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大了……”
唐盈科刚刚松口气,悬着的心就又被提起来。
在他看,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其实是最好的。
反正都顺利过关,还是甲等,也不算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非要继续闹下去,恐怕非但不会有什么好处,反而会闹得很难看。
毕竟做手脚的人可是太子世子,将来的储君,帮他做事情的人,保不准在八大营内有多高的地位。
说不定连督师大人都要晚节不保。
何苦呢?
“唉……”
“这位陈兄,不懂得忍让啊。”
“……”
事实上,陈三石何止忍让,简直就差拜码头,对方非要他去当狗才满意,自己又能怎么办?真去当狗?
再继续忍让下去,对方会放过他?不,只会变本加厉!
而且那几名炼脏,临死前都出过手,暴露了真实实力,主考官们应该都看到,即便不举报接下来也会处理。
再加上就算他能忍,青龙营的将士们貌似也忍不了,都不用说,就主动帮忙杀的杀捉的捉,跑前面来告状。
有些不对劲。
陈三石注意到,考官们宣布暂停选锋后,曹樊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慌张,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当中。
他又看向督师身边的两人,察觉到局势的微妙。
局中局,而且还是针对督师的阳谋么?
……
在众目睽睽之下。
三名主考官在甲士们的簇拥下来到演武场的高台坐定,开始安排人手去调查,青龙、朱雀、白虎,三营主将联合去查。
“两位。”
孙象宗目视前方,面庞上的带着无法描述的表情:“你们也觉得,应该公开查,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查?”
“查,必须严查!”
候公公气愤地说道:“好大的胆子,陈大人可是陛下钦封的将军,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嗯。”
刘巡抚也跟着说道:“候公公说的没错,是要查个明白。”
“好啊。”
孙督师叹着气:“老夫还说,赶紧查完赶紧结束,不要耽误选锋的时辰,想不到二位还有这么正直的一面,非要老夫当着十几万人的面查。”
“这是自然。”
刘巡抚一副青天老爷的架势:“不查清,难以安人心啊。”
“是啊孙督师。”
候公公接着说道:“两年后,重新选锋后,就是由我们主持,这个时候要是传出选锋丑闻,对我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希望督师能帮我们两个做出最后的表率啊。”
“你们能这样想,老夫很欣慰。”
孙象宗像是村口晒太阳等死的老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啊,那就按照两位的意思,公开查现场解决。”
“如此甚好。”
“咱家同意。”
明明不久之前,还互相羞辱谩骂,就差直接打起来的刘巡抚和候公公,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变成统一战线。
气氛,有些微妙。
“四师兄。”
孙不器觉得怪怪的:“这事儿不应该速战速决,赶紧把动手脚的人揪出来继续选锋吗,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排场?”
“因为……”
房青云轻声道:“他们想让师父他老人家下不来台。”
自从他们来到凉州之后,朝廷又是巡抚又是监军,还把八大营中的三大营主将调换成朝廷的人。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分权,最终控制八大营嘛。
但真想做到这一步,就需要很重的威望。
不光巡抚、监军的威望要重,同时还要削弱孙督师的威望,此消彼长之下,才能进一步夺权。
不知不觉间,这一场徇私舞弊案能不能处理好,成为关乎八大营接下来话语权的重中之重的大事件!
很显然。
幕后指使者的地位会非常之高。
万众瞩目之下,一旦孙象宗没能处理好,本来就因为年迈退让而有所下降的威望,就会更加衰退,然后就是无可挽回的权力流逝。
接下来就算真的扩军,也是督师、监军、巡抚三人甚至更多人同时掌权,而不再是任何一人说了算。
等到孙象宗告老还乡后,更是能够平稳过渡,绝对不会有任何波澜,八大营会名正言顺地成为朝廷的精锐。
“啊?”
孙不器心惊道:“那怎么办,我爹真就顺着他们来,真老糊涂了不成?”
就连他这个儿子心中,也没有什么底气。
因为这些年,老人家任由他们分权,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前不久更是同意把最后几位师兄调走,完全就是准备解甲归田的样子。
“看着吧不器,你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懒散单纯,希望今天的事情,能够让你奋进一些。”
房青云没有多说:“我被点到名字,要过去查案了。”
孙不器满脸费解。
他想找别的师兄询问解决办法,结果发现,明明不久前还在旁边的二师兄和七师兄等人,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五师兄蒙广信还在。
……
半个时辰之后。
足足有三十几名将士,押送到高台之下,跪倒在地。
“师父、刘巡抚、候公公。”
房青云坐在轮椅上拱手一礼:“事情的大概脉络已经查清楚。这些人是临时抽调过来配合九宫八卦阵的。”
八大营每营有一万余人,但是九宫八卦阵起码也要四万人才能布置出来,自然免不了从每个营里都抽调一些人手负责阵法的一个部分。
“其中,隐藏在杜门里面的炼脏将领,都是个百总,负责调遣、安排他们行事的,则现任千总,名叫邹耕道,这些人……”
房青云说到此处稍微停顿,才继续说道:“都是云中营的人,归于宁长群宁将军麾下统辖。”
云中营!
八大营中。
如今有两名武圣,一个是孙督师的大徒弟吕籍,另一名则是朝廷三十年前,陛下钦点的武状元宁长群。
宁长群原本在京城外面,皇帝亲军中任职主将,三年前调来凉州,接管云中营和天狼营,两大营的一切军伍。
论起单打独斗的战斗力,他目前在整个凉州能排进前三!
表面上看,刘巡抚和候公公是朝廷派来监视孙象宗的,但实际上,宁长群才是真正切身实地接管军权的人!
他的话语权,甚至比两人加起来还要重。
而且宁长群练兵有方,上任之后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把从副将到百总,只要是不服气的全部都清扫出去。
几年下来他的声望愈发高涨,完全可以跟吕籍媲美。
坊间都在传闻。
等到孙督师退下来以后,要么是吕籍接任督师的位置,要么是宁长群,由于后者是皇帝钦点的武状元,可能性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前前后后十万人,都没有想到徇私舞弊的乱子,会是云中营的人弄出来的。
按照纸面上的规矩。
出现这种事情,哪怕是云中营的主将也要遭到牵连的。
但一个即将退下来的人,真的敢动继任者?
不对,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能动!因为这是皇帝的人,就算是处罚,也只能象征性地罚一下,不可能真的重罚。
可这件事情要是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孙象宗将会威望尽失,就算是反悔不想隐退,也不得不退。
“好棋。”
陈三石立马猜到这群人的心思。
这局不是曹樊布下的,而是太子、皇帝多方联合布下来的,他只是其中的一环,或者说因为他的出现,把局稍微提前。
就算他今天不把事情捅出来,这些人也会想别的办法逼孙象宗下场,要是督师装聋作哑不吭声,就更加会失去对凉州的掌控。
……
“嗯。”
孙督师看着面前跪着的将士们,徐徐开口道:“宁长群何在?”
“末将在!”
宁长群应声而来,挺身抱拳道:“这件事情,末将完全不知情,请督师随意询问、处置他们。”
“邹耕道。”
孙象宗语气平和地问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需多说!”
邹耕道毅然决然地说道:“事情是我做的,要杀要剐,任凭督师处置!”
“孩子,你先别急啊。”
粗布麻衣的孙督师不像是在审问犯人,反而像是平易近人的老头在聊天:“凡事总得有个原因,你是跟那个姓陈的年轻人有过节,还是受人指使,亦或者是受人胁迫,说清楚,你也可能罪不至死。”
邹耕道干脆把脸扭到一边,当作没听到,闭口无言
“你们呢?”
孙督师又把目光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