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坐到饭桌旁,被一群老兵看着,没有一人给他抢盆中的饺子,都让着他时。
第一口饺子吞下肚,李志昂的情绪就彻底崩了。
眼泪如同决堤般,止不住的流。
“志昂。”
陈默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说的话,这两天已经说了无数遍。
“班副,我.”
“我也想当一个好兵啊,我不想走,我还没学会手枪速射,我全装还没跑进二十分钟,我还没见过夏天的军营长什么样子。”
“我当兵还不够一年啊。”
“我都不算一个合格的侦察兵.”
压抑的哭声,肩膀一颤一颤的抖动,是李志昂对军营最大的不舍。
他的哭声,也让其他即将离开的人,再也绷不住情绪。
程东站在饭堂入口默默的看着,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侦察连的兵,哪怕是列兵,作为连长,他也都熟悉,没人舍得战友的离开。
军人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庸俗,有一样的喜怒哀乐。
每当遇到立功授奖,立刻矜持的装一装,看见漂亮姑娘,也会在心里琢磨怎么娶人家当媳妇,要是碰到想休息或者想偷懒,同样会找班长死皮赖脸的装病。
除了正事,没有他们不敢撒泼打滚的时候。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敌人来了,敌人开着战斗机,驾驶着坦克大炮来了,有人问他们,作为侦察兵手里只有步枪和冲锋枪敢上嘛?
他们会回答说上个蛋,想啥呢,那特么人家手里是飞机大炮啊,上去就是送死。
因为这是如果。
可若是敌人真的来了,当大广播发动战斗命令的那一刻。
这时候谁若是再问。
他们会用握紧的钢枪告诉你,管特么敌人开的是什么,管特么来了多少人。
身后就是祖国的河山,长城,长江,是亲人,是人民,哪怕只有一把枪,哪怕装备再落后,至少能替祖国挡几秒吧?
这辈子,挡几秒,就足够了
军人的荣耀需要一代代的传承,脱下这身军装后,就好好的回家吧。
请放心,祖国会很好,人民会很好,我们将接过你手里的枪,继续战斗,凶猛前行。
一顿上车饺子,吃的所有人心头发堵。
最终。
在程东以坚决口吻的命令下,全连还剩下的九十多人,谁都不允许送。
所有人都被挡在食堂里,看着离开的人,提着来时的携行包,带上棉被,一步步的走远。
上车,启动。
离开。
不让送是对的,送战友的路,送到哪里才算是终点呢?
陈默站在人群里,看着一群熟悉的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走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当中很多人,几乎是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人群慢慢散去,有些回宿舍,有些跑到训练场路牙子上坐着发呆。
连里少几十个熟悉的人,对于留下的战士来讲,也没有那么容易适应。
估摸着,得过几天,才能慢慢恢复到往日的热情。
陈默叹了口气,他这边正准备回宿舍躺着休息会,缓一缓心情时,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发现是老炮。
“班长。”
“嗯,还能适应嘛?”老炮目光中蕴含着担忧。
不管陈默表现的多好,平时工作多么努力,可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一个刚进部队没多久的列兵。
周勇杰担心侦察连只剩他一个新兵,没有同年兵在这边,心理上扛不住这种压力。
“我没事班长,回去躺一会,休息休息就好。”陈默深呼了一口气。
有战友离开了单位,心里空落落的很正常,他前世同样是在裁军时,申请的转业。
当兵几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轮到自己时,却悄悄的溜走,就是因为受不了离别的场面。
这种事经历多少次都一样,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静。
“走吧,陪我出去一趟。”
老炮没讲要干什么,说完之后就径直的带着他来到连部。
谁也没打招呼,开着连里的老式吉普,让陈默坐到副驾驶。
他则是负责开车,发动机轰隆隆的驶离营区。
一路上。
老炮都没有开口,不过却在陶村的军营门口,追上了刚才离开的人。
车辆没靠太近,两人只是坐在车上,默默的看着陶村这边同样被裁撤的战士,提着包裹上车。
陈默看到了杨大力,也看到了李志昂,两人都趴在车厢尾部的地方,使劲的隔着大门朝营区张望。
那里是新兵连训练的地方。
可能是两人太投入了,压根没发现,距离他们三四十米外,路边停的车里,就坐着两个最熟悉的人。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
陈默没有下车,主要是下车也没用啊,还能说啥呢。
不过是徒增离别的愁绪而已。
等运兵的卡车重新启动,老炮才打着车子,调头,朝着陶村相反的方向快速行驶。
陈默也没问去哪,反正老炮总不会带着他瞎几把溜达。
一路风尘仆仆。
这次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才到地方。
来的也是一处营区。
但从大门岗以及营区占地面积来看,比侦察连驻地大了三倍都不止。
车子没开进去。
老炮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岗的位置,出示了士官证道:“给你们刘营长说一声,就说三连的周勇杰有事过来一趟。”
“是!”
门岗执勤的战士,瞅着一个五级士官,满脸严肃的带着一个列兵跑过来。
也没敢怠慢,立刻拿着对讲机开始呼叫。
“这是咱们旅的坦克二营,我跟他们营长还算熟悉,稍微等会吧。”
老炮把自己的士官证塞到口袋,随口对着陈默介绍道。
可老炮说得轻松,陈默却听得一阵意外。
二营是以前他们新兵八班,朱改团和冯俊岭分配的单位啊。
下连之后。
陈默也试图联系过二营和高炮营,想问问这俩人的情况。
只不过他认识的人少,加上梁排也没啥人脉,营区距离的又远,一直没问出啥有用的消息。
只知道冯俊岭先是被调去炮营,天天提着炮弹训练,体能跟不上,又被调到了坦克二营的修理排。
别的不清楚。
没成想,老炮今天把他给带到这来了。
“班长,营长说他正在过来,让你先进去。”哨岗执勤的战士,通过对讲机汇报过消息后。
一路小跑着来到两人跟前。
老炮闻言,他只是微微点头。
而后一点都不带客气的领着陈默,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二营。
新营区,陈默不熟悉。
他只是一路跟着老炮,走了没多久,迎面的大道上就跑过来一名中校,后面还跟着一个上尉。
“哈哈,老班长,今个怎么这么得空,来我这了?”
中校主动敬礼,虽说动作并不标准,但也足够给面子了。
毕竟,士官再牛终究是兵,中校再不咋地,人家也是正营级干部啊。
“没事,带秀才过来认认路。”
“首长好!!”
听到老炮介绍自己,陈默急忙立正敬礼。
“哈哈,叫什么首长,我叫刘鸿运,是二营的营长,老炮以前也是我的班长,你小子叫我一声营长不吃亏。”
“是,营长。”
“嗯。”刘鸿运满脸笑意的打量几眼陈默,营里的同志,见面或许不认识眼前的列兵。
但绝对听说过,包括他。
不单单因为老炮的缘故。
秀才在新兵连,包括下连后在那一群老兵窝里,都能折腾出动静,更是在比武时,一人拿下两个奖杯的事,全旅的干部都知道了。
就现在,秀才那两个奖杯,还在旅司令部放着呢。
刘鸿运知道侦察连的情况。
这次裁军,他们主力营被裁的很少,基本都是针对直属单位,还有机关单位的干部。
加上七旅主力营正处在第五批换装的节骨眼上,96式主战坦马上要全面列装,不可能出现大面积裁撤的情况。
陈默和刘营长简单的聊了一会。
几人就朝着坦克一连的驻地走去,这帮老兵都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