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龄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好像什么纯真大男孩似的。
这就是他之前想到的，既然都是画出来用炁激发而行之有效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用“神涂”来直接画符呢？
王家人实力不够强，还需要在特制的纸上用特制的笔来作画，但最终画出来的东西，还是要从纸上跳出来的。那么自己用先天神魂和逆生之炁直接凌空勾勒，照样也能起效。
在贺松龄看来，只要炁和作画技法达到一定境地，主要看的就是想象力。你能够想象出效果更多更加奇特的东西画出来，就能够胜过对方。这也是他当初在王家能一人胜过王家正宗神涂的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他直接就把符箓画出来，那还不是跟画在纸上一样？
“不一样。”
张静清摇了摇头，打散了贺松龄的幻想。
“贤侄啊，符箓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它不是你按部就班地临摹出啦，就能够有效的。它同样是一条修行的道路。”
“恳请老天师示下。”贺松龄打蛇随棍上，一揖到地，仿佛是一个等着老师解惑的好孩子。
问题是他根本也不是龙虎山弟子啊！
三一祖师更是极端地反对道教的术法和符箓。
我这要教了伱，你师父来找我问责，谁担这个责任？
张静清断然没想到这世上能有贺松龄这么不要脸的人，不过，以此子如此心性、天赋，也值得自己点拨一二。这教三一门符箓的锅嘛，天师府背就背了。左老弟要是敢来问责，大不了在山底下给他脸上撒点石灰，偷摸从后面揍他一顿，他也就没心思追究教符的事儿了。
于是张静清走到贺松龄旁边，伸手点在他画出来的符箓上。
“符箓有个基本的原则，就是你首先要心‘诚’。你知道它画出来是干什么的，你也相信它被画出来就能实现这个功能，内中蕴含着一股沟通天地鬼神，或是本派创此符祖师的信念。”
张静清的手指在贺松龄画出来的符箓之中搅了搅，那符箓瞬间就晕散成一团墨迹，再不复整齐的符箓图案。
“道书谓：‘符无正形，以气而灵。’这是沟通人与神之间的法宝，不是随便乱画的。你画出来的这玩意儿，你既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明白它能做什么，更不知道画出来这符号应该求诸于哪路神仙老祖，似是而非，自然也就只有吹点清风的功效。”
“原来如此。”贺松龄明白张静清的意思。道教符箓不是火影忍者的符咒，后者的本质是将自己的术法封印在纸上，用的时候拉开就是。
而前者的本质，则是沟通掌管这一路的神仙老祖，借用或者引下虚空中“神”的力量。“那么是不是只要我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作用和原理，就能凭空画出来符箓了？”
“也不行。《云笈七签》卷七《符字》说：‘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这必须是笔迹与符纸的共鸣，才能引动神力。”
张静清摇头说道：“民间有句话，叫‘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的方法成百上千，每一种符的绘制方法都各有不同。
有的要掐诀存想神灵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念动咒语……就是在铺纸研墨、运笔等方面都十分考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但是那……”贺松龄一句“通天箓”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话在嘴边，又强行刹住车。现在根本没有通天箓，他也无法说服老天师相信有一种法门能够临阵随手虚空画符，成功率还百分之百。
陆瑾同样三一门出身，根本不懂符箓，却能将各派视作珍宝的符箓当豆子撒。这肯定不存在什么画符程序，和道物共鸣。
“嘿，小子，你还别不服，符箓是一定要有东西来沟通天地鬼神的，这一步不可替代。就算你曾经听说过某种不用符纸做的符法，那也是用了其他法门沟通。”张静清说完最后一句，又重新回头画符去了。
“沟通鬼神……”张静清这句话让贺松龄似乎看到了一点头绪。
是啊，通天箓之所以能够随手画符，大概正是因为八奇技的内核代替符纸、笔迹、精气神。等于是提前跟神仙说好了，只要按照我这法门发动的，那符就好使。
“啧……这么多符法流派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竟然让他这么简单就全部替换掉了，效率还更高。该说不说，小看了你啊，通天箓。”
第90章 神涂版“通天箓”
在贺松龄穿越之前，通天箓这玩意儿，一直顶着“最弱八奇技”、“八奇技之耻”的称号在过活。
在陆瑾手里，基本就是个符箓机关枪，只能弥补一点逆生三重无法远程攻击的缺憾。后来传到张灵玉手里，那更是浪费了，通天箓直接变“阳雷箓”，纯纯花瓶游戏。
贺松龄来得早，他来那会儿，左若童才刚死，后面也不知道张灵玉把通天箓还能玩出什么花来。不过按他想来，陆瑾将近一百年都没能玩成个啥，张灵玉这小子无非也就拿它当个阳雷发射器罢了。
现在听张静清讲了一些符箓的本质，他心中却对通天箓有了一些新的猜测。如果说他的猜测没错，那么普通符纸可能只相当于信号模糊地发点莫斯密码短句，而通天箓则相当于5g高清视频。
这二者相比，可不止是成功率和成符快慢的问题。符箓的本质是用炁勾勒特殊符号来沟通天地鬼神，5g高清视频跟摩斯密码短句，光能够承载的信息就不一样。
那是从一维到三维的差距。符箓是点对点沟通，按部就班地找虚空中的鬼神求取自己想要的功效，这已经是一个固定的定式了。可视频呢？
你完全可以把你想要的想法告诉天地鬼神，让他来帮你实现，这就又从按图索骥，变成了考察想象力。何况那5g视频，是可以转视角的。伱在沟通天地鬼神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跟“祇们”闲聊两句，问问神仙的生活是怎么样的，问问怎么才能成仙？
如若贺松龄的想法是正确的，那通天箓真正的闪光点恐怕根本不在于“箓”，而在于“通天”。这绝不只是个节省符纸和时间的玩意。
该说不说，贺松龄确实是聪明。在完全错过了原著的情况下，仅凭着张静清对符法的讲解，就能将通天箓的最大功效推测出来。
“娘的，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八奇技是术非道么，连炁体源流都只敢自称术之尽头，这通天箓竟然能成道？合着就我们逆生三重最差是吧。”
贺松龄一念及此，脑子又有些浆糊。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逆生三重是术非道这是既定事实，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重活这一世，最大目的不就是把逆生三重带入“道”的领域么？
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通天箓的原理研究明白。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见过和了解许多通天之路，自然也就能给逆生三重找到一条路。
“根据后来自然门门长去过二十四节谷出来的说法，三十六贼在里面找到了仙踪。而目前所知，所谓‘仙’啊‘通天’啊之类，只是能够成功返归先天的一种说法。”
贺松龄皱着眉头思忖道：“那么我的这个神魂是不是……”
按说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来这快三十年，能沟通天地鬼神早沟通了。不过也并非非得沟通，没粮食吃的时候，拿金子打成锄头锄地那也是必要的。
八奇技能沟通天地仙踪的内核是什么他不知道，通天箓靠什么给天地鬼神打的视频通话他也不明白，但是可以直接用自己这个神魂当个信号传递器。
没必要追求通天箓那种打视频，只要能把自己做符纸的莫斯密码信号准确地传递出去就行了。
说干就干。贺松龄再次运炁于指尖，这次就流畅多了，只试了七八次，就能够流畅地一气呵成画出张静清画的净身咒符来。确保能流畅画出之后，他运炁方式再变。从单纯用先天神魂统御神涂的勾勒图案，转为将先天神魂的力量直接投射其中。
在图案完成的那一刻，贺松龄突然感到手上的符箓变了，通过先天神魂，向着天地传递出去这个符号。它不再是一副死板的画作，而是隐约能接收到一些不知从何出来的信号。
其他的贺松龄都破译不出来，只有一个字，似乎明明白白地刻在了他的心头上。
“准！”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般在贺松龄心底响起，回应了他符箓上传递出的请求。
下一刻，他手边符箓光芒大作！
不是之前那种莹莹的微光，而是真正闪烁着神咒的光芒。
贺松龄向着再度愕然回首的老天师张静清一指，那符的图案就落在了张静清身上。张静清感觉刹那之间自己体内之炁被理顺，四神归位，道体清泰，厄业全消，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
“这……净身神咒？”张静清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还真的做出来了？”
“侥幸，侥幸。”贺松龄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实际上嘴都快挒到耳朵根子了。
这不在于他能随时随地虚空画符来用，符箓再强，也都是自己的炁来催发，跟神涂的龙神号一样，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龙神号呢？起码还炫酷。
此举成功，重要之处在于他真能复刻八奇技。
所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步于术。这说明他的先天神魂真是神仙境界，起码真能通天。
当然神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把神仙拉出来也扛不住大蘑菇，谷畸亭无论用大罗洞观藏到什么地方，两颗氢弹下去，他也得死出来。
贺松龄从没想过用神仙抗衡现代科学，和客观自然规律，但他既然可以站在终点，用先射箭后画靶子的方式，有限地模拟出通天箓，那么自然也能将逆生三重带入“道”的层次。
“嘿嘿嘿，老天师，您老再多教我点符箓，什么阳雷符、大圣符、三光符、定神符、治病符、疗伤符之类的，都给我学学。”
通天箓相当于千手柱间，直接沟通鬼神要效果，两手一拍喊啥来啥。陆瑾就不会画符，也不用会。他只要知道有哪些符能实现什么效果，通天箓自然就会帮他把符画出来。
但贺松龄这个神涂版的“通天箓”，却做不到这种境地，该学的符箓还得先学会了画出来，才能够生效。
张静清深深看了贺松龄一眼，这才说道：“也行，你先学吧，然后你用这丹青之法把符箓图案画在纸上，也能当符箓用。”
第91章 符箓复印机贺松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贺松龄就跟张静清一起闭关，不停画符。
因为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那诅咒是强是弱，是隐是显，只能是各类符箓都备着一些，而且数量还不能少了，生怕不够用。
时间紧迫，故此虽然张静清很看好贺松龄的天赋，也决定突破三一门崇尚的道路，传授贺松龄符箓之法，但也没多传，只把这次可能用得到的，教给了贺松龄。
令张静清都有些嫉妒的是，贺松龄这小子不但是学的快，画的也快，成功率还高。
术业有专攻，自从张静清的太师爷以来，往下四五辈的天师，都是主修雷法。虽然张静清道行很高，对符法一道，却远不如修性修命、雷法炼魔这些来的熟练。
就连他都时不时会出错作废符箓，转头一看，旁边的贺松龄跟复印机似的，拿着根毛笔蘸着朱砂，一会儿一张一会儿一张，那画好图案的黄表纸往外飘飞的速度都是那么统一。
就这还是贺松龄使用毛笔不熟练的情况下了，他画符之前，先跟着张静清学了两天的“如何熟练使用毛笔”。
那没办法，要说画画，贺松龄小时候还学过素描，在追求形似这个方面，远超国内异人的丹青手段。但要说写字画符嘛……
一个天天躲在宿舍里玩电脑手机的大学生，拿中性笔都未必能把字写利索，签名的时候都经常犹豫，更别提什么软笔书法。
画符说是画画，实际上跟草书也差不多，完全可以视作一种书法，这属于是贺松龄的绝对弱项。
然而他愣是靠着逆生三重和先天神魂，打出了比老天师效率还要高得多的操作。
十天之后，张静清仔细一数，自己这边，净身咒符、净天地神咒符、祝香神咒符、玄蕴咒符，一共四种符，各画出来了二十张，统共是八十张符。
不是因为需要救治的是普通人，就能省事了。反而因为普通人没修炼过炁，气虚体弱，经不得大法力，反而需要费的手脚更多一些。
如若是田晋中中了阴神诅咒，张静清两张请神的玄蕴咒符请下来，直接让神仙上身冲散了邪神，也就是了。
要是张之维……
行吧，张之维中不了诅咒。
就算中了，雷法专克阴邪之物，什么劈不出来啊？
本来张静清为了保险起见，其实准备制作各色不同符箓一百四五十张的，但是现在倒是不用他麻烦了。
贺松龄跟魔术师拉牌一样在手里洗着一大沓符箓，粗略看去，足足有三五百张之多。除了张静清自己画的道教八大神咒其中之四，还有一些自己教给他让他画的其他符箓。
“大圣符。好成色啊。”张静清揭开这一沓符箓，最上面的是天罡大圣符，直接用作术法的时候，叫做“北斗大神咒”，属于外五行的咒法，不在八大神咒之内，但是杀伤的效果极强。
从它的咒语就能看出来，“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之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一等一的诸邪神咒。之所以让贺松龄制作，是怕西洋的诅咒有杀伐灭口之能，让约瑟夫带在身上，做个却邪保镖之用。
上天下地，断绝邪源。有点类似于唐门的解药“百解”。只要不让你吸收任何东西，自然也就中不了任何毒素。大圣符亦然。我只要把邪祟都杀了，自然也就不会中邪了。
这就叫“断绝邪源”。
如果只是如此，并不会让张静清感到惊讶。多年以前他就见过贺松龄与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张之维一战，知道这小子跟自己徒弟一样，都是那种“本门的护身法门强过了头”的人。
像北斗大神咒这种主杀伐的符，贺松龄画的好不叫什么能耐。
张静清继续往下翻，“哦，三光符，这个也这么好？”
三光符也是一种却邪符箓，用笔墨画出各种神咒和斗决，以驱邪除除病，长生在世。三光者，日月星。上结三皇，道应三境，德表三才。这是天心派的万道之宗，众法之祖。
至于说张静清为什么会用，这就牵扯到天师府在正一道的分量了。早在北宋绍圣年间，龙虎山、茅山、阁皂山就被奉做符箓三宗，而到了南宋理宗年间，皇帝钦封龙虎山为符箓三宗之首，居于其余两派之上。
像后来出现的天心派、神霄派、清微派、东华派均为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龙虎山既是正一道之首，又是符箓宗门之首。其他门派忙不迭地求着来交流符箓。
这其中天心派的祖师饶洞天，就曾上龙虎山求道，多年之后，还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法门。同为雷法门派，符箓自然也多有交流，故此张静清也通此法。
就这么传给了贺松龄。
“真武符，定神符……”张静清越翻越是心惊，不在于贺松龄画出来的符箓品质高，而在于贺松龄画出来地符箓品质都一样高。
前面说了，普通的符纸画符，就像是一段信号不好的摩斯密码。天地鬼神能接收到你请求的，就算是成了，接收不到的，就算是没成。
成了之中，也有上下之别。你这段摩斯密码打的好，天地鬼神接收到的信息完整，它品质和法力就高，反之则低。
这种手工作业，质量必定是参差不齐的。就像张静清自己画出来的符，最好的跟最坏的之间，能有一两倍的差距，虽然比不上他的雷法早已，但这就已经是符箓门宗师的水平了。
可贺松龄手画出来的符箓，却真像工业制品，仿佛是复印出来，品质一模一样，效果分毫不差。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是自然了，贺松龄并不靠心法和斗诀来打摩斯密码沟通天地鬼神，他所有符箓一概通过先天神魂传达信息出去，天地鬼神收到的自然是最完整的信息，回馈给他的作用当然半点不少。
每张符都是顶格作用，自然品质都一样。
“行，不管伱小子怎么做到的，但终归是好事。”张静清又不是那个嫉贤妒能之人，看到后辈好，他比什么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