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那支老爷枪微微抬起,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素素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挑!肥沙,你为什么要逼他!”
廖志宗气得直跺脚,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看到连浩龙被拷在审讯室的椅子,接受自己审问的场景。
但眼下再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此刻廖志宗没有任何战胜死对头的快感,兴许他也明白,连浩龙这种人,是死也不愿落到他们差人手中的。
肥沙只是耸耸肩:“我都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一个卖粉,死了就死了?
那么多证据,够我们结案的啦!”
肥沙眼尖,说着指了指船舱里头。
“喂,里边还有个女的。
别说我做事不厚道,这个女的就由你们A组拉回去,你哋钟意怎么审,就怎么审啦!”
说罢肥沙抖了抖外套的领子,招呼一班人收工。
“回啦回啦!甘大个风,小心明天着凉!”
……
台风过境,雨过天晴。
这几日何耀宗一直躲在屋子里,饮茶,看报,点点钞。
中间好几次林怀乐想要登门拜访,都被何耀宗以台风天气不宜出门给拒绝了。
这段时间何耀宗唯一做的正经事,就是和陈天衣通了几次电话。
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准备就绪,舆论发酵的很成,量裁陪审团已经组织完毕,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三点陪审团举手表决通过重新量裁方案,邱刚敖等人就能重获自由了。
何耀宗打开电视,调到亚视台,此时亚视正在播放对油尖区一干警署的一些高层警务人员的采访。
率先接受采访的是总督察袁家宝。
面对记者的镜头,他正在娓娓道来。
“关于我们尖沙咀警署,去年发生的这起警队人员渎职案件,我觉得我有必要做一次控诉。
我哋港岛警队的第一职责,就是守护每一位市民的安全!
站在一个警务人员的身份上来说,我认可法庭的仲裁。
不过我还是要说,邱刚敖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此!”
袁家宝说着整理了下胸前的领带,动容道。
“我现在要站在一个普通市民的立场上多讲两句,试想一下,当我的生命受到歹徒的威胁,我也希望有这样一群悍勇的警察,救我于水火之中!
如果当初是我抓到那个贼,为了维护一个市民的人身安全,我也会义无反顾使用特殊手段,去获取人质的关键信息!”
采访袁家宝的记者似乎也被他这种精神感染。
“袁sir,您的情绪可能有些激动,某些措辞可能不当,相信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冇!”
袁家宝义正言辞地回应道:“我哋差人办案,为了市民的人身安全考虑是情有可原的。
我为自己刚才的一切言论负责!”
记者赶紧岔开话题,将镜头转向了站在一旁等待采访的司徒杰。
此时的司徒杰稍显局促,当初邱刚敖一伙人办案,就是他为了讨好霍氏银行的股东,向邱刚敖那伙人发话——不择手段,出什么事情他来扛!
结果事后问罪,他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此番被警署赶鸭子上架,面对镜头,他老大有些不自然。
亚视的记者发问了。
“司徒杰警司,你作为该起绑架案件的负责人,对于你的下属使用非法刑讯逼供手段打死了嫌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司徒杰眼神飘忽。
“警队有纪律的,我哋做差人的,自然该遵守警队的条令条律。”
“不是的阿sir,我是在问你,你对你的下属使用刑讯逼供的手段,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换个说法就是你认为三年的刑期量裁,对这你这几个下属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邱刚敖这伙人呢,平时在警队表现素来是不错的。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打死嫌犯,真是让人惋惜。”
何耀宗直接关掉了电视。
这做差人的也和古惑仔没有什么两样,跟错了上司,注定要衰到发瘟。
拿起电话,何耀宗熟念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盲辉,小惠在吗?
下午三点,让她取三十万现金送到中环的陈天衣律师事务所去,结下那边的尾款。
你也跟着过去见见世面,别一天到晚畏畏缩缩的!”
……
下午四点,赤柱监狱。
“邱刚敖,莫亦荃,招志强,朱建明,方成华,你们出来!”
随着值号的狱警的声音传来,监仓里当即沸腾起来。
狱警平时呼喊囚犯,都只会会念编号。
如果念到名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到了刑满释放的日子!
杀手雄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一所监仓的大门。
在一群刚刚准备放风的囚犯艳羡的目光注视下,五个男子并排朝监仓外边走去。
“去门口领取你们的东西,换了衣服,出了监仓门,注意一定不要回头看!”
杀手雄面无表情的将五人领了出来,在仓门重新关上之后,如是对为首的邱刚敖说道。
这五人眼中并没有任何兴奋的神色。
相反,杀手雄分明能感受到,这群人身上正在升腾起一团扑之不灭的怒火!
冷漠地朝着杀手雄点了点头,邱刚敖没有多言,带头往监仓外头走去。
尖沙咀九龙公园周边的一所公寓房内。
这里曾是邱刚敖为了和未婚妻成婚,准备的新房。
但如今,短短不到半年过去,早已是物是人非。
五个人出狱之后,并没有选择回到各自的住处,一并跟着邱刚敖来到了这处布满灰尘的新房。
大半年过去,他们虽然重获自由,但有些最宝贵的东西,却永久的失去了。
几味简单的烧腊,一箱啤酒,几人浅浅的碰了几杯,气氛依旧沉闷。
花名公子的招志强,此时正在大口撕咬着一只烧鹅腿,伴随着他的咬肌上下移动,公子原本还算清秀的左脸颊上,一片狰狞的烧伤伤疤显得格外可怖。
这就是差佬入狱的代价之一!
哐当——
一个酒瓶被邱刚敖摔在地上砸了个稀碎,随后邱刚敖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饭桌。
不等自己一干心腹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道。
“两件事!第一,去墓地山祭拜标哥!
他是为了替我们脱罪,跳楼死的,一会一起去给他上柱香!”
其余四人皆是放下手中的酒瓶,朝着邱刚敖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我哋这条命是一个叫何耀宗的人给的!
不是他帮我们脱困,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我答应过他,以后我们这条命,就是他的了,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
“敖哥,没意见!”
……
四人纷纷回应,邱刚敖却是把目光死死地放落在还在咀嚼烧鹅的公子身上。
“公子,你有意见没有?”
公子赶紧吐掉嘴里的食物,点头回应道:“没意见啊敖哥!”
“讲大声点,我仲未听清楚!!”
邱刚敖瞪大眼睛,俯身凑到公子跟前,朝其逼问道。
公子哆哆嗦嗦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
大声回应道:“我没有意见啊敖哥!”
“没意见就好,先各自回家报平安。
晚点再来这边找我!”
这伙人虽然被扒了差佬的衣服,但早已习惯了听从邱刚敖的命令。
只等邱刚敖把话说完,便纷纷起身,各自朝着屋外走去。
等到人都走完,邱刚敖才重新坐低下去。
他抬头环顾了下四周的墙壁,两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张,是他和未婚妻阿晴的婚纱照。
一张,是他刚从警校毕业时,作为一名新扎师弟,和警队师兄们的合照。
照片里,一个人笑得格外灿烂。
只是邱刚敖看到这张脸,心中泛起的怒火便仿佛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他猛地起身,一把扯掉墙上的婚纱照,撇在地上踏了个稀碎。
而后又扯下那张警队合照,一拳打碎了裱在照片上的玻璃。
鲜血顺着邱刚敖的右手指缝滴落,此时,他的心中泛起一丝病态的快感。
“张!崇!邦!”
……
房间里静的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邱刚敖躺在沙发上,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