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们也知道你忙,她们几个丫头也都要专注搞学习,捏陶坯又是比较繁琐的事。我跟他们装修队的几个领头的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比划着手势说道,“队里找几个手脚灵活的女人过来,你就教她们怎么做陶坯、晒陶坯,完了之后,烧窑的事情我们也派人过来干活,你只要在一边指导一下他们就行。
烧出来的蹲便和陶砖、陶片,装修队还是按照原来的价格跟你结算,本队的10块钱一个,别队的12块,那些做陶坯的人呢,你之前是怎么跟小菊她们分账的,以后也照着分。
也就是说,不管做陶坯的有几个人,卖的钱你拿6成,她们拿4成,这样对你也没有影响,对她们也能多一笔收入。
再一个,烧窑也不是每天都有,一窑能烧一大批,装修队施工也要时间,估计一个月烧一次就够了。也不用你动手,做一下技术指导就行。
你看怎么样?”
等他说完,陈凡眼睛微眯,衡量其中的利弊。
杨队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不觉有些纳闷。
条件都开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不一口答应呢?
可要说陈凡小气,那更不可能,小气的人能把柴油机交出来?能带着大家办熟食作坊、开熟食店?
所以,他在犹豫什么?
陈凡犹豫的是,钱太多了,拿得烫手啊!
厨房用的陶片就不说了,单单说蹲厕,装修队一天最多能建3个厕所,一个月就是90个,打个狠折,按50个算,一个月最少就是500块钱的收益。
他什么都不干,做点技术指导就拿走6成、300块?
整个生产大队586户,扣掉已经改造过的,也能有半年的生意,再加上镇上的、其他生产队的……,按全公社5000户左右计算,他拿6成……三个万元户啊?!
何况烧窑这种事,技术含量确实不高,但凡脑子灵活一点,亲手烧个三五次,就能摸索得差不多,比如现在让姜丽丽她们去烧窑,多半都能一次烧成功。
这可跟凭手艺在外面单独搞副业不一样,就比如会打马蹄铁的,人家靠手艺吃饭,自己亲力亲为,赚再多那也是应该的,而陈凡什么都不干,就动动嘴皮子,指点几次之后就一直白拿钱?
还是分大头?
不是给自己埋雷么?!
经过短暂的考虑,陈凡转头看着杨队长,笑着说道,“队长,之前我带着小菊她们烧窑,严格说起来,其实最多算是家庭作坊,无论怎么分账,也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事,哪怕公社的市场监察来了,他们也挑不出大的毛病来。
可是,如果队里也参与进来,还安排社员们做陶坯,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属于集体副业,一切收益必须归集体所有,然后一部分上缴归入集体,剩下的才由您按照各人的贡献定工资进行分配,您让我一个人拿大头,那是违反规定的。”
杨队长一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眉头紧皱着说道,“哎哟,我们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他转过脸看向陈凡,“你主意多,给想个办法吧,反正里里外外肯定不会亏待你就是。”
陈凡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道,“没办法,如果非要正经的办副业,只能当做队产来经营,能进这个队产的,算是副业队的队员,收入参照正式的建筑队工人开工资,盈利部分上缴当做公产。”
他转头看着杨队长,笑道,“如果生意好,上缴的利润多,您给我算一份工资就行,岗位可以挂个技术员。要是赚得不多就算了。”
别看分账这笔钱不少,可是等到恢复稿费,动动笔杆子就能赚回来。
相比之下,打好群众基础,为以后大发横财做好铺垫,对他来说反而更重要。
话说回来,这是他第三份工资了吧!
杨队长眉头紧皱,“这样你不是有点吃亏?”
要是陈凡多点私心,拉着杨菊她们天天做陶坯,一个月就能赚好几百,也不怕有人来查。
可是这么一改,他的收入可就少多了,哪怕按照汪师傅级别的技术员定工资,一个月也只有112块。
来这里之前,他们也是算过账的,一个是最少300块,一个是最多112,差距有点大啊。
想了一下,他也没别的办法,装修队的人还在他家里等消息呢。
再说这也是陈凡自己提出来的、最安全稳妥的办法,便轻轻点了点头,“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陈凡笑了笑,“那我等您安排好人,我就教她们做陶坯烧窑。”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不过烧窑的位置就别放这里了,我这里动物比较多,太吵了也不方便。”
别的都还好,他主要怕吓到滚滚。
这点小事情,杨队长自无不可,当即点头笑道,“行啊,反正之前建水塔烧砖窑的那地方也是我们6队的,干脆就把窑口建到那边。”
听他说起砖窑,陈凡又说道,“那就干脆连红砖一起烧呗,再带上点别的材料。总有肯花钱图省事的人,能赚一点是一点。只要不单卖砖头,人家砖瓦厂的也不好说什么。”
杨队长笑着拍拍手,“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第394章 咚个隆咚锵
9月28日,水运公司修理厂。
今天是大船下水交付的日子,卢家湾的十几个人站在水岸上,看着牵引钢缆将大型钢架缓缓往下放,片刻后,钢架沿着导轨完全没入水中,架在上面的大木船摇晃了几下,停在水上面。
船顺着水流飘了一小段,刚刚远离钢架,紧接着先是一声长鸣,随后一阵轰鸣声响起,船屁股后头冒出滚滚水花,推着船慢慢前进。
大木船先驶向河中央,到了中间的位置后,又发出两声短鸣,然后顺着河水左拐,往下游驶去。
大木船顺水而下,开了大概有两三里,船影越来越小,这时又是两声短鸣,船身缓缓打横,又来个左拐,逆着河水往回开来。
陈凡眨眨眼,好奇地问道,“一声长鸣是离开泊位,两声短鸣是左拐,右拐是几声?”
田书记站在他旁边,哈哈笑道,“你刚刚自己听出来的?”
陈凡笑着指了指船,“听信号看动作,应该没错吧?”
田书记连连点头,笑道,“没错没错,一声长鸣是开船,两声短鸣左拐、一声短鸣是右拐,这开船和开车一样,水里的航道也在右边,两船相会时,一般要从对方船的左舷走。
左转向的时候呢,就会用鸣笛提醒对方船只,从拐弯的外围,也就是右舷方向走,反之亦然。
还有三声短鸣是倒退、四声是拒绝对方要求,一般情况下,四声就最多了,再就是长短声搭配使用,鸣笛信号有近二十种。
所以啊,开船不仅仅是掌舵,还有鸣笛,除此之外,还要了解船的尺寸参数、回旋半径,熟记各个航道的水文信息、河流走向,……”
说了一大通,他看着渐渐开过来的大船,正色说道,“也就是你们的货船只跑从这里到地委、县城码头的固定航线,否则没有培训够半年,我是不敢给他们几个人发驾驶证的。”
他说的是卢家湾送过来培训、为大船准备的几個驾驶员。
杨书记听到他的话,当即说道,“田书记你放心,我们自己的船自己肯定会心疼,绝对不会乱来,他们要是不把技术练过关,我不让他们出码头!”
话说得再漂亮,也掩饰不住他额头上的冷汗。
好家伙,之前驾驶拼装小划子船的那几个社员,可不懂什么长鸣短鸣,基本上就是跟开渔船一样,全凭眼力劲在水面上闯,万幸没出什么事,不然被人撞了,人家还说是自己的责任,哭都没地方哭去。
安装了船舶推进器的大船就是不一样,几句话的工夫,大木船已经开了过来,此时钢架早已拉回船坞,大船便稳稳地停靠在船坞前,将船头的铁锚降下,又有两个水手甩下缆绳绑在木桩上,将船身固定,随后推下两块跳板搭到岸上。
所有人都顺着跳板上船,走到甲板上,田书记转了一圈,对着杨书记笑道,“看看你们的船,满不满意。”
崔宝章之前就已经报了参数,船长23米,宽4米,吃水1米6,载重量就不用说了,就卢家湾的那些农产品,反正往下压、压不到最深吃水线,往上堆、堆不过驾驶舱的视线。
就在货仓挡板范围以内,随便装!
如果以活禽笼子为标准,它的装货量,是拼装小划子船的10倍以上。
除了货仓之外,船尾的舱室也是一大亮点。
现在的木质货船,舱室几乎全是一层,机舱在船舱甲板内部,甲板以上盖一层木屋,前面是驾驶室,后面是厨房和休息的房间,基本上没跑。
而这艘木船应陈凡的要求,做了两层舱室,一楼稍矮,后面是机舱,前面是厨房,二楼高一些,前面自然是驾驶舱,后面是两间休息室。
就这一艘船,能同时容纳3到5个人在船上生活,要是挤一挤,6、7个人也行,几乎就要赶上水运公司的大水泥船。
陈凡在船上来回转悠了一圈,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两千块钱,绝对赚翻!
连他都这么满意,杨书记他们自然没有二话,当即办了交割手续,然后由水运公司安排的舵手师傅帮忙开回去。
船逆着河流往上走,几分钟后,便到了卢家湾地界。
得知今天要去收船的卢家湾社员们,早已守候在大堤上,见到有一艘船过来,纷纷翘首以盼。
杨书记站在驾驶室,赶紧招呼道,“师傅、师傅,麻烦靠边上走,让我们队的社员都看看。”
舵手师傅自然不会拒绝这点小要求,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哈哈笑道,“你们卢家湾这回是抖起来咯,除了我们水运公司,哪个生产队还有这种大船?”
杨书记乐得睁不开眼睛,“哈哈哈哈,客气了客气了,我们也是运气好,还要多亏你们单位帮忙啊。”
被捧了一下,老师傅也喜笑颜开,将船又靠近河岸一点,几乎是贴着大堤在走。
陈凡看着只有三四米远的大堤,而且距离始终保持不变,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位老师傅、真是个老师傅啊!
等靠近了,河堤上的人已经能看见甲板上站着的张队长他们。
5队的张队长、也就是张文良他爹,猛地转身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敲起来哦。”
一只锣鼓队立刻开始敲锣打鼓,咚个隆咚锵、咚个隆咚锵……激昂的锣鼓声在河堤上响起,中间还夹着几声铜钹的哐当声。
又有两个人各自挑起一根竹竿,上面吊着500响的电光鞭炮,点燃之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然后半分钟不到,没了,这时候船还没到跟前呢。
张广文不禁捶足顿胸,“就不该买电光炮,两下子就啪完,还不如买小红鞭。”
一个14、5岁的半大孩子立马跑过来,从袋子里掏出两挂200响的小红鞭,喜滋滋地说道,“叔,你看!”
张广文顿时大喜,“好好好,赶紧点上。”
随后又有点狐疑,“这个不会是你自己留着玩的吧?”
那孩子转身就溜。
这时船已经开到他们面前,大队领导们都咧着嘴直笑,其他人则跳着脚地欢呼,跟岸上的人打招呼。
后来的小红鞭此时也已经点燃,正好迎着船发出啪、噼啪、啪的响声。
等200响的小红鞭放完,大木船正好驶过5队的村庄,往4队而去。
前面4队等着的人早已隐隐约约听到5队传来的动静,所有人都踮着脚往前望,已经能看见木船的影子。
队长汪东平也顾不得船还没到,当即举起右手,“同志们,锣鼓敲起来哦。”
话音刚落,便是咚个隆咚锵地响。
汪家老伯爷汪德仓拄着拐杖,手搭凉棚往前望,不一会儿,便咧着嘴哈哈直笑,“来了来了,真来了。”
他也不管旁边是谁,拽着人家的胳膊就说道,“当年我们老汪家,不少人在那个船坞里上工、造大船,大船都不知道造了多少艘,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我、我们,还能当上大船的船东。”
他笑呵呵地抹了把脸,“虽然船是生产队的,可生产队也是大家的,我们卢家湾的人呐,个个都是船东,哈哈哈哈……”
大木船一路往北开,沿岸各个小队都组织了锣鼓队来迎接,大大小小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比过年还开心。
等船开到1队,舵手师傅也不敢贴着河岸开了,先直接冲到拐了个大弯的河中央,再调头往东南方向驶去。
围着卢家湾的这条河很有意思,水流的方向并不是固定的。
长江水高于流花河的水位,于是江水倒灌,经流花河在卢家湾7队的汇合口流入,水流便就此分道扬镳,一头往北走,过大弯再拐向西南,另一头则往南走,往东南方向流去。
所以哪怕调了个头,此时大船依然在走逆水。
一直等到过了7队的河水交流口,才变成顺水往下走。
不一会儿,便到了6队的临时码头。
直到此时,大船才靠岸停下。
今天卢家湾收船,肯定要庆祝一番,刚才杨书记便邀请了水运公司的田书记和崔宝章一起过来,就在这大船上,刘掬匠带着一帮妇女同志,杀鸡宰鹅,做了好几桌大餐。
一时间码头上满是欢声笑语,直到日头西斜,杨书记才安排人用马车把田书记他们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