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祭拜父母都是人家给办的,他还能说啥呢。
倒是姜丽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笑,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姜甜甜却有些神不守舍,吃着吃着就开始走神,喊她一声,要两三秒才回过神来。
陈凡还以为她累了,赶紧吃晚饭,将她们一起送回去。
……
第二天,初二。
陈凡从房间里搬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两瓶酒、两条烟、两袋水果、……一大堆东西两只手都拎不下。
开着车到了姜家门口,还得两姐妹出来帮忙拿。
这一排小楼都是棉纺厂领导的宿舍,而这次是陈凡第一次白天过来,还开着小吉普,自然吸引出一堆人围观。
有个五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满脸笑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哈哈笑道,“老姜,这是新女婿上门啊。”
姜恒立刻掏出烟递过去,对着陈凡笑道,“这是我们棉纺厂的宋书记,你还没见过吧,正好认识认识。”
陈凡很给面子地赶紧伸手,“宋书记您好,春节好。”
“春节好、春节好。”
宋书记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对你是闻名已久啊,今天终于见到真颜,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又转头看着姜恒,“难怪你家姑娘眼光高,谁都看不上,有陈同志这样的人在做标杆,换成是我,我也看不上哦。”
小楼门口,姜丽丽早已脸色通红,可眼神紧紧黏在陈凡身上,一刻都没移开,姜甜甜陪在妹妹身边,脸上也挂着笑容,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在看什么人,却又好像没有任何焦距。
不远处其他围观的人也都在窃窃私语,只是陈凡耳力好,一句句的话往他耳朵里灌。
“这就是陈凡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还真是,听说他现在是省作协的会员,连工作关系也在那边,好像是个什么主任,还是处级干部,跟老宋一个级别呢。”
“又好看、又有本事,怎么就让小姜捞着了呢?”
“小姜也不差啊,考上了重点大学,华东纺织工学院,正好是棉纺厂的对口专业学校,全国就没有哪个学校比这个更适合棉纺厂,说不定毕业回来当领导哦。”
“关键小姜也长得好看,跟她姐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可惜,都比不过人家小陈,年纪轻轻就是处级干部。”
“不止呢,我听他们家沈主任说,陈作家还要去考研究生,那毕业以后,不得再往上升一级啊。”
“哎呀,还有这个事啊?”
“是啊是啊,保真,不信你去问沈主任。”
嘈杂的议论声没有影响到这里。
姜恒满脸笑容、故作头疼地连连摆手,“哎呀,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就脑阔疼。”
沈雪怡在后面暗暗戳了他一下,姜恒立刻口风一转,“不跟你多话了啊,我还要招待客人。”
宋书记立刻点头,“好好好,你们进去、你们进去。”
他又转头看向陈凡,“陈同志,你还是我们棉纺厂的顾问呢,等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我们棉纺厂一趟啊。”
陈凡咧着嘴,笑得有点尴尬,“一定一定。”
好像这个一定,要去到一个半月以后了吧。
不过还好,反正自己这个顾问挂着,也不是真让自己干什么事。
回头去了首都开会,若是能够再进一步,争取成为全国作协会员,那也是给棉纺厂增光添彩嘛,两全其美,多好!
他跟在姜恒后面,一边挥着手跟周围的吃瓜群众打招呼,一边往里走。
等姜甜甜关上大门,将议论声隔在外面,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凡这才干咳一声,恭恭敬敬地给姜恒和沈雪怡拜年,“叔叔阿姨春节好。”
第500章 没见过世面
老百姓第一次从农村到大城市,第一反应是什么?
感慨着高楼大厦?
惊叹于车水马龙?
可能有的人是,但有的人不是。
张文良的第一反应就是……yue。
别误会,不是他对大上海有意见,只是单纯晕船罢了。
除了他,还有杨家民、肖华强和叶安国。
这三个都是大队部选出来、陪同陈凡和张文良一起来上海采购种苗的民兵。
别看他们个头不高,但个个浑身都是精肉、能拿电线杆当金箍棒耍的主。和张文良一样,都是二十好几的棒小伙子,十几岁时就端着枪配合公安围剿敌特,手上都见过血。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见得能得到这個机会。
除了能打之外,他们还是队里的新兽医。
陈凡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兽医都考上了大学,生产队便另外找了一批人跟着他们学习,由于没有任何要求,各个小队都偷偷安排了好几个人跟着学,年纪也有大有小,这几个都是年纪偏大的。
从10月份到现在,已经培训了近5个月,反正又不去考兽医证,这些人只管在实践上下功夫,如今基本上能承担起常规的兽医任务。
正所谓牛逼的民兵常有,合格的兽医也常有(目前仅限卢家湾),而敢打敢杀的民兵兽医却不常有。
这便是他们能跟着过来的主要原因。
虽然陈凡不明白,现在又不是几年后寸步难行的时候,村里为什么买点种苗还要派这几个活杀神过来,不过反正也没害处就是了,便没有多想。
可惜,现在英雄也成了狗熊,和张文良一起蹲在码头边,齐齐向黄浦江里吐口水。
陈凡头戴棕色羊皮鸭舌帽,身穿姜甜甜和姜丽丽亲手做的宝蓝色羊绒大衣,敞开的衣襟里面是一身熨烫整齐的中山装,再配一双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
以及脚边放着他亲手做的精致的藤编行李箱,宛如从民国走来的贵公子……咳咳,应该是哪家牛逼单位的大干部,瞬间便成了码头上最靓的仔。
然后旁边不远处对着黄浦江yue的四个人便被万众嫌弃。
陈凡掏出兜里的过滤嘴中华,在烟盒上轻轻敲了两下,送到嘴里叼着,再拿出银色打火机点燃,吐出一口烟雾。
嘶……,码头上顿时好几个人相撞,引起一阵骚乱。
陈凡往人群中瞟了一眼,忽略几道炽热的目光,转头看着张文良他们,“别站在边上啊,你们摇摇晃晃的还在晕陆,到时候一头栽进江里头,我可不想下去捞人。”
张文良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黑色大旅行包上,喘了两口气,转头看着他,“什么是晕陆?”
陈凡耸耸肩,“你在船上晕就是晕船,在陆上晕就是晕陆咯。”
张文良扯了一下挎在肩上的水壶,拧开盖子咕咚灌了两口水,但脑袋依然迷迷糊糊,“那晚上躺在床上,不会晕床吧?”
陈凡点点头,“晕床也很正常啊,要不怎么说最少要三五天才能办完事呢,你真以为过来买了东西就往回赶啊?没个一两天时间,你身体都恢复不了正常。”
张文良将水壶放好,转头看着他,“那你怎么没事?”
旁边四个也满脸好奇地望着他,一个个心里都在犯嘀咕,要说坐船,大家谁没坐过?队里的运输船大家也经常坐啊,而且以前还自己划船出河打渔,也没有晕船呐。
怎么就晕船了呢?
陈凡很无辜地耸耸肩,“骑马步你忘了?身随马动改变一下成为身随船动就行,人船一体,自然就不会晕,上了岸也能很快调整回来。那些船员们就是习惯了船上的生活,久而久之便成自然,无论上船下船,什么事都没有。”
张文良目瞪口呆,“……你为什么不早说?”
不就是骑马步吗,跟谁不会似的。
陈凡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弹进黄浦江,幽幽说道,“我以为你懂的。”
张文良垮着脸:特么功夫白练了。
陈凡拎起行李箱,看了看天色,“很晚啦,能动就早点出站,说不定老安在外面等很久了呢。”
说完便往外走去。
张文良几个立刻拎着自己的行李包跟上。
他们本来下船就晚,又在码头上耽搁了一会儿,这时候已经没有旅客,很顺利便出了码头。
与长江码头有长长的台阶不同,黄浦江上的十六铺码头紧邻江水,轮船靠上栈桥便能出入,再穿过码头候客厅,出来便是马路。
嗯,这里便是鼎鼎大名的外滩。
另外,十六铺码头并不只是一个码头,其实是一长串码头。
这个“十六铺”的名字出自清咸丰、同治年间,当时为了抵御太平军进攻,地方官员将上海县城厢内外的商号组织起来,意图建立一支联防部队,并按照地盘将整个上海划分为27个“铺”,从头铺到27铺为止,但是最终只划分到第十六个,这最后一个便是十六铺。
后来1909年上海实行地方自治,这些铺都被取消。
唯有“十六铺”,因为这些码头,这个名字在上海人口中被保留下来。
所以十六铺码头并不只是一个码头,而是十六铺地区所有码头的总称。
其中包括了本地短途客运码头、长江长途客运码头、海上客运码头、散货码头、生鲜码头等等,都集中在短短的一段黄浦江畔。
而常说的十六铺码头,大多是指短途客运码头和长江客运码头,也是此时黄浦江上最繁忙的客运码头。
走到马路边,陈凡左右看了看。
这时候过来赶着坐船的人应该比较少,码头入口人影稀疏,倒是出口旁边不远处在排着长队,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总不会是买票的吧?
张文良走到他前面,转身看了一圈,“老安呢?伱还说他等很久了,结果人影都没有。”
陈凡左右看了看,突然指向一旁,“咯,那不是来了么。”
其他几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辆三轮车上,安全正敞开衣襟,哼哧哼哧地蹬着车,连帽子都摘了挂在车子笼头上。
他骑到跟前,很快便看见陈凡几人,当即精神一震,骑着三轮车过来,还直起腰挥手打招呼,“我没来晚吧?”
说着看了看手表,“迟到了几分钟,没办法,这一片人太多了,根本骑不快。”
随即嘎吱一声停在几人面前。
张文良连招呼都没打,先围着三轮车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你不会就用这个破烂车来接我们吧?”
安全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这个还是我找街口收破烂的爷叔借来的。”
说着指了一圈,“正好来接你们几个破烂。”
“不是。”
张文良急了,“这么小的三轮车,我们几个也坐不下啊。”
“想什么美事呢?这个只是用力拉行李,你们几个都在后面跟着走路。”
安全突然跳下车,对着他挥了挥手,“你来骑。”
张文良垮着脸,“你不是老吹上海出租车多吗,叫两辆出租车不行?”
安全抿了抿嘴,满脸不爽地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挑呢,艰苦朴素哪里去了?还有没有一点革命儿女的样子?”
陈凡咧着嘴哈哈直笑,抽出一支烟递给他,又帮他点上,笑着问道,“住的地方远不远?”
安全抽着烟,刚准备说两句夸奖他的话,闻言顿时一愣,扭头看了看排长队的地方,“你们没有去申请招待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