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听到这里神色中略有着急,正要说话,突然,罗非伸手拦住了他。
“既然这么着急,找范闲有什么用?”
范闲呆了一秒钟,虽然觉得这话有点刺耳,但你别说,还真有道理。
“影子大人,你应该找陛下借人啊。”
“我一个不到九品的小喽啰,去了那里是我救陈萍萍,还是陈萍萍救我啊?”
影子扫了罗非一眼,淡淡地说道:“来不及了,而且,院长非常信任你,才在这种时候来找你。”
范闲无奈地看了罗非一眼,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没办法,影子都说的这么严重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
“他现在人在哪里?”
影子说道:“鉴察院内。”
范闲再次有些无语:“影子大人,麻烦你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好不好,一惊一乍的,鉴察院那么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范闲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上次鉴察院变成一个巨大的深坑,这么些天才勉强填平,在上面重建起来。
“总之,鉴察院还是相对安全的,没有重兵,谁能冲进鉴察院里杀人。”
这时,影子说道:“现在院长身边没人了,庄墨韩进京之后,有人想重新挑起庆国与北齐的战火,而庄墨韩这个文坛大家所在的使团出事就是最好的借口,所以院长派出了鉴察院众多好手,撒在了京都的关键位置。”
“而要伏杀院长的,正是留守在鉴察院内的反叛势力。”
范闲嘴巴张的有点大,情况紧急,他只好让影子坐上马车,挤到他和罗非中间。
“我是应该去。”
范闲虽然觉得这处境越发像是陈萍萍以他自己为诱饵布置的一个局,但是,说到底,还是存在危险的。
之前陈萍萍对他鼎力支持,他,不得不去。
这时,罗非举了下手,说道:“也算我一个,鉴察院毕竟还是我的娘家呢,说起来,我在鉴察院四处待了几年,还没见过院长。”
被夹在中间的影子挪了挪身子,看了一眼罗非,开始回忆,以前的鉴察院有这么一号锋芒毕露的人才吗?
等到范闲三人赶到鉴察院,见到陈萍萍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和自己对弈,范闲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局。
否则的话,陈萍萍这个天下公认的暗夜之王,那就是个摆设,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范闲心中暗想,行,既然要演戏,那就大家一起演。
陈萍萍转动轮椅,笑着和三人打招呼:“你来了啊,哦,还有滕梓荆。”
接着汇合了鉴察院中的王启年,一行五人立刻向着下方的地牢躲藏。
顺带的,范闲还颇为仁义地把司理理也带到了队伍里,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司理理虽然心中有些感激范闲,但还是记恨他这么多天也没能把自己从牢里放出去,故意说道:“范闲,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样要死?”
司理理看着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就位于地牢最深处,而且听陈萍萍刚才说,这里关押着祸乱天下的大魔头。
肖恩,北齐的陈萍萍。
所有北齐密探的终极目标之一。
范闲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对着司理理说道:“我答应过保你性命,就是死,你也得死我后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甬道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陈萍萍就在里面,他无处可逃了。”
“杀陈萍萍!”
范闲听着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杀气腾腾的喊声,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说实话,这么真实的喊杀声,他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局了。
但是,无论是不是,看来,今天得杀人了。
范闲从靴子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又摸了摸袖口的毒药,胸口的暗器,挡在了甬道口,也挡在了陈萍萍的前面。
“老陈,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范闲实在是有点紧张,头也不回地突然说道。
陈萍萍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亲切,说道:“整个天下想杀我的人,大概可以从北齐国都排到京都。”
就在这时,影子走到了范闲身边,突然说到:“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活命,他们要杀的只是陈萍萍。”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范闲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影子一眼。
“你觉得外面那些人还能放过我们?”
影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可以先杀了陈萍萍,用他的人头换你我性命。”
这下范闲彻底不焦虑了,放下匕首,转过身,看向影子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真正的白痴。
旁边的王启年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这种话不像是影子嘴里说出来的啊。
范闲喊道:“陈院长,你这得罪的人何止多啊,听听,影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司理理就站在陈萍萍旁边,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影子继续说道:“这是唯一的活路。”
陈萍萍此刻身为案板上的一条鱼,却没有一点自觉,只是看着范闲,等待他的决定。
范闲看了陈萍萍一眼,再看了影子一眼,声音也冷了下来。
“如果今天这件事是假的,那我希望确实是真的;而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就更希望是真的了。”
说完,范闲直接转身,挡在了甬道口,不再与影子说一句废话。
“咳咳——”
就在这时,罗非咳了咳,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先是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范闲明显是生气了。
“陈院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陈萍萍脸上看不见一丝担心,笑着说道:“哦,愿闻其详。”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陈萍萍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发现确实不一般。
“所以说,不要测试人性。”
听到这里,王启年有些恍然大悟,看向了影子。
司理理则是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不着痕迹地朝着远离陈萍萍的方向退了一步。
这时,罗非把范闲的匕首收了起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前面。
“放心,有我在呢。”
说罢,便朝着甬道外走去。
范闲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红:“滕梓荆!”
今天的场面,又让他回想起了牛栏街那个时候的场景。
同样是被人设计的局面,同样是滕梓荆赴死。
而他,范闲,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范闲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刺进了肉里。
“砰!”
一拳砸在地牢墙壁上,血嘀嗒嘀嗒地流了下来。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影子少见地闪过一丝惊慌,他的直觉告诉他,可能今天的事情安排的有些过火了。
等他隐蔽地看向陈萍萍的时候,陈萍萍依旧是同一个表情——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准备玩命吧!”
范闲紧紧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后,眼中一片冰冷,握紧匕首,直接对王启年说道。
王启年也狠下心来:“好!”
不管什么局,不就是杀出一条血路来吗?
两人跟在罗非后面,向着甬道外走去。
司理理看着这两个人也向着外面走去,不由得有些着急地说道:“这外边都是高手,他们三个又能撑多久?”
陈萍萍的局,她这种普通人就不猜了,否则,恐怕丢的就不只是一条命了。
然而,仅仅是一秒钟过后,司理理却发现,外面的喊声越来越远了。
走在后面的范闲和王启年也发现了这一状况,急忙加快脚步。
陈萍萍直到此刻,眼神才有了些变化,看向影子说道:“滕梓荆原来在鉴察院四处,我记得只是四品吧。”
影子说道:“是四品,平平无奇,我也只有一般印象,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也正是因为不起眼,四年前他才被人用鉴察院密令派往儋州,刺杀范闲。”
司理理虽然好奇两人口中的密辛,却还是立刻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不敢听一句半句。
陈萍萍看着司理理自觉的行为,笑了起来。
“滕梓荆在牛栏街之后,更是濒临垂死,这是鉴察院同事亲自下的判书,可是他还是活了下来,而且后来一身的伤势开始好转。”
陈萍萍再仔细回想着罗非刚才说过的话,越发觉得滕梓荆有问题。
“后面你仔细查一查滕梓荆,好好盯住他。”
影子点了点头,也向着甬道外面走去。
几秒过后,范闲和王启年率先从甬道走了回来。
但是,与出去之前的慨然赴死不同,王启年脸都白了,腹中翻腾着,里面的东西随时有可能爬到喉咙上。
范闲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萍萍现在是真的感到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就在这时,影子最后回来了,即便是浑身包裹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凭借着多年贴身保护的经验,陈萍萍还是立刻感受到了影子的凝重。
最后是罗非,仍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甬道走了进来,神情和出去之前一般无二。
司理理忍不住先问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王启年听到这话,瞬间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刚才的画面立刻冲进了他的脑子里,他脸色一变,干呕了一声,扶着墙壁艰难地说道:“全没了。”
司理理不太明白地再次问道:“什么?”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替王启年回答道:“全死了。”
他们两人一出去,没看见滕梓荆的影子,只看见地上有厚厚的一层灰,继续向外追去,等到再往外面走一点,立刻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画面。
滕梓荆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前面那么多七品以上的高手慌不择路地逃着,哭喊着。
一股黑色的火海在向前蔓延。
火焰追上跑的慢的人,立刻从下到上开始席卷,仅仅是眨眼间的速度,一个七品高手,从脚到头,就如同被人从画布上彻底抹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