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和慕容博都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面色骇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其他人同样勃然变色。
萧峰总算知道早先那莫名的危险之感从何而来了。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扫地僧，竟然是个武功已臻至化境的高手！
他暗自凛然，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那里的慕容博，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此人被老僧定住，这时再出手未免不够坦荡。
他又不是打不过！
相较于他，萧远山和慕容博的震撼更甚。
随着两人纷纷出口，扫地僧将二者这些年的行为讲出。
听闻到两人已潜入少林寺数十年，慕容博将七十二绝技都摘录一遍后，一众少林的僧人们尽是赧然。
当听到少林寺的每一项绝技都有与对应的佛法，需共同修炼，若单修武功，而不精研佛法，则会伤及根基，轻则筋脉尽断，重则内伤淤积而死时，萧远山与慕容博却不以为然。
可当扫地僧随口说到两人身体上几处不适后，二人再也淡定不了。
就连萧峰得知父亲病入膏肓，也下意识想要求救。
可是他转念一想，酒馆中神仙都有，处理此事更是易如反掌，便沉默着并未开口。
他默默注视着，打算看看这名老僧有何打算。
但随着老僧的话，他的脸色也如其他人一样变幻不定起来。
特别是听说师父及养父母均是生父萧远山所杀，他的心情更是复杂至极，甚至有种转头便走的念头。
萧远山倒是视死如归。
一开始他还有些惶恐，后来听到老僧所说的话，便洒脱地表示自己孩子已长成，让他以死谢罪亦无不可。
慕容博的表情却变得狰狞起来。
看到他的表情，萧远山哈哈大笑起来，冲着萧峰道：“好孩子，做得好！”
萧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早先说那些话是为了引得慕容博出来。
慕容复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又谈何杀死对方？
但他本就光明磊落，早先是不得已为之，现在可不会继续隐瞒，便直接道：“爹爹，我并未杀他儿子，之前所言只是为引他现身。”
萧远山笑容陡然一滞，仍是道：“我儿有勇有谋，有大将之风！”
慕容博心情陡然转好，哈哈大笑：“一个契丹小狗，何来大将之风！”
“我要你死！”萧远山大怒。
他想出手，却被扫地僧拦住。
询问得知他不见慕容博死于非命，难消心头大恨时，扫地僧轻飘飘地说了声“倒也容易”，随即一手拍在慕容博头顶。
慕容博当即气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确认慕容博口鼻没了呼吸，心跳亦是停止后，萧远山忽然变得失魂落魄。
他回想这些年，被仇恨蒙蔽双眼，如行尸走肉，更是犯下诸多杀孽，乃至于将孩子的师父以及养父母都杀死，如此恩将仇报之举，让他心灰意冷。
这可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啊。
萧峰同样如此。
他本以为看到仇人死去会很痛快，可望着慕容博那平静的表情，还有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百味陈杂。
扫地僧却话锋一转，提及慕容复若是有一日欲报杀父之仇，该如何是好。
萧远山早已心灰意冷，闻言说道此事因自己而起，他来替其偿命即可。
他交代萧峰好好活下去，然后便昂首挺胸，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
“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罢！”扫地僧突然又是一掌朝着萧远山头顶拍去。
萧远山不躲不闪，脑袋一歪，面带笑容，却气机全无。
萧峰轰的一声，怒气直冲头顶，愤然出手：“恶僧你敢！”
……
第298章 难道这才是降龙十八掌？
萧峰距离扫地僧有十几步远。
他含怒出手，哪怕只是随意一掌，但是在一百多年功力的加持下，还是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掌风汹涌而出，带起恐怖的威势朝着扫地僧袭去。
一众少林寺的僧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都看傻了眼。
扫地僧脸上的轻松散去，口诵佛号，双掌挥出，那掌风击退。
他正暗暗惊诧，心说莫非这便是降龙十八掌时，却见萧峰向前掠出数步，摆出起手式。
玄慈低呼：“降龙十八掌！”
此掌法号称天下间一等一的外门掌法，至刚至坚，威力无匹。
但天下间任何外门功夫施展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得近身。
否则拳掌落不到敌人身上，根本无法伤不到对手。
玄慈此前一直这么觉得。
但很快，他的见识便被打破了。
随着萧峰的第一式“亢龙有悔”使出，一条隐隐泛着紫芒的龙形虚影竟跃动而出。
伴随着龙吟之声，龙影朝着扫地僧飞去。
扫地僧表情郑重，双手向前拍出一掌。
玄慈认得，那是本门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手，不少武僧都有修习。
扫地僧这一掌所激发出的威能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地面之上青砖寸寸断裂，龙影终是这一掌击散。
但扫地僧并未松懈。
他已然看到对方使出了第二掌。
飞龙在天！
只见萧峰凌空而起，居高下击，龙吟之声更大了几分，而那紫色龙影愈加凝实。
面朝冲来的狰狞龙头，扫地僧此次使出了韦陀掌。
再度打散空中的龙影之时，他的身体晃了晃。
萧峰的第三掌已是接踵而至。
见龙在田！
紫色龙影已是栩栩如生，更是带着几分炙热之气。
龙吟之声让一些少林武僧都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扫地僧以波若掌接下，身体后退半步。
鸿渐于陆！
潜龙勿用！
……
等到萧峰使到第十五招龙战于野时，他掌下的飞龙早已与真龙无异！
龙身之上鳞甲纤毫毕现，萦绕龙身的紫色火焰让空气中温度剧增，地面之上更是有不少灼烧的痕迹。
那恐怖的龙吟之声已然传到少室山下，令得行客们心胆皆寒，瑟瑟发抖。
玄慈身为少林方丈，自忖见多识广，但此时早已呆若木鸡。
“难道这才是降龙十八掌？”
他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多年练武简直与浪费光阴无异！
在这种神乎其神的掌法之下，他怕是一掌也支撑不下去啊！
扫地僧身上的僧袍早已破破烂烂，口鼻生血，勉力支撑着。
他的武学造诣旷古烁今，较之当年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怕也不遑多让。
然而面对萧峰时，他还是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他坚若磐石的佛心上都宛若出现了一丝裂痕。
盯着那几乎盘踞了整个天空的紫色巨龙，他意识到这次恐怕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
罢了！
自己死不足惜，可那里还有两人等着他去相救呢。
“阿弥陀佛，萧施主不妨再看看，你父亲并未死。”他站在原地，放下所有防备。
萧峰愣了下，双掌朝天推出，飞龙刹那升空，没入云层之中。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扫地僧强打精神，伸手在慕容博和萧远山二人身上点去。
两人身上渐渐重新出现生机。
萧峰恍然大悟。
扫地僧早先所为，只是让二者暂时停闭气息，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
可对方既是出于善心，事先言明即可，何必开这个玩笑。
他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有些自责。
对方明明好意，自己却差点将他打死。
“神僧，我……”萧峰歉然开口。
扫地僧并未理他，而是陡然喝道：“四手互握，内息相应……”
萧远山和慕容博四手交互握住，内气交互，面色变化，数息之后同时睁开双眼，先对一笑。
尘归尘，土归土。
二者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彼此心中的执念都放下了。
他们现在哪还想着复仇或者复国，只想着抛却恩怨，跟这个神僧好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