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安满脸古怪地瞟了他一眼,“看。”
陈凡立刻白翻黑,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这双手好像变嫩了很多啊,也更白了,以前弄的一些小伤口全都消失不见。
只是现在一口铡刀悬在头上,没心思想别的,暂且把这关混过去再说。
朱公安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本本,还有一支钢笔,放到桌子上,“写你的名字。”
陈凡依然照办。
朱公安拿起小本本看了看,再看看陈凡,然后对着杨队长摆了摆头,“出来说话。”
杨队长看了陈凡一眼,跟在朱公安身后出去。
陈凡看着他们从人群中挤出去,然后门口又被“热心群众”塞紧,不禁咧着嘴尬笑了一下,还很和气地点了点头,释放自己的善意。
前排围观群众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难得冬天没啥消遣,突然出现一个落水的不明份子,大家自然会跑来看热闹。
前面的人当着陈凡的面不好说话,人群后面就没那么安静了,一个个都在小声议论。
“会不会是特务?”
“谁家特务那么傻去水里执行任务?摸鱼呐?”
“要我说多半是知青。”
“知青没事儿跳河干嘛?”
“不想下乡啊。”
“那下乡比跳河还惨?你看咱们队哪个知青跳河的?”
“别是老右吧。”
“老右也不会在这里跳啊。”
“哎哎,你们看他细皮嫩肉的,会不会是哪个干部家的娃子?”
“这谁说得准,大冷天就穿一身秋衣,掉水里还没被淹死,只怕也是从不远的地方漂来的。”
“可上游就几个生产队,哪来的干部?”
“我也没说是干部。”
“依我看,他就是知青,半道让人劫了,连衣服都扒了,再打晕丢水里自生自灭。”
“瞎扯淡,那土匪都让民兵祸祸完了,还哪来劫道的?”
“这可不好说,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一棒子干倒,谁知道啊!”
“哟,老三,你挺熟练啊,是不是干过?”
“去去去,说劫匪呢,你扯我干嘛。”
……
另一边,朱公安将杨队长拉到另一间屋里,把门关上,两人坐下后,他才说道,“刚才我检查过,这小子没当过兵、没做过事,手心手背连颗老茧都没有,比我家大孙子皮肉还细嫩,写的字是简体字,讲话的口音也是本地的,应该不是特务。”
说着还嗤笑了一声,“真要是特务,指定把谎话圆得跟真的一样,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杨队长看着他,“就算不是特务,那他也一定来路不正,要不然怎么不肯说自己来历?”
朱公安掏出烟递了一根给他,杨队长赶紧掏自己的烟,“抽我的、抽我的。”
第3章 吃了的要还回来
“都一样。”
朱公安直接把烟扔给他,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两种可能,第一,他有家不能回,或者说不想回。第二,”
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只怕脑子真出了问题,有些事儿想不起来了。”
杨队长顿时愣住,过了两秒,才问道,“那依你看,哪种可能性更大?”
朱公安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又抽了两口烟,他才小声说道,“我估计,多半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想不起事儿来了。按你说的,身上就一套秋衣,大冬天还泡水里,你想想,伱们要是不去挑水,或者晚上半个钟头过去,他还有命在?”
杨队长毫不犹豫地摇头,“甭说半个钟头,只怕五分钟都够呛,我拉他上来的时候,那皮都是紫的,身上也硬邦邦的,一口气随时都可能起不来,是我给他脱了衣服把身上擦干,又用大袄子捂着,抬回来后,还让知青点的姜丽丽给他灌了两大碗姜糖水,又把张大夫开的药熬了给他喂下去,发了一身大汗,他这才回过气来。”
“那就是了嘛。”
朱公安笑道,“谁跳河还脱了衣服跳?这大冬天的,你就穿身秋衣去外面转两圈试试?那不是自己找罪吗。
依我看,这娃子多半就是遭了难,让人扒了衣服丢河里,好运没死,还顺着水漂到你这儿,结果让你给救了。但是呢,逃过了死罪没逃过活罪,身体受了寒气,弄不好脑袋还被打过,那以前的事就记不全了。”
杨队长眉头紧皱,眯着眼睛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随即指着那边的屋子,“那现在怎么办?”
朱公安抽了口烟,笑道,“他又不是犯人,我就不能带他回去。这样,干脆你们学雷风做好事,好人做到底,先收留他几天,我找人问问附近有没有丢人的。听他讲话的口音,就算不是本地人,也是附近这几个县的,离不了太远,我打听到消息再过来。”
这年头的人警惕性高,但是社会风气也好,到处都在学雷风做好事,只要基本确定不是坏人,四面八方都有援助之手。
当然,碰上坏人那是另说,毕竟任何时候都不缺少坏人。
杨队长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苦着脸点头,“行吧。”
然后又赶紧交代,“你可得抓紧点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怕养不起他。”
朱公安站起来笑骂道,“拉倒吧,这满南湖公社谁不知道你们卢家湾六队是大户,今年一个工(等于10个工分)就值6毛5,年底分红一家都有几十块,你们都缺粮,别人还活不活了?”
杨队长呵呵地赔着笑,“话不能这么说,谁家的粮食也不是风刮来的,该省的还是得省,况且我这6毛5也算不得什么,听说有些地方还有一块二的呢,咱还得努力努力。
哎,回头要是找着了主,你得帮我们说说,把他吃的口粮给还回来,哦,还有昨天张大夫开药的2毛钱。”
朱公安,“等着吧,先找着了再说。”
说完之后,他便丢掉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杨队长也赶紧跟上。
知青点的院子里站着好几十人,见到他们出来,纷纷闭嘴行注目礼。
朱公安见惯了这种场景,便也视而不见,只是对着几个熟面孔点点头,走到外面扶着自己的自行车,转身对杨队长挥挥手,“别送了,回吧。”
杨队长也挥手告别,“慢点啊。”
等朱公安骑着车走远,他才转回来背着手往里走。
有人在喊,“杨书记,朱公安怎么走啦,不把人带走啊?”
杨队长将头一摆,甩了个脸色,“就你屁话多,他又不是犯人,带什么带?”
随即也不进屋,站在外面喊了一声,“老刘、老黄,出来一哈。”
里面两人一起走出来,刘会计走到跟前,小声问道,“朱公安怎么说?”
杨队长反手伸到后腰,摸出来一根带着烟袋的烟杆,这才是他平时抽的烟,包装烟那是应酬用的。
拿出点烟丝塞进烟锅里,划根火柴点燃,随手把火甩灭扔到地上,抽了两口,才用烟杆指着隔壁,“到那边屋里去说。”
随后对着周围挥挥手,“都别看了,一个半大娃子有什么好看的,都想招女婿啊,回去回去。”
杨队长显然威望挺高,大家都听话地往外走。
不过走归走,却拦不住人家说话。
“黄老五,你家里五朵金花,不招个女婿?这里有现成的哦。”
那个叫黄老五的板起个脸,“去去去,我还要生儿子传家,招什么女婿。要招你去招,你家的大姑娘不是要找人说亲了么,我看这个就挺好。”
“哎呀你别说,这娃子我倒是真看得上,长得跟画里的人一样,细皮嫩肉的,比大姑娘还白净,一看就是干部家庭出身,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们泥腿子哦。”
“好看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部进村也要插秧,我看也就是个样子货。”
“说不定人家是读书人呢,笔杆子一动就能拿工资,不比你下田强一万倍。”
……
陈凡看着外面的人一窝蜂地离开,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杨队长不是走了,而是带着另外两个人到隔壁开会去了,应该是在商量怎么处理自己的问题。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穿越穿越,闲得没事搞什么穿越嘛,这下好了吧,一下子穿到这个年代。
以前过得再不如意,那也是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吃饭有肉、杯里有酒,出门还有小电驴。
现在呢?
现在是哪一年来着?
陈凡左右看了看,站起来想找找有没有日历。
可是满屋子找来找去,除了四张竹床、四个衣柜,还有这张桌子和几把竹椅,就只有墙上贴着的画像,连大茶壶和茶碗都是纯色的粗陶制品,是一个带字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陈凡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
四间土墙屋并成一排,靠西边有一间略微低矮的房子,看后面的烟囱就知道那里是厨房。
外围用土砖垒了一条不到两米高的院墙,圈了一个好大的院子,门口装了两扇木板充当院门。
重点是,院子里没人。
非常好!
陈凡便想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
可是还没等他抬脚,就看见刚才给他拿衣服的女生,端着一只碗从厨房出来。
几乎没怎么想,他便嗖地一下缩回去,跑到椅子上坐着。
第4章 人在77,勿扰
2023-11-02
不一会儿那女生就走了过来,将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陶碗放在桌上,低着头小声说道,“这是你的药。”
陈凡看了看她,再看看药,莫名有种“大郎,喝药了”的既视感。
那女生见陈凡不动,便小声解释道,“这是队里张大夫给你开的,他说你寒气入体,一定要喝药,昨晚伱发高烧,就是喝了这个药才退的烧。”
陈凡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哦,谢谢。”
他捧起碗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显然是先在厨房冷了之后再端过来的,倒是个细心的人。
随即闭上眼睛,咕隆咕隆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已经面目全非,一股苦水从胃里直往上冒。
眼看这女生拿起碗要走,他赶紧问道,“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生停下脚步,低着头说道,“我叫姜丽丽,生姜的姜,你可以叫我小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