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错，之前在他炼制出的那三台测炁的仪器上跑分的时候，张旺非但通过了，甚至并不是想象中的垫底水平，除了炁量外，另外两项甚至达到了中游，排在第六位。
就算是卢慧中和梁五儿都没有参与这个仪器测试，那也是意料之外的成绩了。
可现如今张旺这个状态，可一点不像是以中游成绩通过测试的样子。
“很正常，人的心、炁，随时都可能随着时间、身处状况、身体状态的的不同而变化。之前能通过的，并不代表后面也能百分百的通过。”
贺松龄装模作样地继续在刚刚神涂的画纸上记下了又一段话：“仪器的检测结果并不是百分百能够套用，但也不要过多地测试，给丹噬修炼者带来紧张情绪，最好开头测一次，临开始修炼前测一次，就足矣。”
“还行吗，张旺？”卢慧中问道：“不行喊你贺叔救你。”
“我……行！”张旺咬着牙吐出两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炁体暴躁如惊涛骇浪。但就这种明显与“修行”二字相悖的方式，竟是硬生生让张旺将那些乱走的炁收束起来，完成了行炁。
粗看去，身前三丹勾连的那副丹噬行炁图，甚至有点不太规则的样子，可无论如何，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还行，稳着点，小子！”
正常来说，修炼丹噬的时候，应该周围没有什么人，也应该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让修行者分心而导致失败身亡。
但这次不一样，大家是吃住在一起的集训伙伴，互相之间都有了信任和了解。而且就在刚刚，已经有大部分人都完成了丹噬的修炼，更别说还有贺松龄托底，这时候已经迈过去的人的鼓励声，反而是一种正向的。
“嘿！”
张旺开始凝聚上丹，但炁刚转完，正要向下延伸的时候，就见炁已经失控，开始化作闪电状，逐渐碎裂、扩散。
“这……”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贺松龄。
这已经是失败无疑，他们只想着让贺松龄赶快救人，毕竟中了丹噬就算不死，那份痛苦，也远超西方的钻心咒了。
“再等等。”贺松龄却没有动，眯着眼睛看向了张旺的经脉与炁流，“张旺，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像平时训练的一样。别想你师父，梁挺已经死了，你该为自己而活了！”
第585章 张旺，我要你牢牢地记住这一天
“啊！！”
张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强行用肌肉将这些炁脉拧在一起，竟还真就将那些即将逸散出去的闪电状碎裂丹噬之炁，给归拢在了一处。
“嚯，这小子，决心真够强的！”
由恪看了不由惊叹一声。
张旺他也熟，这小子的隐线还是他领着开的蒙。他知道这小矮子个子虽然矮，但是性情暴烈，有一颗不愿意服输的心。
可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张旺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这相当于将所有丹噬失败逸散开的炁，全都笼在眉头那点方寸之地。要知道一颗丹噬扩散到全身，那就已经是生不如死的痛楚了，这小子竟然用眉心就承受住了丹噬发作的痛苦？
“完了，这蠢货！”
与之相反的是，杨烈直接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出来。
“什么？”非但由恪，由守、唐宛如、唐蹇这些已经修成丹噬的前辈，也惊奇地望向了杨烈。
“杨烈确实是下任门长最好的人选，甭看他刚修成，但对丹噬的理解已经很深了。”
贺松龄在旁边解释了起来：“丹噬这玩意，绝非人的意志力所能硬抗，否则唐门历史上也不会一个修炼丹噬失败的人都没活下来、除我之外，一个中了丹噬的人也没活下来了。丹噬，那可是唐门几百年来，遇到我之前，神仙之下，绝对必杀的手段。”
“赶快说事儿！”看见丈夫在这等关头还在自吹自擂，往描述里加前提条件和定语，卢慧中一脑门子黑线。杵了他肋下一肘子，催促道，“别废话。”
“本来嘛……”贺松龄有点委屈地揉了揉肋骨，好像真的受伤了一样，“刚才张旺的丹噬行炁刚刚开始崩溃，还没到蔓延出去的地步，如果以平和的心态和炁来收拢回旋，是能够再度聚集起来的。
本身他卡在的位置就很讨巧，上丹第一步已经迈完了，不需要他再凝聚一次，只要把向下的炁路捋顺了就行。而要是这种情况下都能救的回来，后面那两关，以及最后的凝聚，也难不住他。可惜，他选择了正面对抗。”
众人目中现出了然的神色。
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用说完。大家都明白，这东西，堵不如疏，吃软不吃硬。人家本来还没完全散架，你也拥有足够能修成它的能力，捋顺了毛就是了，可你非要正面硬抗。
那丹噬自然把你视作敌人。唐门历史上那么多强敌都扛不住的丹噬，连炁体源流、天下第二的张怀义都扛不住的丹噬，你区区一个在年轻一辈的亲传弟子里都算不上顶尖的张旺，能扛得住？面目狰狞、意志坚定、不畏痛苦，就能抗住？
那唐门趁早解散得了。
果不其然，张旺对抗了没有多久，紧锁的肌肉和经脉就被完全破坏，进而冲开，崩溃的丹噬之炁，继续向着张旺的全身蔓延。
“啪！”
贺松龄好像瞬间移动一样，出现在了张旺的旁边，一巴掌糊在他脸上，直接将那刚准备蔓延出去的失败丹噬给吸了出来。
张旺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气，身上被冷汗湿透，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你呀，这就是，罪也受了，功还没成。”
“哈……哈……对……对不起，我……我……”张旺喘着粗气道歉。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
然而贺松龄并不同情张旺，甚至有点厌蠢。
“你失败的原因没有别的，尽管在我的提醒下，你已经放开了想对你师父证明什么、想告慰你师父在天之灵的想法，但你还是太自卑、太胆怯。
极度自卑之下造成的过亢，拼了命的想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想要向大家证明，你张旺，高英才的徒弟，被选进这个训练营，没给你师父丢脸，也没给我丢脸，你确实有资格进。
你虽然已经放弃了成为门派前三，乃至于门长的想法，一心想做一个辅助性的人物，但你也希望自己做辅助做的并不普通，你希望承担起责任，用一种挡在别人前面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张旺这人，一直如此。
无论是少年时期，比壑忍者攻山，他挡在卢慧中四人的身前；还是中年时期，第一时间把三十六贼名单上的董昌、许新吊起来抽，试图用苦肉计让唐炳文饶他们一命；亦或是老年时期，用杨烈的失败，怒劝唐妙兴放弃对丹噬的神话，他想做的，都只要有一件事，承担起责任。
要说他完全淡薄世俗的名利、地位和目光，那也不至于，但张旺确实并不太看重虚名。他希望的，只是担起一部分责任，证明自己对门派的价值。他打心眼儿里希望门派，希望同门，都好。
只是采取的手段，说难听点，不自量力。
所以他在山路上被卢慧中嘲笑，在后山上没保住董昌的命，最后在唐冢前，也没拦住唐妙兴练丹噬。
太急躁、太亢奋。
性如烈火、言辞激烈只是他的保护色，其实他内心挺温柔。这或许来自于他的少年经历，自己不姓唐、师父不姓唐，一个矮个子少年，天赋也算不上多好，他只能用愤怒的态度和严格的要求，来让自己在唐门站稳脚跟。
只不过，就是执着这个“保护色”，他才什么也没保住。
“你首先就对不起你师父。我就直说了，在绵山我没想到高英才会死，我认为这里头有一部分我的原因，拉你进来就是为了补偿你师父，你却因为你的这点小心思和脾气而没练成，你对不起他。”
贺松龄嘴里毫不留情地喷射毒液：“你其次对不起我。唐妙兴、唐秋山、唐观海，多少姓唐的比你还优秀的弟子，我力排众议拉了你进来。
第三对不起梁五儿，他炼了法器，指点你通过仪器的方法，你让他的努力白费。你最后还对不起其他一起集训的人，你平心而论，他们帮没帮你，你要是求助，他们会不会帮你？他们一番苦心，你呢？”
第586章 十人同掌丹噬，唐门的盛世
“老贺……”
卢慧中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衣服。
贺松龄说的对不对？对。张旺练没练成丹噬？没练成。
但所有人都觉得贺松龄说的有点过分。
古往今来唐门没练成丹噬的人多了，张旺本身天赋又不好，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没必要强求这个。
张旺年纪也不大，死了师父，身上背负的又重，这会让贺松龄一顿猛喷，这会儿眼眶里已经有泪水打转了。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过分了？我也觉得我过分了，但是就得把话往重里说才行。他怎么说也是个杀手，手上人命多少条，还不至于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没有，要不然杀人的时候他早疯了。”
贺松龄摇摇头，与躺在地上的张旺对视：“张旺，你听好，我要你牢牢地记住这一天，永远也不要忘记。每当你打算做出什么草率的决断，用你那暴脾气粗暴地解决根本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你都要想起这一天。
那样，或许你才能真正地起到一些作用。不是最关键的作用，但也许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用。记住了吗？”
“是，我，我记住了。”张旺没开上帝视角，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贺松龄的意思，但是无所谓，那马大帅里的赵玉田·大壮说得好，事儿上见吧。
“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你呀，你想辙找个媳妇，能好点。”
贺松龄大抵是确实年纪大了，还喜欢干上这种给小年轻保媒拉纤的活儿了。
最后比较令人吃惊的是，唐皋竟然也成了。
唐皋没别的毛病，就是想有点安身立命的资本，有点小家子气，有点旧社会式的恋家，想要光宗耀祖、壮大门楣什么的，这不算错，古人抱着这个想法的人，也有很多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来，何况他还得了贺松龄的提点。
再加上有张旺的前车之鉴，唐皋这一路尽管磕磕绊绊，尽管有两三次差点失控，最后竟然还真就叫他炼出来一颗丹噬。
虽然上限也就唐厚仁那样，在丹噬修行者里算垫底的，但唐厚仁在整个唐门，那也是名列前茅啊！
“噫！好！我成了！我成了！”
唐皋登时结合了两种发癫情况，手舞足蹈原地蹦跳。
“你瞎开心什么，张旺，去，给他两耳光，让他长长记性！”唐皋这边好像范进上身，贺松龄在旁边登时就开始cos李云龙。
“得嘞！”张旺喜欢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朝着两只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上去就要给唐皋来两下子。
“oi！”
但唐皋终归不是范进，他是身经百战的杀手，他也不是唐妙兴，修成丹噬不是他的一生近百年所愿，是以尽管是修成了丹噬，他仍然没有失去理智。眼看着张旺搓着那对脏手就要过来扇自己的脸，赶忙退到了一旁。
“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用你那两个恶心人的爪子碰上我的身体任何部位，我当时就用丹噬招呼你！”
“且，丹噬咋的了，谁没中过似的？”
张旺刚刚吃了一发失败丹噬，还是在眉心方寸之间硬生生锁住，所以根本不把只有一颗丹噬的唐皋放在眼里，继续往上逼近：“这可是贺老叔给我的任务，中了丹噬他也能救，你等死吧！”
“别别，你别过来！”唐皋“噌”地一声，状态全开，身体上的肌肉也膨胀了一大圈，浑身发红，土木流注发动，以极快的速度跳到了旁边的矮山崖上，“贺叔，我错了，我不笑了，您让张旺这孙子住手吧！”
“啧，你看你这人，一点同门之谊都不讲。”贺松龄才不管这事儿呢，他只管拱火：
“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成了，就张旺没成，人家心里不难受？人家心里不嫉妒？你还在那疯笑炫耀，人家不揍你揍谁。再者说了，都是同门，现在人家心情低落，你作为同门，安慰人家一下，那又怎么了？”
“嘿嘿，听见了吧，唐皋，等死吧你！”张旺同样开了土木流注，也一跃上了唐冢的那块矮崖，撵着唐皋呜呜跑。
底下众人也是其乐融融。
没办法，这确实是值得庆祝的喜事。打从有丹噬以来，唐门就从没同时有过这么多会丹噬的人。再怎么冷若冰霜的高冷人设，在这种唐门前所未有的盛况面前，也得露出笑容。
所以在场没人扫兴地叫停这场发泄式地狂欢，反而剩余的人也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兴奋地讨论着丹噬的特性和前景。
就是梁五儿和唐安，也在讨论日后对丹噬修炼的前置检测仪器更新升级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都已经黑了一半，年级最大的唐安才出声道：“行了，也差不多了，小贺，咱们今晚给门长一个惊喜？再不快点，恐怕门长就该派人过来喊咱们先去吃年夜饭了。”
“行啊，咱有会医术的没，给门长和大老爷备着点速效救心的药，这老登别一会兴奋过度晕过去。”
贺松龄确实有狂妄的资本，这话就算一群唐门弟子，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很大概率发生的事实。
集训的一共十二人，除去梁五儿、唐安、张旺三人没能修成之外，唐蹇、唐皋、唐宛如、杨烈、董昌、许新、由恪、由守、卢慧中，九人皆成。
加上唐炳文自己，唐门现在足足有十个会丹噬的人。就算让唐炳文现在立马死了，下去见到列祖列宗，他也能昂首挺胸地做主位上。
看看，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唐门！
果然，当晚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唐门粘液饭桌上的时候，整个唐门都沸腾了，唐炳文真的脸色泛红，抓着心口深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平复下来。
“真成了？”
唐炳文嘴皮子哆嗦着问道。
“呼！”
回应他的是九人手上升起来的丹噬。
唐炳文唐家仁俩老头儿见状，差点抱着一起死过去。
“还没完呢，再过段时间，大老爷那些丹噬，也能给小卢传承下去。”贺松龄在旁边补充道。
“唐门的盛世，真要来了。”这是唐炳文在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