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杼草’,‘七星花’,‘三叶落’,‘小林枝’……”
“这些草药都没毒。”
等李大夫给出最终结论后,大家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不过李大夫的表情却有些迟疑。
他怎么觉得这些草药的名字有些熟悉呢?
虽说这些草药单个来说都没什么问题,但加在一起就成了问题。这么多补血益气的草药,要是煮成一锅汤给人喝了,短时间里是没问题,可要是长时间喝了……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这些药草的名字为什么那么熟悉了!那不是三月之前那外地来的倒霉客商中的毒吗?
“老朽想起来了!这些药材单个吃来都没问题,但若是混在一起长期喝,会让身体迅速强壮起来,只不过这都是表面,表面啊!老木,你记不记得三月之前那突然倒下被送到我那里的北地客商?就因为不懂医理,以为补药就能随便喝,自己瞎胡闹喝了一个月大补汤,差点儿把自己给补死那个?”
第19章 都怪我举止轻浮!
李大夫这么一说,木老也想起来了,当初那件事儿闹得还挺大。那客商在路边吃混沌,吃着吃着突然就开始大口吐血,把卖混沌的老王给吓得不停看自己那口大锅,还以为谁在自己锅里投毒了呢!
那会儿乱的很,谁都不敢吃了,赶紧把客商送到李大夫那儿。回春堂看病的人多,七嘴八舌的,大半个胡同的人都出去看热闹去了。李大夫诊了半天脉,发现对方还真是中毒了!
可是那卖相古怪的很,咋一看没什么毛病,仔细看会发现呈现中毒状态,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李大夫将那半碗被血染红的馄饨翻来覆去的检查,也没有毒啊!
再看看抖得筛糠一样的老王,这必须得把事情真相弄清楚了,毕竟老王家的馄饨可是他一家子的衣食着落啊。
仔细盘查了那客商常吃的东西之后,李大夫都被气笑了!那客商竟然把补药当水喝!随身还带着一竹筒,渴了就喝!
“你是不是蠢?!谁家把药当水喝?!无病无痛的,喝什么药啊!你又不是有病!而且这里面怎么这么多补气益血的?‘风杼草’,‘七星花’,‘三叶落’,‘小林枝’……”
“你怎么不把药铺子搬回去?!”
那七尺多高的高大汉子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我,我这不是小时候过得苦,大夫说我内里亏空得很,得多补补身子嘛!以前是没钱,现在好不容易有钱了,所以就想着多吃点儿补药……”
“那也不是这么个补法!是药三分毒!你就算想补身体,药补不如食补,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啊!”
后来李大夫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倒霉催的客商治好,因为这事儿实在太过奇葩,所以那日在场的桐花巷人大多数都知道这事儿,大家也都长了记性,不是所有的补药都得大量吃,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才能强身健体啊。
经过这一回忆,木老李大夫等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淳于霜却没有将这绝好的时机放过,她紧跟着提问。
“所以,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些草药不能混在一起吃,不知几位娘子知不知道?”
“……我们又不是桐花巷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而且,我们也没吃这东西。”
拂柳下意识反驳,可淳于霜却紧随其后。
“虽然你不是,其他几位姑娘也不是桐花巷人,可金花姑娘和芸娘姑娘却是。当日那么多桐花巷人都知道,金花姑娘,芸娘姑娘,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听过?”
“……”
“淳于大人到底想问什么?就算我们听说过,那些草药什么的,我们一介女子,怎么可能懂?我们还以为这些都是杂草,连草药都不识得,能干什么?”
“这倒是。”
李大夫忍不住开口。
“大人可别小瞧了辨别草药,这可是每个大夫必须要学的基本功,没个七八年苦学,都不能说自己识百草。这几位娘子,可不是懂医理的人啊。”
淳于霜对医者还是十分尊敬的,这会儿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医者学徒,可这几位姑娘聪明啊!她们不需要懂医理,只需要知道这些草药长什么样子就成。甚至为了避免被别人知道,她们都没有在京城的药铺子里询问。”
“那她们怎么知道这些草药长什么样子?怎么把这些草药种在自己院子里?”
这会儿大家其实都已经明白,淳于霜就是怀疑这几个姑娘密谋害死了余朗,可这得有证据啊!
万众瞩目之下,魏渊适时开口。
“我已去了金花姑娘所在的村子打听,她已经故去的父亲不仅仅是个猎户,还略懂医理,会将在深山中挖到的草药炮制好卖给药铺子。且,我已经派人去找那个北地客商。据他当日落脚的客栈老板回忆,当初确实有带着帷帽的姑娘前来寻找,似乎问了什么事,那客商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包药草给了对方。”
“那客商走的不远,最多两日,就能带回来。”
淳于霜紧随其后。
“所以,几位姑娘,还需要我把话说的更明吗?”
九位女子此刻均脸色惨白,她们倒是还想为自己辩驳,但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短暂的沉默似乎沉淀着刻骨的伤悲,在这沉默之中,周围那些原本只是来做个证的人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原来凶手,好像是这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木老和李大夫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纠结迟疑。这么好的姑娘,如果真坐牢甚至砍头,多可惜啊。而且那余朗,真不是他们这群老不死的说小话,那可不像个好人呐!
九阙这会儿却溜溜达达的来到了身后的房门口,听着里面的细微动静,叹口气。
“芸娘姐姐,余朗确实不是个好人,不过如果你们真想杀他,在他考中状元之前动手不是更简单吗?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为何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面如死灰的芸娘没吭声,不过这也在九阙的意料之中。
“我想,是因为你,或者说你们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吧?”
见众人还是不吭声,九阙只好言明厉害关系。
“我想说的是,几位姐姐,余朗虽死,但你们未必要判死刑,我朝律法有言,若是刑犯有主动坦白之举,可酌情减轻刑法。几位姐姐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你们在意之人吧?”
几个女子彼此对视一眼,却不太信这话。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撞开房门冲了出来,脸上沾染的满是泪痕。
“别抓我姐姐!都是我的错!大人,你们把我抓起来吧!都是因为我,姐姐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的……”
“我才是罪人!如果不是我生性放荡举止轻浮勾引余朗,也不会造成需这样的后果!我就是淫妇,我是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孩,我应该受到惩罚!把我抓走吧!求求你们了!”
九阙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说话之人,看起来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姑娘!
第20章 真相
不仅仅是九阙,在场听见这话的人都皱紧了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么大的小姑娘,都是家里捧着长大的,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怎么会这么说自己?
而听见这些话的芸娘几人更是心痛难忍。
芸娘更是一把扑过去,将那个小姑娘紧紧揽在怀里,痛苦不堪。
“蓉儿,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只是个孩子啊!都是余朗那畜生!他是乱说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坏,姐姐就不用这么做了,我才是最坏最坏的!我要是听他的话,姐姐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现场一片哭声。
九阙等人都不是傻子,只听她们刚刚那对话就能猜出来大致情况,再看看蓉儿小姑娘虽小却堪称绝色的脸,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余朗养着九个外室,看来是个好色之人,且还肖想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贵人小姐夫人,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蓉儿小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虽然年纪还小,但余朗那样人面兽心的东西,不会是……
想到这里,九阙等人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虽然早就知道余朗这样的人死了都不亏,但知道他还能更恶心之后,真是,真是叫人……
这会儿现场没一个人开口说话,只有女孩子们轻声啜泣的声音。蓉儿强撑着擦干了眼泪,然后忐忑的表示。
“大人们,我们主动坦白,能不能减轻刑罚?”
“……”
见所有人都回头盯着自己,甚至还面带祈求,九阙都懵逼了。这都看着自己做什么?难道她有那么狠心不成?
她这回出来查案,只是因为这是老皇帝下达的任务,不得不查清楚,但当苦主有苦衷,也不一定非得把人家置于死地啊。
“你们,你们实话实说了吧,若是在情理之中,律法也会酌情处理。”
听到这话,众女子彼此对视一眼,最终也还是无法,只能开口了。
“我是命贱,实在是没法子才做了余朗的外室,虽然难免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我也认命。可我这几位姐妹不是啊!她们中,有人本来该有不一样的人生!偏偏被余朗看中,就此沦为外室!大人,外室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也不过只能待在这小院子里,等着余朗有空来,没空就只能坐牢一样待着。等到哪一日年老色衰,就会被抛弃。”
“大人,您以为,余朗只会有我等这几个外室吗?他如今已年近四十,前些年自然有其他外室,那些姐姐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一旦年老色衰,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谁知道被他弄到什么腌臜地方去。做他这样人的外室,下场就是这样凄惨……”
金花擦了一把眼泪,神情悲愤怨恨,恨不得将对方再杀一遍!
“但这个世道,我们就算知道对方不是良人又如何?还不是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蓉儿下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那个畜生,怎么就下得了手!”
九阙面露不忍,那混蛋不会已经……
“若不是我不小心碰见蓉儿伤心,还不知道那个畜生总是言语打击蓉儿。蓉儿还是个孩子,跟着我一起做别人家的外室本来就受人歧视,平日里性子也软得很。那余朗说她,说她那些恶心话,叫她郁郁寡欢,竟心生死志!”
芸娘颤抖着嘴唇开口。
“我只有蓉儿这一个亲人了,她那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抱在怀里养大,跟我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那个畜生,竟要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动手!他根本不配活着!更可恨的是,像他这样罔顾人伦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一路考过,将要做官了!他只是个举人的时候就能做这些恶心事儿而且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要真是做了官,还不得干更多坏事?”
拂柳轻咳几声,接着开口。
“在余朗心里,我们这些女人就是愚蠢的玩物,因为我们天生就没他聪明。所以,将我们分散安置在这京城中,他就觉得无碍,甚至将我们安置在相近的地方也觉得无所谓。”
“他一辈子看不起女人,所以最终也会死在女人手里。几位大人猜的不错,他确实是被我们弄死,就是用那些草药。”
“余朗一向会伪装,就算来我们这里,也是静悄悄的,且表现得儒雅守礼,还会和别人打招呼,叫大家觉得他似乎是个好人。但实际上,他最看不起平民百姓,三个月前的事儿闹得那样大,他却丝毫不知,皆是因为他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我们这等平民百姓。”
“我们不敢在城中药草铺子买药,因为若是最终事发,可能会拖累无辜的街坊。幸而金花从小跟着父母长大,略略识得些药草。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时间,才终于集齐里面的几种。余朗看不起我等,但为人相当谨慎,所以,我们只能分开搜集,尽量每日在他的饭食里掺杂一些药草,积少成多,希望能有用。”
“其实见他久久都没有反应,还屡屡做出恶心人之事,我心里有些着急。那日他去参加寿宴,因为担心殿上失仪,他在我们这里吃的东西多。这样的机会不会再多了,所以我们几个,多放了一些药草。”
拂柳虽然举止文弱,但实际上性子最为坚韧,这会儿脸上蒙上一层红晕,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大仇得报心情好了,比以往多了一层生机。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也没想到会奏效,他竟然真的死了。唯一感到不妥当的,是让那位无辜的探花郎背了一重黑锅。应县主,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都是我的错,请你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还有那位探花郎,本应有大好人生,而且还能脱离那畜生,何必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听到这里,九阙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一处。余朗养外室养了这么长时间,而且现在都有九个这么多,以前岂不是更多?可为何,这些姐姐妹妹们,一个有孕的都无?
探花郎还是自己蹦出来的?
第21章 最后的证据
当听到这个疑问的时候,拂柳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竟显得有些调皮。
“余朗一直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普通的女子,认为让我们生下他的孩子是一种错误,所以一直都有给我们吃药。可是,他怎么不想想,我们又岂会愿意给他生孩子?”
“有一位姐姐,叫绿珠的,之前是翠云楼的红牌,被他哄骗出来,处了几年又要把她卖回去,绿珠姐姐性子烈,上吊了。不过上吊之前给了他一份大礼!翠云楼的绝嗣药举世闻名,那余朗,此生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件事,余朗自己知道吗?”
“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总之,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被一直看不起的女子算计至此的。”
九阙琢磨了会儿余朗那人,既然天性凉薄,之前在寿宴上又为何会替探花郎说情?说不定正是因为认出了他,且又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余朗已死,且,还是死在自己的恶行之下。
这会儿,旁边本是来作证的李大夫等人都忍不住目露同情,余朗是不是个好人,他们这些活了几十岁的老东西又岂会不知道?但是,国法难容罪责啊……
即便如此,李大夫和木老都想为她们求个情,本来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杀余朗又是为了救更小的孩子,都是些好人啊。
听到周围一连串的求情声,九阙觉得头疼。
“不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就是她们杀了余朗吧?充其量是从犯。”
“啊?”
众人都懵了。
看一眼淳于霜,对方十分上道。
“余朗并不是因为那些药物而死,你们虽然培养了大部分药草,但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重要的并没有成功找出来对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