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行程,安全便不多说,“行,既然这样,那明天上午我带你们去买点纪念品。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海,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张文良指着那堆东西笑道,“怎么能说空着手呢,这些不都是么。”
安全两眼一翻,“不跟你开玩笑,明天上午跟着我走,带你们几个土包子看看大上海的繁华!”
张文良沉吟两秒,“土包子没什么见识,就想问问上海有没有不放糖的菜?”
安全嘴角微抽,站起来大手一挥,“走,我请你们下馆子去。”
众人洗了手,跟在他身后走进旁边的食堂,安全趴在窗口递过去两包烟,觍着脸笑道,“师傅,麻烦做几个菜,不要放糖的。”
大师傅很自然地接过烟,看了看后面的陈凡几人,哈哈笑道,“外地来的?”
安全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陈凡,“小年轻脸皮薄,跟着领导吃了几顿饭,还是吃不惯甜口,又不好意思说,麻烦您了。”
这话有技巧,既点出陈凡的身份,又没有拿领导压人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自嘲。
大师傅听了就觉得很舒服,他惊讶地看了一眼陈凡,“哟,原来他的就是陈医师呐,我就听说局里的领导请客,还没见过真人,好年轻啊。”
随即挥了挥手,“行嘞,看我的。”
他想了想问道,“云湖能吃辣的吧?”
见安全点头,他信心满满地说道,“等着,我给你们做几道不正宗的川菜。”
十几分钟后,张文良几人终于吃上一顿饱饭。
说是不正宗,其实很正宗,樟茶鸭、回锅肉、宫保鸡丁、清蒸江团、咸烧白、……,都是正儿八经的不辣川菜,让几人胃口大开。
陈凡是吃出来了,这位绝对是个川菜大师,不放辣椒可能只因为厨房里没有合适的辣椒,便只做了不辣的川菜,但道道都是咸淡适宜、鲜嫩可口。
张文良吃完饭,拿着手绢将嘴巴一抹,拍拍安全的肩膀,“表现不错,我很满意。”
随即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两叠钱,甩给安全,“赏你的。”
结果安全看都不看,撇着嘴说道,“算了吧,这点钱够什么用的,我还不如直接找陈作家借,省得还要借两家。”
他就没想过找张文良借钱,以后他又不会在卢家湾上工,也就没有工分,就凭上学的每个月19块5,借了拿什么去还?
反正自己手上还有1600多,加上前天收到的1800块分红,总共3400多块钱,勉强能买个能容纳一个小家的房子。
万一实在不够,父母那边应该还能补贴一点,没必要去找人借。
张文良看了看他,心里顿时明白他的想法,也不多说,点头说道,“也行,反正老陈阔绰,他给也一样。”
随后抽出四张大团结,再递了过去,“你搬家暖房我们不在,这个是我们四个给你的礼钱,老陈的你去找他要。”
这回安全没拒绝,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双手接过去,“谢谢谢谢。”
虽说以前上人情礼钱都不超过1块,可现在张大户不是发财了么,那他自然不会客气。
陈凡在一旁抽着烟,视线瞟向张文良。
张文良瞪着他,“怎么,难道你的也要我给?”
陈凡拿开烟杆,“我是说,我什么时候从小陈晋升到老陈啦?”
“就这?”
张文良一边将钱揣进兜里,一边说道,“你以前连个对象都没有,当然是小陈,现在对象有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结婚,再叫你小陈肯定不合适。”
陈凡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转头看看安全,“拿两张钱还给他。”
安全正要把钱揣进兜里,闻言很愕然,“为什么?”
陈凡耸耸肩,“他跟秀姐结婚了,估计正月份就要搬新房。”
一听这话,安全立刻看向张文良,“嘿,嘴还挺严实,这几天都没说。”
他立刻将钱掏出来,数了三张递过去,“一张结婚的,一张贺新房的,还有一张是给我大侄子的。”
张文良又喜笑颜开地接回去,“托你吉言。”
好嘛,几张钱就转来转去。
不过安全手里还是留了一张,没白收。
……
2月18日,正月12。
上海购物去哪里?请往南京东路寻!
第一百货公司,安全终于从张文良、杨家民、肖华强、叶安国四人脸上看到了土包子的表情。
张文良弯着腰,凑到橱窗跟前,鼻子都快贴到玻璃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问道,“把衣服摆在这里,不怕被偷吗?”
(70年代上海百货橱窗里的女装开襟连衣裙)
安全很自豪地晃晃脑袋,“不怕,上海没有小偷。”
陈凡嘴角微抽,在一旁解释到,“这里最早是36年落成的‘大新公司’大楼,当时由基泰工程公司设计、馥记营造厂承建,是南京路四大公司中唯一由中国人设计的大楼,有地下一层、地上九层。
大楼地下层至三层是商场,地下层为上海最早的地下商场;四层为办公室、商品陈列所、画厅,并设茶室;五层为舞厅、跑冰场和酒家;六层以上为游艺场和屋顶花园,开辟8个剧场,放映电影,举办戏剧、说唱、杂耍、魔术等演出;还有戏马台、藏春坞、银河桥、万花棚、凌云阁、垂虹径、五福亭等天台十六景。
一至三层安装了奥的斯轮带式自动扶梯,这在亚洲是首创。
当年大新公司时期,最出名的永安公司使用了对外橱窗,他们便也照搬了过来。后来53年上海百货公司租赁了这里的地下层至五层,加上九层楼顶,同时收购大新公司存货,更名为‘SH市百货公司第一商店’。”
说完后指了指大楼,“就是这里了,全国能跟这里媲美的商场没有几家,货物齐全、品种繁多,你们只有半天时间,还要回招待所拿东西,直接到这里来购物最合适。”
安全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好多东西他这个本地人都不清楚,真不知道陈凡从哪里看来的。
陈凡耸耸肩,“书上看的。”
安全满脸无语,这让他装的,必须给满分。
随即对着张文良说道,“之所以带你们来,除了老陈说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为了方便外地游客和外国游客,这里的部分商品不需要票,当然价格也更高一些。不过反正你们都有钱,也就无所谓了。”
张文良觉得口袋鼓了,确实无所谓,当即便大摇大摆往里走。
他们刚进大门没多久,便被五花八门的商品看花了眼,一个个都挪不开脚。
直到叶安国看见那部电梯。
陈凡也觉得很神奇,这可是30年代的电梯,不仅还能正常使用,甚至还接待过不少外国政要,也是绝了。
(30年代的电梯)
于是一帮人连商品都不看了,直接跑去看电梯。
陈凡在一旁起哄,“别光看啊,上去试试。”
张文良也是个胆大的,当即挤在人群里,顺着人群上了电梯,叶安国3人紧随其后。
然后就找不到地方下来了,站在二楼冲着他们挥手,“怎么下来啊?”
旁边一群本地人对着他们哈哈大笑,还有一位老大姐说道,“你们是刚从十六铺码头来的吧?”
这句话是当时上海人嘲笑土包子的常用语,因为不管是本地乡下,还是外地游客,都是在十六铺码头下船,说人家刚从十六铺码头来的,意思是还没进过城、开过眼。
不过张文良可不知道,便很正经地点头,“对啊对啊,我们前天刚到,今天才有时间出来买点东西。”
见他这么正经地回答,大姐倒不好意思了,热情地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下去的电梯在那边,你走过去就能看见。”
电梯下面,陈凡和安全相视一笑,齐齐走上电梯。
上面张文良正好看见,便对着大姐打了个感谢的手势,“谢谢啊,我朋友上来了,等他们一起去。”
等陈凡和安全上来,张文良满脸都是兴奋,“不愧是大码头啊,就是高级,竟然不用走就能上楼。”
他转头看向陈凡,“老陈,你不是机械厂的顾问吗,回头让机械厂也造这样的电梯出来,给我们那里的百货公司也装上!”
陈凡一听,觉得他这个建议还真不错,便点头笑道,“行啊,等回去了我就提建议。”
随后几人边逛边买,张文良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可是问问价格,又觉得大可不必!
他捂着口袋,小声嘀咕,“这里东西多是多,就是太贵了,一个塑料袋子就要10块钱,比抢钱还狠!”
安全在一旁笑道,“看你说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不是就说了吗,这里有些东西不要票,价格就要高一些。何况那个塑料制品本来就贵,何况还是厚实的软塑料,一只化学脸盆就要5块钱,一只软塑料的袋子只要10块,已经很公道了好吧。”
(70年代上海第一百货的塑料制品橱窗,筲箕脸盆水瓢和包包放在一起,塑料包比皮包还贵)
张文良想想也是。
再一个,他逛了一圈都没买东西,再不买就来不及了,便咬咬牙,买了一只塑料包。
不用说,这个肯定是带回去送老婆的。
随后又给老爸老妈、丈母娘老丈人、一大堆亲戚朋友带礼物。
旁边叶安国三个也不消停,跟在他身后买买买。
直到下午两点多,他们才身上挂着大包小包出了商场。
这年头上海的出租车还是少,而且主要停靠在码头、客运站、火车站这些地方,他们要回去招待所,只能找人力三轮车。
一辆车两毛钱,回到招待所,又急急忙忙收拾东西,随后张文良四个人、每人挑着一只箩筐,在陈凡和安全的陪同下,又坐上三轮车到了十六铺码头。
第504章 挪窝
船长果然很好说话,在他的建议下,张文良给包圆了一间三等舱。
6人间的三等舱给他们四个人住,剩下的两张床用来放行李和礼物,其他空的地方就放几个箩筐和三对湖羊,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其他旅客。
就是下船的时候可能要另外支付一笔卫生费。
虽然浪费了两张船票,也比不能上船或去底层的5等舱好得多。
将张文良4人送上船,安顿好之后,陈凡和安全便下了船。
走出码头,安全左右看了看,“前面不远就是外滩,那里有很多民国时期的高楼大厦,晚上的时候还会亮灯,比起山水风景,别有一番风光,很多外地人来上海都会去那里参观,要不要过去逛逛?”
(78年外滩全景)
陈凡回头看了一眼黄浦江上的帆船,心里想着怎么上海还有这种老古董,同时还没忘了点点头,“行啊。”
随后指了指招待所分配处,“我先去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招待所可以分配。”
说完就往那边走去。
安全跟在他旁边,不解地问道,“卫生局招待所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不住了?”
陈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毕竟不是去卫生局办事的,在那里住了三天已经够多了,要是有合适的招待所,还是搬出去的好。”
安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也对,人情欠多了就不值钱了。你还要在上海待十几天,一直住那里确实不合适。就算你是名人,住久了估计也会被嫌弃。”
这时候分配处窗口没有人,陈凡走过去,见里面坐着一位大姐,心里便有了底。
幸好这种内勤岗多半都是女同志,如果换成男同志,他就只能碰运气了。
从兜里掏出几颗在卫生局招待所拿的大白兔奶糖递进去,放下糖之后,又将介绍信和工作证一起递进去。
陈凡弯下腰,操着一口标准的上海话轻声笑道,“大姐您好,请问一下还有招待所可以安排吗?”
这位大姐正抱着一本《上海文艺》看得入迷,脸上还有几分激愤,以至于视线余光瞟到有人过来,都没转一下脑袋的意思。
直到桌子上先多了几颗大白兔,再看见一本作协会员证,才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