笑意,漂亮的桃花眼里好似映着春盛繁花灼灼,一下又将他的心绪勾住。

  真好看。

  “你说得对,我就是想推你上储君之位。”

  薄唇扬起,映着湖光,颜色淡泊,却分外绮丽。

  江晏迟喉头一动,别开了眼。

  时隔这么多年,哪怕只是一眼,还是会疯狂地想起前世温柔的,抑或充满戾气地亲吻,下意识地回忆起那紧紧相拥的温度,和依存时蚀骨的缠绵。

  还是想,抓住他。

  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语气却淡淡地:“楚大人?”

  楚歇躬身,那伞下桃花似的眼里闪着狡黠又温润的光芒,远山眉尾轻挑,转瞬便是别种风情。

  “不仅仅是储君。”

  “楚大人这话僭越了。”

  “但是,你要记住。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楚歇见江晏迟神色发怔,又觉得这话有些重了,放缓了些,“这一次,你必须当一个明君。”

  这一次。

  江晏迟皱紧了眉头,心底隐隐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我必须当一个好皇帝。”

  “因为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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