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立刻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睛,再看看她的表情,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即嘴角往两边咧开,轻声笑道,“心态不错,继续保持。”
姜丽丽却又忍不住嘟了嘟嘴,不过看到陈凡专心开船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保持微笑,嘴都合不拢。
回到卢家湾,陈凡却没有停靠6队码头,而是顺着河流往北,再折返向南,绕了个大圈,抵达大队部所在的5队。
大队部办公室,正在外面忙秋收工作的杨书记和张队长都被陈凡叫了回来。
再加上值班留守的肖烈文,三个人凑到一起,认真看着陈凡的调函和任命书,再互相看了几眼,眼里满是古怪。
杨书记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姜丽丽,再看看陈凡,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陈凡为什么要调岗?
可他以后还是常驻卢家湾,这个调动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换姜丽丽调去卫生处?
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调去卫生处还有意义吗?
意义就是用卫生处的名义去参加高考?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
他现在只知道一点,小陈这个宝贝疙瘩,只怕是看上了除了长得好看、就一无是处的小姜啊!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肤浅!
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杨书记抓了抓脑袋,看看望着自己的张队长,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挥挥手说道,“盖吧。”
张队长拿起印章,对着他晃晃脑袋,“我这一下子盖上去,小陈可就不是卢家湾的人了啊!”
一说这话,三人又看向陈凡。
陈凡靠在椅背上,两手一摊,笑道,“坦白说,张伯,您这印章盖下去,除了我多领一份工资,其他的跟以前没半点区别,依然是卢家湾的户口,依然住在这里,还是卢家湾的人!”
职位调动可以迁户口,也可以不迁,跟户口绑定的是粮食关系,户口在哪里,粮食关系就在哪里,和工作单位的关系并不大。
当然,一般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将户口迁到单位上,这样就可以从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领粮食本和副食本,吃上有保障的定量粮。
陈凡没这方面的需求,也就懒得去动。
肖烈文情不自禁地点头,“这倒也是,自从有了那条小划子,一个星期倒是要往地委跑两三次,人家卫生处也只规定要一个星期去一趟而已,说到底也只是想把他拉进单位,好让《急救手册》的主编单位名头更名正言顺些。”
陈凡笑呵呵地点头,“肖伯明鉴。”
旁边张队长一听他连户口都不迁,便不再多说,拿起印章啪啪盖了下去。
陈凡的调职搞定,至于姜丽丽的事情,三位领导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提,就把章给盖了。
人家小陈都把工作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拿到调令,陈凡拔腿就走,堪称无情。
回到家里,陈凡将姜丽丽的事情跟大家一说,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
突然出去了两天,姜丽丽就要回城了?
安全还好,他对姜丽丽的事不太关心,只是在心里直犯嘀咕,小陈这么帮她,要说里面没点什么事,他是不相信的。
而黄莺三人就有点抓麻。
她们三个是杨队长打着“防止孤男寡女”的名头,特意安排住进来的,现在连姜丽丽都走了,她们还有住在这里的必要吗?
陈凡哪知道她们的心思,他现在只顾着给姜丽丽办欢送宴。
亲自做了一大桌子菜,就屋里这些人,热闹一下。
饭桌上,黄莺拉着姜丽丽小声问道,“你现在调去地委工作,那还考大学吗?”
姜丽丽低着头,瞟了陈凡一眼,按照之前他们商量的话术,轻声说道,“考还是要考的,但是这段时间恐怕不能安心复习了,去了单位,就要以工作为主。”
黄莺一听,顿时急得不行,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傻呀?你成绩这么好,还怕考不上大学?”
杨菊也连连点头,“等大学毕业,就可以分配一个好单位,出来就是干部,你现在回城,能给你干部编制吗?”
刘丹感觉她们两个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便只能咬着筷子连连点头,“嗯嗯。”
安全坐在陈凡旁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姜丽丽,再看看陈凡,提起酒杯小声说道,“这事是你帮她办的?”
陈凡跟他碰了一个,笑着点点头,“前些天她见了父母,一下子就想家想得不行,干脆就帮她办了回城。”
说完看向黄莺三人,笑道,“人各有志,小姜更想回家,对大学的追求没那么高,而且哪怕调去地委,也还可以继续考嘛。”
说着看了一眼姜丽丽,再转过头来,“不过啊,我估计她这一变动,恐怕很难考高分了,你们三个可得帮我把面子撑起来,一直到高考结束,就在这里好好复习,千万别让学习班的那些人把你们超过去。”
听到陈凡要留她们在这里继续复习,黄莺三人也顾不上分别的离愁,兴奋地连连点头,“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眼看话题被岔开,安全眼里闪过一抹思索,又看了一眼陈凡。
沉吟两秒,他便笑着摇了摇头。
管他里面有没有内情,那都是小陈和小姜自己的事,他们既然这样安排,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自己何必管那么多呢。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备战高考。
苦等了十年,本来都已经彻底放弃,打算在卢家湾扎根一辈子,临了临了,竟然在这时候等来恢复高考的好事,自己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就完了,至于其他事情,都要等以后再说。
吃完这顿欢送宴,不等过夜,姜丽丽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在黄莺三人的簇拥下到了码头。
等陈凡给柴油机加满油,连备用的油桶也都装满,才抱着自己的行李包,踏上小游艇,往地委而去。
这边一切顺利,姜甜甜那边也差不多。
供销社收到卫生处的调函,二话不说就放了人。
一个落后份子有什么好留的?
难得有单位肯接收,他们巴不得立刻把人送走。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在周姐亲自操作下,两人先在卫生处顺利入职,随后又被调去教育处。
从组织关系上来说,从这天开始,姜甜甜和姜丽丽就是教育处的人。
而云湖地区所有高考相关的工作,全部都由教育处来经手。
这不就好说了么?!
上级只要求公平公正,不许搞暗箱操作。那不搞违规违纪的事,在名单上动动手脚总可以的吧?
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对外公布名单信息的时候,把她们两个人的名字拿掉就行。
至于其他手续,一切按正常流程走。
于是到了11月底,两姐妹终于拿到梦寐以求的高考准考证,只等踏入考场,改变人生。
(对,前面的照片就是从这张准考证上抠下来的,原始版本,没修过。)
第417章 开考
12月10日,在经过一轮刷掉了百分之七十考生的初试之后,江南省统一高考正式开始。
孤峰县一中考场,卢家湾的23个考生全部集中在操场一角,等着进教室考试。
他们最初都是经过考试挑选,一部分人参加了选拔兽医的培训班,后来杨兴秀组建的女生学习班,也是从被人为淘汰的女生里面召集人过来组建起来的,其中年纪最大的也才18岁,年纪最小的甚至还要两个多月才满14岁。
这些人在陈凡的教学光环笼罩下,苦学了一整年,将该学的知识全部学会,考试外的知识也没少学。
尤其是在最后一个月,陈凡为了让他们打掩护,几乎每天都开着教学光环给他们讲课,尽量保证每个人都能得高分。
这些人前半年主要在学小学和初中课程,算是巩固基础知识阶段,后半年才主攻数理化、兼学其他科目。
所以与全国超过7成的人报考文科不同,除了张翠娥、黄莺、刘丹等寥寥几人报的是文科,其他全部都报的理科。
理科难度更大,可报名的人也更少,以他们的学习进度,只能说难度更低,这把稳赢。
在他们两旁,一边是40多個外地知青。
这些人年纪就大多了,几乎都在27、8的样子,有些还是夫妻一起赶考,争的是逝去的青春。
这么多人中,其实有一多半并不是南湖公社的,只是这段时间在南湖高中复习班学习,不知怎么地就搭上了南湖知青的线,发现他们的学习进度比自己快得多,而且其中有几位热心的哥姐肯为他们解疑答惑,便不顾面皮死劲往上贴,成功打入南湖知青圈子,成了“自己人”。
最初安全得知这件事之后,还跟陈凡抱怨过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也跑来占便宜。
学习资源就这么多,而且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还要给他们分一部分、抽时间给他们解疑答惑,这不是舍己为人么?
就没这么办事的!
可这些人脸皮厚(脸皮薄的都自己主动离开,甚至不好意思来),而南湖知青中也有不少善良的人,大家同为外地知青,难免感同身受,也就这么接纳下来。
对此安全也没什么办法。
当时陈凡就回了他一句,“既然拒绝不了,那就想办法赚点利息,不能让他们白占便宜。干脆你去将他们收编,今天占的便宜,让他们以后百倍奉还。”
安全一听也对,便宜都已经占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还不如想办法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
于是亲自出马,以老大哥的身份对他们嘘寒问暖,还组织他们去陈凡给学习班同学讲课的课堂上蹭课,没两天就将所有人收心。
然后打着“抱团取暖”的名号,全部留下联系方式,并商量好各自要填报的学校,尽量“城市集中、学校分散”,尤其要避开卢家湾那群不拿分数当分数的牲口,让大家都能考上大学,以便日后收债。
所以如今他们也算是一个群体,只不过由于这段时间常驻卢家湾,于是一切活动都跟着卢家湾的人走。
在卢家湾众人的另一边,则是南湖公社的其他考生,主要都是南湖高中复习班的人。
这些基本上都是南湖公社本地人,而且以镇上的居民为主,其他生产大队的几乎没有。
那些生产大队的情况,就和一年前的卢家湾差不多,绝大多数人只读了初小,认识几个字、会算数,也就是这个水平。
虽说也有极少数不肯放弃、在家里努力自学的,可是学习水平最多也就与当时选拔兽医考试时的杨菊和张翠娥她们相当,不可能更高了。
他们也没有陈凡给他们出谋划策、提前安排,面对高考,所有人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上这也是当前全国基层乡村的正常状态。
城市里高考的主力军是应届和往届毕业生,农村里面却以下乡知青为主,本村人能参加高考并考上大学的,不能说很少,只能说比凤毛麟角还要少!
所以说,只要这一波卢家湾的23个人能全部考上大学,最好还都是重点大学,啧啧啧……,那不得了!
搞不好连二流报纸都会被吸引过来。
到时候谁还会去关注两个无关紧要的姜家姐妹?
如此一来,陈凡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不过,仅仅如此、可不够!
今天是农历10月30,明天就是冬月份,即农历11月初一,差不多也到了要下雪的时候。这天气阴冷阴冷的,虽然没有下雨,可北风刮个不停,寒气直往人脖子里钻。
此时还有许多人捧着复习资料认真阅读,或者互相讨论,做着最后的准备。
(考场外临阵磨枪)
陈凡此时却不在人群中,他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棉衣棉裤,脚上是一双土布鞋,头上戴一顶土布缝制的高仿雷风帽,帽檐直接拉到眉毛下面,脸上还用一块土布当围巾围着。
然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在树根旁,从头到脚就突出一个字,土!
不过这里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是这种打扮,倒也没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