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呼呼从头顶飞过，围墙上飞溅的石灰四射，队长的喊声和民兵被击中的痛呼声在耳边回荡，槐花强行按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尽量不去往外看。
“子弹，子弹，快去拿子弹来……”
民兵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槐花抬头见到一张焦急的面孔。二话不说猫起身子往队长方向跑过去。
“告诉二虎省着点用，打完就没了……”
事出突然，他们只来得及从镇公所搬来少量的子弹手榴弹。民兵配发的枪支里只有一挂二十粒，现在一轮打完，基本就告罄了。发完最后一粒子弹，看着操场上惊恐的百姓，队长捡起地上的梭镖默默站到校门后，现在他只祈求驻军赶紧来，实在没法了只能肉搏拼命了。
槐花捏着手心里的三颗子弹，飞快跑回围墙下，却发现这个叫二虎的年轻人已经倒在血泊中。槐花蹲在地下把他扶住，贴着脸怎么叫都没反应。擦掉泪水从他手里拿过枪支，上弹，踩在满是血的垫脚石上，朝外一个正在接近的士兵瞄准。
教官的话在脑子里浮现，据枪要实，瞄准要稳，三点一线。
“叭。”
槐花的手很稳，街中间奔跑的士兵应声倒下。来不及高兴立马矮下身子推拉枪拴，返身继续刚才的操作流程。这一次她瞄准的是往校门冲的士兵。
“啪，啪！”
两枪过后，一个士兵倒在校门口。槐花放下枪，掏出怀里的手榴弹，拉开引线，口里默数三个数，起身朝着躲避在校门墙角的一群士兵扔去。
“轰……”
槐花不知道自己扔中没有，她已经无力了顺着围墙滑倒在二虎的身边。肩胛骨上突突往外冒着血，她中枪了。
“爹，我好痛啊……”
她努力睁开眼，视线模糊前她听到了操场上爆发的欢呼声，以及小弟奔跑过来的身影。
“我们的部队来了，姐，你别睡啊，睁开眼看啊……”
第166章 迟来的战争
战斗持续到天亮，秦军在镇嵩军入境半个小时内赶到镇外，立即投入战斗。天亮时分，秦军夺回紫荆关镇，营长燕山带队一直追到河南境内，在十里之外的双龙镇河滩前抢回被裹挟的移民。
同时，镇嵩军出动大部和秦军激战于双龙河滩。燕山且战且退护着移民返回紫荆关镇。清晨七时，商南县驻军赶到，双方对峙于紫荆关镇界河两岸。
黑娃是在上午八时得到的消息，立即来到参谋部听取前线报告。张开凤奉上一叠电文，道：“今凌晨两点，镇嵩军以抓铺逃人的名义强闯我商南界，开枪打死打伤护界民兵十二人，后烧毁房屋二十余座，镇民兵百姓竭力抵抗，死十六人，伤者五十余……拂晓时分守备营击退敌军……，现商南县一个营的援军已经到达，据侦查对面镇嵩军至少有两个团，双方现在对峙在界河两侧，未发生大的战斗。镇上我方居民已经转移至后方村镇……”
黑娃看完手里的电报，黑着脸道：“我们死伤这么多人，还对峙个屁，调第二混成旅先打过去再说，参谋部拟定后续作战计划。”
张开凤道：“打到哪？”
“参谋部以前不是有针对边界上的防御作战方案吗，先照这个打，起码也要灭了前方的两个团，狗日的敢杀我的人，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逼急了老子打到开封去当面问问他赵绸是啥意思！”
“号外，号外，河南宏威军镇嵩军入侵陕西，商南百姓死伤惨重。”
“十二民壮护界牺牲，勇士血撒界碑石！”
“号外，陕东护军使张发表通电，质问河南督军赵绸，言称势必为牺牲之百姓复仇！”
一日之间，陕西和西北大小报纸发出战争号外，次日报纸刊登这场发生在边界上的战斗。详细介绍了战斗的起因及后续经过。
河南督军赵绸通电指责西北诱骗掳略豫省百姓，他们进入陕西只是为了索要回自己治下的民众，遭遇陕人武装抵抗……同时指出他们军队伤亡高达两百多人。要求西北予以赔偿和放归豫籍百姓。
黑娃对于打嘴仗不感冒，以张开凤的名义发了一次通电后就交给秘书处去处理。他坐上飞艇直接回到商洛，亲自指挥部队和处理后续百姓安抚事宜。
商南县医院，黑娃见到了冷秋月，战斗发生的第二天她就从商洛赶到医院，代表丈夫安抚在此次战争中受伤的民众。自黑娃去西北后，这还是夫妻俩第一次见面。医院走廊上，黑娃抱了抱她，在耳边轻声说道：
“辛苦你了，秋月。”
“我不辛苦，你进去看看他们吧。”
夫妻无需多言，黑娃跟着她走进一间经过改造的大厅病房，在病人和家属的惊讶中，黑娃站在门口鞠躬道：“对不起，黑炮来晚了，商洛没保护好你们，我代表镇守府和秦军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大帅！可不敢，不敢啊……”
“我儿子没了啊，大帅，呜呜呜……”
除了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地的，大厅其余人都涌向门口，挨得最近的一位老者扶着床沿，一把抓住黑娃的手，老泪纵横道：“大帅啊，你可算来了啊，你看，我孙女她肩膀被子弹打穿了啊……”
黑娃抓着老人的手，先安抚住涌过来的家属，跟他移步到病床边。
槐花激动的大喊：“小弟，小弟快扶我起来。”
吴粉儿却像有些痴傻了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走来的人。这人好黑啊，比我还黑！学校墙上画像明明没这么黑啊！
还是冷秋月上前按住挣扎起身的女孩，帮她垫高枕头半躺着。黑娃近前，因为是女孩不方便握手，只得站在床边准备措辞，他还没说出口，女孩突然绷直身子敬礼大声道：“报告总团长，童子军商南支队第二中队队员吴槐花向您报道，总团长好！”
黑娃立即举手还礼，道：“队员吴槐花，你好！你的事迹我已经听说了，做的非常好，童子军以你为荣，向你致敬！”
商洛的民兵童子军学生军在受训时，都会进行编队进行军事化管理，和部队一样，所有序列单位的最高领导人都是黑娃。区别只是叫法不一样。
“我姐拿枪打死了两个乌鸦兵哩，炸死还有一大堆……”吴粉儿缓过神来，站在一边大声炫耀道。
黑娃蹲下看着面前的小男娃，摸摸他的头，笑道：“你姐是大英雄，你要像她学习，知道不？”
“嗯，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我也要去当兵，拿枪保卫我爷爷奶奶和我姐。”说完又看了眼面前的黑大帅，道：“还有大帅和我们镇上所有人……”
“好，有志气！这才是我秦地的小男子汉，是个爷们！”
黑娃起身，对上满屋子期盼的眼神，大声道：“大伙安心在这养好伤，我保证你们很快会回到自己的家，烧毁的房屋我给大伙重新建，毁坏的财物我会给你们追讨回来，罹难的民兵和百姓商洛会给你们抚恤补偿，总之，咱们的兄弟姐妹不能白死，大伙的伤痛不能就这么算了，秦军永远是咱们百姓的子弟兵，我们誓必给大伙报仇！”
大厅掌声四起，他们就知道他们的大帅不会不管他们，黑娃又和冷秋月走了几个病床和受伤的民兵和百姓一一说会话。出来后，黑娃的脸已经成了锅底，只有亲自接触这些遭难的百姓，你才能深切体会到他们的痛苦，失去家人儿子的，伤痛哭泣的，离开家园的惶恐不安，样样都能直击人的内心最深处。
“吴老二，你的部队准备好了没？”
“好了大帅！”
“那还等什么，给我灭了他们！”
去年刘镇桦在吴佩孚的威逼下转投了直系，致使镇嵩军这支土匪军队还存活到现在。老话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吴佩孚放过了他，这次黑娃可不会。
河南地处中原自古以来就是四战之地，黑娃无意去趟这滩浑水，但这次镇嵩军居然敢打到他的地盘上来杀他的人，这就没法忍了。
八日，正在山西和阎锡山商谈军火交易的宋鸿，紧急登上火车赶赴河南开封。
同日，秦军渡过界河进攻镇嵩军。
………
第167章 焉知雀后无鹰乎
民国时期河南的政治中心不在郑州，而是在百里之外的开封。
河南督军府就驻跸在开封。督军赵绸是土生土长的河南汝宁府汝阳县人，袁世凯老家项城和他家乡隔山相望，辛亥革命后投靠北洋军唯袁世凯之命是从。1914年被任命为河南督军，赵绸为人极善于投机，袁世凯倒台后先投皖后入直，左右逢源之下，督军位子一直稳坐到如今。
开封最大的戏院内，副官赵宝儿拿着一纸电文匆匆上到二楼，门口的侍卫见是他，径直推开雕花门，一大股烟土味夹杂着女人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屋内一个小型戏班正在咿咿呀呀演奏着梆子，赵宝儿面不改色进入房内，走到最里面的炕边站定，俯身小声道：“大帅，刘帮办来电。”
躺在豫戏名伶王玉枝腿上的赵绸眼皮动了动，继续抽口大烟，烟雾和声音同时从鼻孔出来。
“念。”
赵宝儿打开电文，道：“秦军渡河，请督军援手。”
“哼。”
赵绸年过半百，在优伶的扶持下缓缓起身，挥退屋里的戏班只留下王玉枝服侍他穿外衣。等他走到屋中间的桌子边时，一桌冒着热气的饭菜已经布置好。坐下吃了两口，再饮尽一盅酒后，不急不缓说道：
“回电：兄已致电京城，政务院不日将派员来豫调解，刀兵宜慎重，勿使我百姓遭难！”
河南可以分为四大区域，豫东豫西豫北豫南，其中东南北三块都是赵绸的亲信充当镇守使，唯有豫西的刘镇桦不是他的人，而且此君常有觊觎谋夺督军之位的意图。自从两年前从陕西败退回后，更是变本加厉侵夺周边县镇用以扩军。
此次边界事端也是赵绸有意顺手挑起的，河南近三千万人口，是国内仅次于四川的省份。他根本就不在乎西北移走的那大几十万人。豫西则不然，去年投直后洛阳被吴佩孚的第三师驻军，他地盘缩小一半，再加上治下的民众受不了镇嵩军的盘剥，本来每年逃乡的丁口就不在少数。此次西北移民大部分都要途径豫西，夹带之下跟着也跑了不少。
恼怒之下刘镇桦邀约他一起出兵商洛，称不求打进商洛，起码要阻绝交通，不使豫省人口继续无端流失。
赵绸欣然应许，承诺会予以支持。西北通电后，他立马予以回应，言辞激烈把事态继续扩大化。果不其然，年轻的鹿黑炮出兵了。
打吧，打吧等你们打的两败俱伤时，就是他收复豫西之时。
在戏院吃过一顿不知是算午餐还是晚餐的饭食后，赵绸乘车返回位于小秦岭山脚下的赵公馆，开封有前清衙门改建的督军府，但他嫌破旧一般不怎么去，大部分公务都是送到这座新建没几年的公馆内处理。
快日落时，副官来报西北特使宋鸿在督军府请见。赵绸回绝，道：“就说我去兵营视察去了。”
…………
商南，秦军第二混成旅以两个营为先锋渡河，击溃镇嵩军一个团占领西簧乡，整旅渡河后马不停蹄一路追击溃兵打到卢氏县城下。
另一路以秦军华阴守备团为主从潼关渡过黄河，进攻豫西灵宝县。守军在被野战炮连续轰击半小时后，举白旗开门投降。
没有什么太激烈的战斗，秦军两路势如破竹一日陷一城夺一城。外界大为震惊，黑娃却觉得理所当然。镇嵩军外号乌鸦兵，先驻陕西百姓这么叫后来连本省人也跟着叫，就说明了他们战斗力是何其低下，欺负下老百姓和土匪还行，正儿八经对阵打仗还是算了。
镇嵩军是从土匪起家的，有了落脚地盘后才开始拉壮丁扩大的。武器装备严重不足，很多士兵手里拿的还是老套筒，装火药的抬铳。因为军饷不足还时常拖欠的原因，士气就更谈不上了。这样的部队和秦军交手，自是一溃千里。前线的军官直言，不用他们，就是把陕东的民团民兵拉过来都能打出一样的战果。
三日后，两路秦军会师原店镇兵临陕州城下，后世这里叫三门峡市。
镇嵩军全线败退，缩在城中不出，依靠古城墙抵抗。到了这时，镇嵩军真正的家底才露了出来，一个装备齐全的步兵混成旅，外加五十门大炮组成的炮团。
突进的太快，秦军的重炮没跟上，还远远吊在后面。吴老二吃了轻敌的亏，在折损了一个连后，接到参谋部的命令围城等待。
与此同时，宋鸿也终于在等待三日后在赵公馆见到了河南督军赵绸。未做太多寒暄，宋鸿在座位前站立直接道：“赵督军欲与我西北全面开战乎？”
赵绸坐在软垫靠背椅上，瞥了他眼，不咸不淡道：“宋特使，此言何意啊？我可是一直在等待政务院派员来调解啊。”
“政务院解决的是移民问题，我们双方现在怕是得陆军部派员才合适吧？”宋鸿讥笑一声道：“听闻城中今日开拔了两个旅前往豫西，督军这是要做那在后的黄雀？”
“豫西是我河南的地盘，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打来打去，我百姓何辜，要受这战乱之苦。我的人只是去护卫我的父老乡人。”
宋鸿拒绝了侍女送来的茶水，依旧站的笔直，望着他道：“既然如此，那宋某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有句忠告，请督军品一品。”
“说！”
“焉知雀后无鹰乎？言尽如此，督军告辞！”
宋鸿说完就走，赵绸也懒得去送，端着茶盏坐在椅子里半天没喝一口。
“鹰，谁是鹰？吴佩孚？阎锡山？亦或是底下的兵将？小儿莫不是在诈唬我？”
人老了就多疑，赵绸苦思一夜无果，次日派遣亲信赵宝儿去宴请宋鸿套套话，奈何宋鸿嘴紧似蚌，饭吃了酒喝了，就是不透半点风声。
商洛府，丹凤县商村，空军基地。
黑娃和一众军官站在塔台顶上观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习，张开凤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朝他点了点头，道：“此计虽有些冒险，但可以一试。”
“战争伤害的永远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能尽快结束就结束，我们的战场不在这。”
塔台下，停机场上一字两行整齐排列着十架改装后的战机，不远的机库里，两架大型飞艇慢慢被拖拽出来。
“天空上不是只有鹰隼为王，今日过后，我们也是狩猎者！”
…………
第168章 斩首行动
陕州，河南督办府。
北洋军衔官职十分混乱，不过大体来说一省最高长官都叫都督或督军，辖军民两政。省长一般为虚职，除非自己手里有兵或有带兵的支持。黑娃的西北因为是特别区的原因，又称呼为都统。
二把手叫督办，也叫军务帮办。刘镇桦因为投直的缘故，战后被陆军部加封为河南督办，这也是直系在各省埋钉子离间大员的常规操作。本不足为奇，不想刘镇桦却上心了，他把这个官职当做是为以后更进一步的阶梯。督办府被他修的不亚于开封的督军府。
无奈他这个二把手的军令政令只在自己地盘有效，出了豫西就是一张废纸。这让他极度不甘，这次出兵就是想把手伸进商洛南部几个县捞一把。商洛和他的地盘隔河相望，商洛之富裕一直让他垂涎三尺。商南县是特批的烟叶种植大县，大名鼎鼎的中华烟草公司就在商南，只要打下来，仅凭烟草公司就够他整个地盘几年的税收摊派收入。
秦军的强大有目共睹，鹿黑炮主政商洛时他还不敢有此想法，今年初被调到西北去了后，就很少再回商洛府。除了一个媳妇儿还住在镇守府，其他人和老班子都跟着去了。再加上秦军最精锐的两个师常驻西北，商洛各地驻扎的都是一些新兵守备营之类的二三线部队。这就导致他以为鹿黑炮对商洛已不在意了。
这次移民正好拿来当个出兵的借口，刘镇桦决定不再忍耐。先派人和西安密谈，换取到他们承诺不干涉后，又拉上赵绸，亲自导演了这场边界冲突。
开局一切都很正常，仅一天过后，他就后悔了。他没想到西北反应这么快，这么激烈。更没想到全是新兵的秦军也会这么猛，仅仅三天的时间他就丢了除陕州之外的所有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