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颈后或多或少都爬着青龙纹身，袖口下的刀疤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小黑的左手少根食指，俞辉耳垂上还挂着颗子弹头改制的耳钉，三十年前铜锣湾街头的腥风血雨，全刻在这些老骨头的皮肉里。
角落太师椅上窝着个中年人，国字脸，，西装笔挺却掩不住脖颈处的火焰刺青。
江湖人都叫他石军师，此刻正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
落地钟敲过八下，满室突然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权叔叼着雪茄的手抖了抖，烟灰簌簌落在面上：“前儿刚清完数，连本带利五千万。“
这话像颗手榴弹投进屋内。
有人打翻茶盏，有人蹭地起身，椅子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大狗手中紫砂壶“当啷“磕在桌面，茶水溅湿了他盘扣，却浑然不觉：“五千万？！哪个龟儿子给你吃这么肥的单？“
满室叔父辈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八仙桌拍得震天响。
“草，五千万？林耀那小子撒钱跟撒冥纸似的？“
小黑的假眼珠在眼眶里转得飞快，俞辉：“早知道当年在尖沙咀那票，就该......“
大狗突然将茶碗重重掼在青砖地上，瓷片迸溅声震得众人噤声。
他盯着权叔，喉结滚动两下：“姓权的，大C和大东吞了多少？“
权叔弹了弹雪茄灰，望着窗外摇曳的霓虹苦笑：“怪我眼拙，林先生问我手头周转金时，还当是摸底。“
“那俩犊子，一个接了军火船的长线，一个吞下旺角三条街的夜场......“
话音未落，整个酒楼炸开了锅。有人掀翻桌子，有人破口大骂，摔杯砸碗声里，石军师弯腰捡起钢笔，在袖管上慢慢擦拭。
笔尖映出众人扭曲的脸，他忽然想起林耀临走时说的“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死人“，此刻才算真正懂了这话的份量。
大狗重重拍了下八仙桌，震得杯盏叮当响：
“行了！别扯闲篇，该办正事了！“
满室聒噪戛然而止。
大狗抄起紫砂壶，茶水如银龙般冲进二十个粗瓷杯，蒸腾热气里飘着陈年普洱的腥苦。
权叔、小黑、俞辉等人依次上前，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三巡茶水下肚，青砖地上洇出片片深色茶渍。
“时辰到！“
大狗抹了把嘴角茶渍，铜烟杆敲得桌面咚咚响。
“参选的四个崽子，烧鸭守着西贡码头八年，盐都被他吃成精了。剩下那仨，毛都没长齐就想扛旗？“
“都敞亮些，捧谁踩谁，给个痛快话！“
小黑猛地扯开领口，露出胸口褪色的双斧纹身：“这还用问？烧鸭哥的码头每年交多少数，在座的心里没数？
“草，那帮小年轻，连收保护费都能让人捅进医院！“
俞辉把玩着子弹头耳钉，冷笑道：“可不是？二路元帅屁股都没坐热就想当大路元帅，也不怕闪了腰！“
“烧鸭做过渡话事人最合适，就当给那帮崽子立个规矩！“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里，大狗突然转向权叔，道：
“老权，你刚吞了五千万的大鱼，舌头没被油水糊住吧？“
权叔弹了弹雪茄灰，笑道：“我这条老命都是林先生给的，这届话事人，非烧鸭莫属！“
大狗听完，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好！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按老规矩......“
大狗将铜烟杆重重杵在青砖地上，震得满室茶杯嗡嗡作响：“都他妈别磨叽了！举手表决！“
话音未落，他青筋暴起的右手已如旗杆般竖起。
“没说的，老子投烧鸭！“
权叔碾灭雪茄，油亮的袖扣划过半空；
小黑胸口褪色的双斧纹身随着动作起伏，布满刀疤的手掌重重举起。
二十只手齐刷刷林立，在顶灯下投出森然的剪影，活像一排竖起的刀。
“红旗五哥做见证！“
大狗转头望向始终沉默的石头，道：
“福连升这届话事人——烧鸭！“
石头刚要颔首，楼下突然响起一声带着颤音的惊呼：“霍、林先生？！“
轰！！！
空气瞬间凝固。
八仙桌上未干的茶渍泛着冷光，不知谁的茶杯“啪嗒“坠地，瓷片迸溅声里，包厢木门被撞开。
小黑脸色煞白倒退两步，身后徐锋的西装肩线笔挺。
林耀斜倚门框，鳄鱼皮带扣折射的冷光正对着众人眉心。
“哗啦“声响成一片，二十个叔父辈同时起身，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长音。
大狗的铜烟杆“当啷“掉在桌上，他下意识扯平中山装褶皱，喉结滚动着发不出声。
“林先生！“
满室叔父辈齐声低喝，声浪撞在蒙着黑布的雕花窗上嗡嗡作响。
大狗的唐装前襟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铜烟杆上斑驳的龙纹——
那支烟杆曾敲碎过三个红棍的膝盖骨，此刻却在林耀面前烫得握不住。
“草，还愣着干什么？！“
大狗喝道。
“还不赶紧给林先生腾座！“
小黑撞开八仙桌夺门而出，转眼扛着张酸枝太师椅冲回来，椅背的鎏金蝙蝠纹被他攥得变形。
第750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耀缓步穿过满室躬身的身影，路过石头时。
他当然认得这个总在油麻地警署和钵兰街两头晃悠的“红旗五哥“。
此刻却只是勾了勾嘴角。
徐锋铁塔般立在身后，西装内袋的枪柄压得衬衫微微隆起。
林耀修长的手指叩击扶手，道：“都坐吧，别摆出送殡的架式。“
八仙桌旁二十个老江湖这才敢落座，膝盖却绷得笔直。
林耀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烫金请柬，道：
“烧鸭那帮人刚在大通酒楼签了退选书”
“现在，福连升的话事人位子空了......“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权叔喉结滚动的声音，小黑攥着椅子扶手的指节泛白。
不知谁的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声响惊得众人肩膀猛颤。
林耀倚着太师椅，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道：
“权叔这把年纪，正是嚼得动牛筋、镇得住场子的时候。“
“我觉得，福连升不能一直就那几个人蹲坑，该换新面孔了。“
嗤！
这话像颗深水炸弹投进油锅里。
权叔夹雪茄的手剧烈颤抖，烟灰溅在面上；
石头眉头一皱。
后颈的火焰刺青随着吞咽动作起伏。
嘭！！
大狗猛地拍案而起！
咚！
铜烟杆重重杵在桌面，喝道：
“林先生，你记住，规矩不是你家的！“
“第一，话事人干满一届就得滚蛋，这是写进黄纸契约的死规矩！第二......“
“但凡有点字号的大佬都能参选，可不是谁塞钱就捧谁上位！“
满室叔父辈屏息看着这场对峙。
“第三！“
他转头指向石头，咬牙道：
“红旗五哥亲眼见证烧鸭全票当选，难不成你要让洪门蒙羞？！“
林耀不紧不慢地磕灭雪茄，微笑着看向大狗微微发抖的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耀指尖夹着熄灭的雪茄，慢条斯理地在面上碾出焦痕，道：
“烧鸭的退选书，此刻怕已经摆在铜锣湾警署的保险柜里。“
“各位难道要逼我调十辆货车，把烧鸭的小弟全送去鲤鱼门喂鲨鱼？“
大狗的铜烟杆在掌心攥得咯咯作响，脖颈暴起的青筋却僵在半途。
林耀淡淡说道：“就算烧鸭没退选......“我动动手指，他的码头就能漂满浮尸。“
满室死寂中，林耀弹了弹袖口茶渍，语气轻得仿佛在说天气：
“百年规矩？“
林耀冷笑一声，掏出镀金打火机点燃新雪茄。
“狗屁百年，当年跛豪的白粉生意，不也号称'五十年基业'？“
大狗猛地起身，却被徐锋瞬间抵住后腰的枪管按回座位。
林耀吐着烟圈逼近，雪茄火星几乎要烫到大狗鼻尖：
“我拿下东星，号码帮时，当时躺在血泊里的有几个喊着'规矩'？“
“我要权叔上位，不是征求意见，而是下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