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镇的目光开始变得虔诚,她竟然朝着这张照片,毕恭毕敬的跪拜了下去。
——如同朝圣者一般,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态趴了下去。
冰冷的地面刺激着她每一寸滚烫的肌肤,直到匍匐良久之后,尤佳镇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把扑向挂在墙上的这张照片上面。
照片悬挂的位置,刚好够尤佳镇触碰到其胸口。
尤佳镇把脸贴在照片的胸口位置,双手开始忍不住抚摸冰冷的相框,睫毛乱颤,嘴里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呼唤。
“求求你,求求你!
再骂我一次贱人好不好……”
林怀乐自从在九龙城外头被生番的人爆了头,被守在现场的差人带着后,本着死不招皇气的原则,他一度矢口否认这起袭击事件和社团恩怨有关。
于是O记的差人只得守在医院,简单录完口供,把林怀乐放了回去。
翌日晌午,林怀乐便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出现在自己的装修公司里头,照常上班。
他是一个非常懂得低调的人。
在佐敦一代,已经是一个出来混了十多年的老揸fit人了。
但是自己周边屋邨的街坊,没有一个人知道平素里与邻恭谦的林怀乐,其实是一个五万会员社团的龙头竞选人之一。
装修公司总经理,便是林怀乐掩人耳目的身份。
他爱惜这个身份,就连头上被打烂的创口被人问起,也只是说在装修的时候,不小心被墙上掉落的瓷砖砸到的。
铃铃铃铃——
在林怀乐刚吃完午饭,准备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一下的时候,摆在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哪位?”
“阿乐,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派个人接我上来。”
电话里头是肥邓的声音,林怀乐眼神一亮,当即把电话的听筒贴紧耳朵。
诚惶诚恐道:“邓伯,怎么要来不提前打声招呼?
你到楼下了?等着,我马上下来接你!”
说罢林怀乐轻手轻脚把电话挂断,扯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便快步往楼下跑去。
不多时,林怀乐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肥邓,再度步入了自己这间办公室。
“邓伯,饮茶吗?”
招呼肥邓坐下,林怀乐一边替肥邓拉扯着起了褶皱的衣服,一边体贴的问道。
这副姿态,简直比肥邓的亲儿子还要孝顺。
肥邓摆了摆手,把手中的拐杖靠在自己身上。
道:“阿乐,头上的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小小一点皮外伤而已。”
“小小一点皮外伤,要在医院缝五针?
你不用遮丑,昨天你是代和联胜过去问话的。
他们打你,就相当于打和联胜的脸!”
肥邓情绪激动,拄着拐杖叩击着地面,直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得到肥邓的态度,林怀乐显然也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他挨着肥邓在沙发上坐下,低着脑袋,做出副识大体的语气。
道:“邓伯,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外边风言风语。
尤其是大D的人,放话我昨天在九龙城被人打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像我这种人,没资格接管和联胜的龙头棍!
但是我清楚一件事情,个人的荣辱,和社团的利益比起来不值一提。
只要我挨的这顿打,能给和联胜带来实打实的好处,脑袋缝几针又算得了什么?!”
林怀乐是懂得说话的。
他一方面,道全了自己的委屈,暗示肥邓,自己被人打了不肯吱声,是为了社团的利益。
具体为了社团哪些利益,这话就不能由自己说出来了。
生番的人在九龙城那边打的人,可以只是一个和联胜的分区揸fit人。
也可以是马上在和联胜,执掌龙头棍的话事人!
用那种身份去挨打,决定接下来自己头上缝的这五针,能给和联胜带来多少好处!
果然,肥邓当即接过了他的话茬。
“阿乐,你有心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知轻重,顾大体。
和联胜这届话事人,一定由你来做!”
“全凭邓伯照顾,让我有机会为社团出力!”
面对肥邓的夸奖,林怀乐自然要表现出谦虚的姿态,其实心中已经忍不住暗喜。
在和联胜能混出头的,需要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肥邓是和联胜当之无愧的太上皇!
话事人每两年都在换,只有肥邓,才是这个港岛数一数二大社团,真正意义上的无冕之王!
有他支持,大D生意做得再大,手下人丁再兴旺,最后也不可能争得过自己。
肥邓表完态,两手拄在拐头上,忽然语重心长对林怀乐说道。
“阿乐,今年大D的势头很旺。
我和你交个底,单凭我出面帮你站台,我怕镇不住那群被收买的老家伙。
现在好了,有你被打破脑袋这个动机,我可以名正言顺出面去和洪兴的蒋天生讲数。
只要拿到尖沙咀的地盘,大D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邓伯,上次你在湾仔约丧泽出面讲数,这个扑街就不卖你面子。
我怕……”
“这是规矩,哪怕真的要打,也得让我和蒋天生谈妥再说。
你一会抓紧时间,在这边找一个安静,高雅一点的场子。
我约了洪兴的蒋先生下午过来和你面谈!”
“邓伯,让我去谈?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马上也是一个社团的话事人了!
按辈分大小,我们和联胜比洪兴的开山时间更久,门下会员更多!
当年我在和联胜坐庄的时候,蒋天生的老爸蒋震,还在三角码头刚站稳脚跟!”
肥邓一番排资论辈,算是给林怀乐吃下一颗定心丸。
林怀乐现在愈发觉得,这个话事人的位置,自己说什么也要争到手里才行!
这种权力带来身份阶级的变化,简直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滋味……
下午四点,受到肥邓邀约的蒋天生,如约赶到了佐敦这边的一家茶楼。
显然林怀乐选择讲数的地点,还是优先考虑了肥邓的喜好。
为了展示诚意,蒋天生安排马仔把车泊在门口之后,甚至都没有带贴身保镖入场。
便在和联胜细佬的引路下,往肥邓和林怀乐所在的茶包走去。
四方四正,古香古色的茶包内,一张小巧精致的紫檀木茶桌首位处,林怀乐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肥邓则是在林怀乐的左侧作陪,且面向林怀乐的对面放着一张椅子,显然是给蒋天生准备的。
“邓伯,乐哥,蒋先生来了!”
随着一个马仔进门通报,林怀乐赶紧正襟危坐。
这是他在肥邓的支持下,第一次摆话事人的谱,去和一家社团的老顶进行对等对话。
由不得他不为之紧张。
“阿叔,好久不见,你越来越精神了!”
蒋天生很快进门,但他进门之后,只是朝着邓威抱拳作揖问了声好。
主位上的林怀乐,自然而然被他无视了。
肥邓笑着朝蒋天生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难得蒋先生还肯赏脸,出来饮我杯茶!
腿脚不方便,没有出门迎接还请蒋先生见谅,快请坐!”
“阿叔客气了,当年您老人家在港九纵横的时候,我老豆就告诉过我,他说威哥是和联胜五十年难得一遇的猛人。
现在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别人对您老人家的称呼,也从威哥变成了邓伯。
但凡您发句话,我们这些做后生晚辈的,哪个敢不给面子?”
“蒋先生抬举我了,其实到我这把年纪,不应该总和一些后生仔去争长短。
早该卸下担子,好好去享享清福。
不过年轻人难免气盛,我们这些老家伙呢,经验就丰富一些,替他们把着关,也可以防止他们走错路。
蒋先生,我或许该和你介绍一下。”
肥邓一番谈吐,算是把话题转到了主题上来。
他指着一旁的林怀乐,对蒋天生介绍道。
“这位是阿乐,我们和联胜佐敦区的揸fit人。
如果没有意外,一个月后和联胜大选,这届话事人就是他了!”
肥邓替自己把台子摆了出来,林怀乐自然明白眼下该怎么去做。
当即起身伸出右手,对蒋天生莞尔一笑。
“蒋先生,如果这届侥幸坐庄,还望洪兴的兄弟多多关照。
两家社团兄恭弟谦,不要起了什么摩擦。”
“你好你好!”
直到此刻,蒋天生才用正眼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林怀乐。
出于礼貌,两人象征性的握了下手,等林怀乐坐下去之后,蒋天生的脸色也转为正色,收起了和煦的笑容。
“阿叔,我想大家还是直奔主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