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把你的事捅到吴淑芬那里了！”
其实李龙也知道，不过明天，顾二毛就会把自己被开除的消息给放出去，而明天，听到消息的吴淑芬就会来找自己要求分手。
正好。
西屋里，听到动静的李建国夫妇两个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明白。
因为双方声音很大，他们隐约听到顾二毛和李龙的对话。只是他们也没想通，以往对顾二毛言听计从的李龙今天反应怎么这么剧烈？
“食品厂开除那事，让小龙改性子了？”梁月梅猜测着。
“也可能是。小龙也不傻，经一事长一智，可能想通了，不能再让别人利用了。总之是好事。”
“那钱……”
“钱让他自己决定。”李建国摇头，“年轻人，又谈对象呢，没钱咋能行？”
正说着，东屋门开了，两个人立刻就住了嘴。
西屋门被推开，李龙走了进来。
他掏出十块钱来递给梁月梅：
“嫂子，我回来比较突然。家里柴火应该不够了，这钱买些炭吧。这两天我去找些柴火回来，你别担心。”
“你找啥？”李建国一瞪眼：“这大冷天，零下三十多度，哪找柴火去？”
“对对对，钱你收起来，年轻人身上得装点钱。”梁月梅其实对李龙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小叔子有这个态度，她就挺满意了。
“嫂子，你收起来吧。”李龙把钱塞到梁月梅手上，“不能光让你们给我花钱。我好歹也是大人了……哥，”
他又对李建国说道：
“我都快二十了，先前有些不长脑子，做了一些错事，我现在也知道那些事做的不对。天冷没啥，穿厚点就行了，这个你别管了。反正冬天也没啥事……好了，我回屋了。”
说完，就转身出了西屋，回到了东屋。
长出一口气，李龙觉得自己好歹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上一世后半辈子每每回忆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就觉得后悔。现在有机会重来一回，他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
只是这会儿，有点饿啊。
农村冬天通常吃两顿。本身活动量不大，而口粮分的也不多，冬天更是要精细着算着吃了。
现在又加上自己，哥嫂家的口粮恐怕很难熬到春天。
自己还真是个“祸害”。以往只知道吃穿没的问哥要，而且要的理直气壮，根本不会去想那些东西怎么来。
现在想想真是气人！
他还在自责着，门响了。
抬头一看，推门的，是五岁的小侄子李强。
“叔，俺找你……玩。”李强穿的厚，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说道，“你那么远回来，带啥好玩的没有？”
李龙有些惭愧。自己从乌城回来还真啥也没买。不说给哥嫂的东西了，就连侄女李娟、侄子李强也没给买点啥礼物。
他翻了翻自己的包，只掏出一盒糯米纸来。
这个是食品厂里包糖果用的。牛奶糖加工好后，用糯米纸包上，然后再用糖纸包好。
糯米纸在食品厂很常见，但在这年头村子里，几乎见不到。
李龙拿起一张对李强说道：
“你把手伸开。”
李强依言把手伸开。
李龙把糯米纸放在他的手上，然后对他说道：
“你别动，你看清楚，马上这纸就会动了。”
李强很听话，手伸直直的，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纸。
果然，糯米纸动了，慢慢卷曲着。
“动了，叔，它动了！”
李强惊喜的叫着。
李龙笑笑，两世为人，他知道糯米纸动的原理。不过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李强会惊奇。
李强的声音很大，没一会儿李娟也推门进来，她警惕的看着李龙。
李娟十岁了，上小学，还经常帮家里干活——甚至干一些李龙都不干的活。
这让李娟对李龙挺讨厌的。如果李龙不在，那她干活没啥。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帮家里干活。但李龙在，偏偏李龙不干，却要她干，那心里明显会感觉不公平。
“姐，姐！你看，这个会动……呀？怎么化了？”李强刚要给李娟说，但看到手里的糯米纸却粘在了手上。
“没事，还有。”李龙又给李强手上放了一个。李强像好奇宝宝一样给姐姐说着。
李龙给李娟手上也放一个，李娟没拒绝，却也没说话。
十岁的小女孩虽然有情绪，但也正是好奇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糯米纸在动，她也很惊奇，只是她并没有问。
“叔，为啥呢？”李强可不管，直接就问了李龙，“它为啥会动？”
“因为这个东西它对温度很敏感，就是说屋子里热，它就会收缩，会化。跟塑料遇火一样。”李龙简要的解释着，“这个也能吃。”
“能吃？”李强一听，眼睛一亮，然后低头就舔了下去。
“嗯，化了。不过没肉好吃。”李强看了李龙一眼：
“叔，我想吃肉。”
第3章 先解解馋
吃肉？
李龙有些意外，看了李娟一眼，问道：
“家里今年没杀猪？”
他记得哥嫂家里是养着一头猪的。
现在还没包产到户，但每家每户还是让养猪的，只是不让养多而已。
哥嫂都是勤快人，过两年包产到户后，哥哥李建国还成了队上的养猪专业户，队里还专门给分了一块猪饲料地给家里。
每到冬天下大雪前，家家户户杀猪，然后就可以把肉冻到雪里，这样能一直吃到开春。
哥嫂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偶尔猪肉还是能吃到的吧？
李娟没说话，只是看着已经快化掉的糯米纸不吱声。
李强抢着说道：
“叔，家里的猪……是迷信猪，不能吃，埋了。”
迷信猪？李龙突然反应过来，是啊，他想起来了。
前世这一年，家里养了一头猪，到初冬的时候宰完发现肉里全是一个个小米粒一样的虫卵。
这玩意儿自然是不能吃的，就只好埋掉了。
然后这一冬，基本上就没怎么吃肉。
他抬头看李娟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娟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来。
李龙很快就反应过来。李娟放学的时候，会去地里割猪草，然后背回来剁碎，拌上一些麸皮和糠煮了给猪吃。
她可能觉得，自家的猪变成迷信猪很大原因是自己造成的吧？
“娟，你别多想。迷信猪好多原因呢。喝水，吃的东西当然是其中之一，但也有可能就是哪只鸟拉一泡屎到猪圈里，猪拱了就染上了。”
“叔，这是真的？”李娟头一次和李龙说话，李龙明显能看出来她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
自己这侄女心思重，这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啊！
“当然是真的。你叔我可是从乌城回来的，又在食品厂工作过，这些知识那厂里的专家都讲呢。”
“那……”李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那真不全是因为吃东西？”
“当然了。苍蝇身上都有可能带着虫卵和细菌，这些都不好说。”李龙明白了李娟的想法，开解着她，“再说了，没肉吃还没鱼吗？明天我去砸冰窟窿抓鱼，保证咱们过年吃上多多的鱼！”
“我今天就想吃……”李强小声的说道。
李娟对李龙的观感有了很大的改变，她训斥着弟弟：
“想啥想？不吃肉也不会死！天快黑了，快回去准备睡觉去！”
屋子里的确暗了下来。这年头队里还没拉上电，晚上照明用煤油灯。李家有一个比较高级的煤油灯，上面有着薄薄的玻璃罩子。李龙回来的时候，李建国把家里的另外一个马灯提了过来给他用。
李龙看了看外面，笑着对李娟和李龙说道：
“你们等一会儿，我给伱们抓几个老雀烤着吃。”
“真的？”李强抽了抽鼻子，又用袖子抹了一把，“叔，真的能抓上？”
“能。”李龙看着李强绿色的衣服，袖子那里已经抹得包了浆一样油光发亮，无奈的说道：
“强啊，你擤一下鼻子去，你看袖子都成那样了……”
“没事，叔，你啥时候抓老雀啊？”
“现在就抓，你们等着。”
“俺跟你一起去。”李强兴冲冲的说道。
“不行，外面太冷了。”
“俺不怕。白天俺在外面打了一天老牛呢。”
打老牛，也就是打陀螺。村里的孩子自制的玩具，制式一点儿的，大的用卡车轮胎上的螺母里砸进一个鸽蛋大小的钢珠，小的用火花塞，把瓷敲掉，里面的点火头冲下来，然后砸进一个小钢珠。
打老牛用的鞭子，好点儿的用的拖拉机胶皮带里抽出来的丝线三股绞一起做出来的，差点儿的就用尼龙绳子，或者布条搓出来的。
冬天队里的孩子能玩的，除了滑冰斗鸡，就只有这个了。
“那你去戴个帽子。”李龙想了想说道。
农村的孩子都是冻大的，还真不怎么怕。
“叔，我也想去。”李娟小声说道。
“那行，你也跟着。先去把厚衣服穿上。”
李龙从挎包里取出自己唯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然后戴上皮帽子走了出去。
皮帽子是军用款，花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看着比村里人戴的要神气的多。
所以当李娟和李强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一看到他，眼睛立刻就亮了。
脚上的棉胶鞋也比李娟和李强脚上的布棉鞋要好的多，他的那些工资，基本上就花在这上面了。
“娟，咱家的抄网在哪里？”
“在棚里放着呢。”李娟一指东屋东面搭的草棚子。这里面放着一些不需要往屋里拿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