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一手拿着油饼卷油条,一手端着豆浆,咬一口满嘴流油、喝一口滋滋甜。
不一会儿,香气便引得三位宿醉的老伯爬起来。
洗脸刷牙,上桌便开始风卷残云。
林远祥啃一口大肉包,边吃边说道,“昨天尽顾着吃菜,都忘了问,你来京城干什么来着?”
陈凡将最后一口吃完,拿起抹布擦手,“作协有点事儿,过来开個会。”
林远祥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两秒,“那是不是要住过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凡是出差开会的,都会安排住宿,更别说是作协这样的单位召集,肯定各方面都会安排妥当。
陈凡点点头,“待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吃了午饭就走。”
他怕吃了晚饭,又走不掉了。
林远祥想了想,“什么时候开始?”
陈凡,“具体还没定,待会儿我去邮局打个电话,问问江南作协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何主席应该知道具体情况。”
林远祥恍然点了点头,“那就等他们人到了再说。你先在这儿住着。”
陈凡赶紧摇头,“不要不要,我在这儿睡不好,而且昨晚连澡都没洗,还是去招待所方便,那里什么都有。回头等我住下,再过来一趟把招待所电话告诉您,您要有事儿,往那打个电话我就来。”
胡同口就有一家商店装了公用电话,不过那是服务周围居民的,只能接听和打本地,打长途还是要去邮局。
林远祥还没说话,旁边张玄松便说道,“不就是洗澡么,小事儿,待会儿我带你去清华池,包你洗得舒服,还有按摩和修脚。”
陈凡头摇得更厉害,“我才不要人给搓澡。”
张玄松瞟了他一眼,“小孩儿不会享受。”
陈凡垮着脸,“我都20了好吗。”
嗯,实际年龄29、虚岁30,档案年龄满17周岁、进18、虚19、望20,就主打一个严谨。
张玄松斜眼看着他,“那结婚没有?”
不等陈凡说话,他又说道,“没结婚就是小孩儿。”
陈凡无言以对。这该死的传统思想,就该和封建主义一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等他们吃完,陈凡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他只是懒,并不是不会做家务,好歹家务技能也是LV3呢,况且给这几位服务不仅不丢人,反而是荣幸。
从厨房回来,将八仙桌搬到角落里,椅子归回原位,他又泡了一壶大碗茶放到床几上,给三位老伯一人倒了一杯。
林远祥端着搪瓷缸子,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早餐的粮票是你垫的吧,花了多少票?我拿给你。”
陈凡自己也倒了杯茶,捧着到一旁坐下,哈了口长气,笑道,“不用了,我手里别的东西没有,就是粮票多,要是不干别的,只吃吃喝喝,在这儿能吃一年。”
林远祥有些不信,“按照一天一斤粮食算,这么说你手里有三四百斤粮票?”
陈凡喝了口茶,抬起头微微一笑,“我是说,咱们四个人吃一年。”
林远祥顿时眼睛都直了,“一千多斤啊?”
陈凡很无辜地耸耸肩,他也没想要这么多,可是以前还没恢复稿费的时候,江南文艺杂志社给他的“稿费”就有大半是全国粮票,每次都是几十、一百斤的给,生怕他没饭吃似的,可是只有粮票也没用啊,不还是得花钱买。
这次出来,大家都知道他要在外面待一两个月,于是卢家湾给了一百斤全国粮票、机械厂给了两百斤、棉纺厂给了两百斤、卫生处给了一百斤、……。就算他是个大胃王也吃不完呐。
卢家湾家里还有几百斤谷子呢。
哦,对了,他还在大队部存了一千多斤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想到这个他就发愁。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三位老爷子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林远祥果断转移话题,“那我拿菜票给你。”
他走去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出来,递给陈凡一叠钱和两张票。
陈凡接过来看了看,眼里满是惊奇,“原来还真有蔬菜票?”
(蔬菜票)
张玄松似乎终于找到了优越感,“可不咋地,买东西都得要票,没票啥都买不着。”
随即看着陈凡笑道,“怎么,伱们那儿买菜不用票?”
陈凡抬起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我们公社菜市场都快取消票证了,只有豆腐还要票,其他所有蔬菜都不用。”
李尚德很好奇,“鱼、肉呢?”
陈凡咧着嘴直笑,“我们公社就有渔湖,而且整个南湖大垸就是被一条大河围着的,要票的鱼谁乐意买啊?还不如自己去钓呢。”
仨老头儿又面面相觑,这年头还有不要票买菜的地方?
还好,当他们听见陈凡说,食品站的猪肉还是要票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终究还是要票的嘛!
陈凡自己不缺钱,却也没拒绝林老伯给的钱,把钱票都揣进兜里,问道,“家里有鱼竿吗?”
张玄松一听,立刻点头说道,“去钓鱼不错,昨天你弄的那个水煮鱼就很好吃,再去钓两条回来。”
说着将拐杖撑在腋下,便往外走,“老闫,在家吗?把你那鱼竿借一下。”
前院里头响起一个声音,“正准备去上班呢,等着啊,我拿给你。”
不一会儿功夫,张玄松便拿着一根鱼竿回来,还有一个小提桶。
不是装鱼的,里面是饵料。
陈凡上前接过来看了看,“嗯,还行。”
随即便往外走。
林远祥在后头喊,“水桶带上啊。”
陈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用不着,有多的也不带回来。”
张玄松一把将他抓住,“小孩儿诶,知道你钓鱼的本事大,你是想拿鱼换肉票吧。老林是让你多带点鱼回来,拿盐腌了可以多吃几天。”
陈凡脖子一缩,转身进了厨房,用扁担挑着两只水桶,顺利出了院子。
李尚德凑到林远祥跟前,看看门口,再转头看了看他,“他进货去的吧?”
张玄松转身回屋,笑得合不拢嘴,“多带点鱼回来还不好?!”
……
陈凡挑着水桶拿着鱼竿招摇过市。
有同行的大爷骑着自行车凑过来,“您这是去哪儿挑水,顺便钓鱼?”
陈凡看了看他,再看看他的自行车后座,沉吟两秒,“您是去什刹海?”
大爷傲然抬头,“可不,附近也只有那儿能钓。”
陈凡,“您要带我过去,待会儿送您一条大鱼。”
大爷呲笑一声,“还大鱼,能有多大?小伙子我告诉你,这时节什刹海里就没有大鱼。”
陈凡微微一笑,“昨儿下午我就钓了一条三斤半的鲤鱼。”
大爷顿时一惊,“那人是你?”
他上下打量两眼,决定赌一把,便将头一摆,“上车。”
陈凡侧身坐上后座,扁担稳稳搁在肩膀上,鱼竿高高举起,不一会儿便到了什刹海。
此时还早,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湖边钓鱼,这位大爷显然也是常客,熟稔地跟人打招呼,同时放装备做准备。
陈凡跳下车,在距他不远的位置站定,调整好浮标,挂上饵料,便一竿子甩出去。
半个小时后……
陈凡看着两只水桶发愁,周围半圈老爷子围着,一个个都张大嘴合不拢。
为什么只有半圈?
另外半圈是水面呢。
直到一位老大爷弱弱地提出问题,“小伙子,你这鱼,换不?”
陈凡抬起头,您怎么才问呐?!
粮票不收,肉票优先,油票和布票、工业券也行。
不一会儿,两只水桶空空如也,兜里多了好大一沓票证。
后果是今日人均一条大鱼。
陈凡又钓了几条大的,才婉拒后来的大爷们,提桶跑路。
先把鱼送回去,鱼竿交给张老伯给人还回去,顺便送了一条鱼表示谢意。
又提着菜篮子马不停蹄去了菜市场,买回来一大堆肉菜,还有一大壶豆油。
城里人买油用不着油票,拿着粮油本去粮食站就能买,售货员在本子上做记录。
不过没有商品粮配额的农村户口居民,就要用到油票,售货员见到陈凡去买油,除了感叹这个农村来的小伙儿真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别的什么疑问都没有。
忙完这一切,时间还不到上午9点。
其实他已经忙活了3个小时。
这个时间不上不下,陈凡便捡起早上没练的功夫,在院子里缓缓打拳。
张玄松搬了把椅子从屋子里出来,坐在门口看着。
林远祥坐在罗汉床上,嘴里叼着烟,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很得意。
李尚德则干脆把眼睛闭上,两只耳朵直抽抽,显然正全神聆听外面的动静。
在他耳朵里,陈凡的呼吸绵柔悠长,心脏跳动沉缓有力,筋骨运转时没有任何杂音,明显已经练到混元一体的境界。
再听脚步声……竟然听不明显?
李尚德倒抽一口凉气,转头看向林远祥,小声问道,“你真的确定,他只练了一年?”
林远祥看了看他,嘴角都扯到了耳后根,“不敢相信吧,当时我跟你一样,也不敢相信。按照老肖的说法,他是去年春节前几天的时候,才开始练功,用形意五行拳打的底子,7天就练得混瓜烂熟,还悟透了五种劲力。
随后用五行刀练劲,也是半个月不到就入门,后来又传了他形意大枪的练法,将各种劲力整为一体。
到了这个时候,他练功还不足两个月。所以老肖也慌了,赶紧给我写信,当时我看到信还不相信,认为老肖肯定夸张了,但是想想即便有些夸张,应该也是个可造之材,就把一些公务处理了一下,然后赶了过去。”
他说着转头看向外面院子里的陈凡,愣了好几秒,才说道,“我考验了他半个月,认为他心性不错,可以传他看家的功夫。”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着李尚德,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学完了我教他的所有功夫,最后一天,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将大蟾气、虎豹雷音、游龙劲、心意把、混元劲等几种内炼功夫全部领悟学会。”
李尚德咂咂嘴,虽然看不清外面的人影,可依然努力望过去,喃喃说道,“那不是一学就会?”
林远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时候我才知道,老肖说的不仅没有丝毫夸张,反而还有所保留。”
李尚德再次闭上眼睛,耳朵微动,“一套太极在他手上炉火纯青,根本不像少年人,弄不好不是老肖保留,是这孩子觉得没练到位,等练好了才告诉他。”
林远祥微微一愣,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时陈凡打出收势,原地站定,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白气如箭,直到离口两尺,才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