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种酒效果再好,对陈凡这种有内炼需求的武夫却没点鸟用,只能当烈酒喝,酒兴更胜三分。
还是得虎骨、鹿茸、人参、灵芝等这类大补药材对他才有点用处。
而之前从地委卫生处那里内部购买的一副虎骨,才泡了几个月,药效都还没激发出来,现在喝太可惜,至少等一年再说。
提着偌大的陶罐,揭开木头做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喷薄而出。
他举重若轻地拎着陶罐,宛如捏着小酒盅,只是手腕轻斜,罐口便流出一道细细的黄褐色的酒线,徐徐落入酒碗中,没有溅起一滴酒沫。
卢四爷眼里闪过一丝惊叹,当年他在上海滩的时候,每日与名流相交,也见过不少有本事的武者,其中便有富商为了炫耀,让护卫给宾客倒酒,与此时此刻如出一辙。
可人家都是苦修二十年以上的练家子,小凡呢?就算从肖烈文教他基本功开始算起,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而已!还是说那位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林领导,传他的本事真有那么厉害?
等陈凡将酒碗放到他面前,卢四爷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先品了品,随即满意地点点头,“酒好、药配得也好,这时候喝正合适。”
喝了口酒,再吃块鸡肉,身上立刻暖和起来。
陶醉了几秒,卢四爷拿起桌角的一本书,说道,“这本是民国收藏家赵汝珍写的《古玩指南》,其人出身东北,系清末大理院少卿,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初在BJ今西城区的私利培育中学当校长,颇有学识。
但人品不佳,曾经当过汉奸,36年底他的学生担任伪冀东政府要职并兼任冀东银行行长,请他出山做了银行监事,就此攀上日本人,得以发家。
赵汝珍本来好古玩,却没有资本,当了汉奸之后有了资本和势力,便开始大肆收购古玩。
他把西琉璃厂荣宝斋东边因倒卖孙殿英盗掘的东陵文物而事发的‘尊古斋’盘了下来,37年筹备38年开业,取名为‘翠珍斋’,由金石家寿石工题匾。
然而古玩这一行,不是有钱有势便能起势的,讲究的是经验、资历和权威。为积累经验、提升资历,便倾尽所学,写了这本《古玩指南》。”
见陈凡听得入神,卢四爷却停了下来,又喝了口酒,也没吃菜,继续说道,“此书广泛介绍了古玩的鉴赏知识,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各家古董行大师傅传家的东西,难得有人将之公之于众,便被众人追捧,第一刊500本当日便销售一空,后来又连续加印。”
卢四爷说着突然摇了摇头,“但赵汝珍自己也是半路出家,对许多东西缺乏认识,描述也太过肤浅,比如元青花本是珍品,他却在书里写道‘元代以蒙古入主中华,不重文艺,且享国不及百年,完全渡征剿生活,无暇于享乐事业,故元代瓷业无特殊进展,……元器多仿钧窑’。
又说‘元代官瓷最少,其器有青器、白器、印花、划花、雕花等,进御之器亦甚精妙,器内均烧印有‘枢府’字号’。”
听到这里,陈凡不禁咂咂嘴,“那您还把这本书拿给我看?”
卢四爷笑着摆摆手,笑道,“此书虽说浅薄,可正好给外行入门,只要将其中一些谬误纠正即可。”
他吃了口菜,继续说道,“此书出版之后,正因为谬误太多,为业内不少行家所嘲笑,赵汝珍为此发愤,又作了《古玩指南续编》,在原本《古玩指南》的基础上,修订、增加了不少内容。
之后又作《古董辨疑》14章,内容分别为古人考证之不皆可靠、法书真迹辨、古帖辨、古画辨、古铜鉴定辨、古钱考证、古镜考证辨、宣德炉谱辨、瓷器考证辨、古玉辨、殷墟甲骨辨、杂辨等。
到了这时,赵汝珍已经入了行,书中内容基本再无多少谬误,细数他作的几本书,从入门到精通,再到对仿制、作假、拼接等手法都有介绍,对古玩鉴赏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卢四爷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几本书放到陈凡面前。
之后他又拿起一本,“赵汝珍人品不佳,其书还是有几分作用,正所谓鄙其人而用其艺,就跟当年咱们的队伍缴获了小鬼子的武器,再去保家卫国一样,都是正当行径,你大可不必纠结。”
陈凡很赞同地点头,这点他百分百同意,肯定不会纠结。
卢四爷见陈凡只点头不说话,便将手里的书放到他面前,“赵汝珍的书可助初学者入门,可古玩一项,非历经万物不可得经验,目前也没有古玩可供你过手学习,而这本《达古斋古证录》可作为代用。
此书出自霍明志,他是浙江绍兴人,民国初期的大收藏家,先在张勋手底下供职,因此与前清遗老遗少颇有交情,经手的古玩也大多出自这些人之手。
张勋失势之后,他便在京城开了一家古玩店,名为‘达古斋’,由于所经手的古玩大多都为珍品,不久便驰名中外,许多古玩当年便为列强诸国博物馆所收藏。
建国以后,此人毅然将所藏万余件珍品尽数上交国家。”
他说着指了指陈凡手里的书,“这本书便是1930年之前,达古斋经手的珍品古玩图册,以图文形式对霍明志所经眼的古玩分门别类列明,并讲述如何验别真假、以及造假的方法。”
陈凡正翻着图册,心里想着看看能不能激活鉴宝技能。
然而没点卵用。
不过他也没在意,这就和当初学习中医的时候一样,尽管他将《赤脚医生》手册背得混瓜烂熟,却依然要从卢四爷这里学习到药理、医理基础知识之后,才能顺利激活。
反正他现在精神力点数也高,背这几本书应该不麻烦,再等博物馆重新开放,自己过去遛两圈,应该就可以刷经验了。
此时卢四爷面前只有最后一本,他拿起来说道,“这本是赏玩古籍的必备参考书,《邃雅斋书目》,也是琉璃厂刊发,分经史子集四部……
(邃雅斋书目)
直到将所有书都介绍了一遍,卢四爷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边吃边喝。
当然还有边聊,“古玩一道看似简单,却向来是文人极其重视的一项技艺,甚至不在琴棋书画之下,之所以不列为‘文人之道’,是因为学习古玩太耗费精力,学的内容太杂,又与‘经义为本’的文官之道不符,才被列为偏门。
可这里面的学问又很深厚,便被列为‘文人之友’,向来为历朝历代文人所推崇。
其实要学好古玩,首先就要通读史书,若是连上下五千年历朝历代都搞不清楚,还谈何考证古董?
这是其一,其二,古董品类繁杂,就比如瓷器,其工艺必有沿革,这种沿革又与当时的人文、风俗、科技,乃至于历史大事息息相关,若弄弄懂其中的涵义,便能一窥当年的历史。
所以珍贵的古玩,并不只是一件器具,更是一段历史。
我教你这点东西,希望你能弄明白里面的道理,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一头扎进钱眼里,而忽略了里面的涵义。”
陈凡抬起头,正色点了点头,“明白。”
卢四爷又微微一笑,“我说这话,不是让你只买不卖,古玩界向来有‘以藏养藏’的规矩,其中的度量伱自己把握好就行,若是能两不误,那便是上佳。”
陈凡沉吟两秒,“您是不是看我刚刚赚了点钱,才肯教我这门手艺的?”
卢四爷脸色微僵,却一闪而过,随即干咳一声,镇定自若地端起酒碗,“喝酒、喝酒。”
陈凡笑呵呵地拎着酒坛,“来,满上。”
卢四爷,“你要灌死我啊?”
陈凡,“那不能,我还没找到……,呃,我是说您老当益壮,这点酒算啥,喝。”
卢四爷,“……?”
……
卢家湾的运输队一天只送一趟货,张文良的婚期也不赶时间,陈凡便等第二天一早,坐着卢家湾2号的大木船,去地委将小吉普开上船、用船运了回来。
当汽车从大堤上开过的时候,各个小队的人都跑出门来看热闹,还有不少人跑上大堤,已经过了的村子,人们就跟伸着脖子望,还没到的,都兴高采烈的准备迎接。
好多小孩子欢闹地在大堤上跑来跑去。
虽说公社政府就有两辆小吉普,也是南湖公社仅有的两辆小车,可那也只是公社的,跟卢家湾扯不上关系。
这辆车不一样,这可是陈老师的车!
什么?
机械厂配给他的、不是他自己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
配给陈老师的车,那就是陈老师的车!城里单位上的职工们,有几個不是住公家分配的房子,你能说那房子不是这些工人的?
看他们削不削你!
陈凡放慢速度,开着车在大堤上慢悠悠地走过,每到一个村庄旁,都会摇下车窗,跟社员们打招呼。
只不过,有些脸皮厚的,也会死皮赖脸想要蹭车。
在7队上岸时,队长唐先军就连对账都不参加了,拉开车门就钻了进来,跟他一起的还有在运输队做副队长的8队队长。
经过9队时,队长钟子洪也有样学样,民兵班长吴凤飞则骑着自行车跟在后头,也不知道他跟来干嘛?
所以等到大队部时,陈凡车子里已经装了10个小队长,只有没经过的6队杨队长、以及跟大队部在一起的5队张队长没在里面。
什么?
小吉普能装多少人?
瞧这话说的,五座吉普车,肯定只能坐5个人啊。
可是这年头的人大多都比较瘦,尤其是干活的壮劳力,那真是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丝肥肉,加上嘎斯69的空间还算比较大,他们便人坐人腿上,连后备箱都没动,轻轻松松装进去10个人。
还不算司机陈凡!
在车子后面,还跟着二十几辆自行车,他们连“驾校”都不去了,就想跟来看热闹。
陈凡开着车下了河堤,顺着土路开到大队部门口。
到了这里,几乎整个5队的人都挤过来看热闹,上一次这么多人,还是上一次陈凡过来教他们杀甲鱼、做甲鱼。
之所以说“几乎”,也就是卢四爷没来,如果他也来了,那就全部都到齐了。
没见那谁家的媳妇儿,连没满月的小宝宝都抱过来了么!
杨书记、肖队长他们走出院门的时候,便看见各个小队长分别从三个车门下来。
一个接一个,竟然下来10个人!
张长江瞪大眼睛,“你们来干嘛?今天又不开会!”
10队长苏玉军最后一个钻出来,扭了扭有些硬的老腰,哈哈笑道,“开什么会啊,我们坐车玩的。”
他一把将钟子洪挤开,两手摸在车身上,两眼都在放光,“小车子就是不一样啊,比公社那个公交车舒服多了。”
陈凡嘴角微抽,都挤成什么样了,还舒服呢?
7章 迎亲
1月24日、腊月16,星期二。
正是张文良和杨兴秀大喜的日子。
这年头城里人结婚,要么是周日,要么是节假日,总之一般不会占用工作时间,一个是怕人说闲话,用工作时间办私事,另一个也是工作日请客吃饭,来的人会少很多,这样礼钱收会损失一大笔。
可农村不一样,一年到头,每天都是工作日,也每天都是假日,想什么时候办喜事、就什么时候办喜事……春耕、双抢、秋收等农忙时节除外!
选择这种时候办喜事,可不是被人在后背戳脊梁骨,那真的会当面骂全家的诶!
张文良选的这个时间就挺好,虽说赶不上北方闲得发毛的猫冬,倒也可以算得上无所事事。
所以这天格外热闹。
5队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人过来贺喜,不一会儿便将大队部的院子占了大半。
嗯,用大队部的院子办红白喜事,也是卢家湾5队的传统,就比如卢家湾10队总是在村小办喜事一样,属于合理利用资源。
张文良穿着崭新的中山服,外面套着一件崭新的厚棉衣,头戴雷锋帽,手里拿着烟,不停地给刚到的客人散烟。
若是有女客和小孩子过来,便有张家的女人出面散糖。
等村里人差不多到齐,其他村的人也陆陆续续到场。
张家人多,张文良自然不缺帮忙的人,不过算不上伴郎,顶多算“知客”。
每当有客人到,便有一名张家人专门往里领,同时张文良出面敬烟打招呼,便算走完过场,然后等下一个。
其他小队来的客人也有讲究,不是随便派人来的,一般就队长和民兵班长两個,队长代表小队,民兵班长是张文良的下级,也可以算半公半私。
不一会儿,6队的杨队长和民兵班长也到了,一阵寒暄后,被送到院子里面。
今天天气还不错,难得出了大太阳,本队的人便直接在院子里坐着,外队的小队长和民兵班长则被往后面引。
杨队长跟着一个张家人走进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陈凡坐在椅子背上,揣着两手隔着玻璃看热闹。
嗯,这种坐法应该有很多70后、80后都坐过,就是先站到椅子上,再一屁股坐在椅背上,身体需要微微前倾,千万不能后仰,否则有摔跟头的风险。
好处是坐的高看得远,视线非常好。
进门之后,各人便散开各自找人聊天,杨队长耳朵上夹着烟、嘴里叼着烟,一摇一摆地走到陈凡跟前,“你跟张连长关系这么好,不出去帮他招待?”
陈凡早就透过窗户看见杨队长进来,等他过来,先拿出一支烟递过去,同时笑道,“今天我也是客啊,张大队长安排过了,我今天只负责帮忙接亲,其他什么都不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