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分兵两路。
五千骑兵为赶时间,尽数从小路通行,加上必勒格,足足有五名炼脏。
必勒格走在最前方,一路谨慎地缓慢推进,脑子里拼命地想着这种地势能有什么埋伏,当他来到即将出山岭的岔路口时,终于在小路尽头,宽阔的平地处,遇到盛人的军队。
这里,哪里有什么埋伏。
有的,只不过是数量不过三百的骑兵战阵和区区几百的士卒,他们相当一部分人,连自己的甲胄都没有,穿的都是从悉河部落身上扒下来的,手中拿着的兵器,也都是草原制式,看起来极为扎眼,就这么堵在山岭的出口处,严阵以待。
这一刻。
必勒格终于弄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他们逼到这条路上来。
他们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尽可能给前方百姓拖延渡河的时间!
第111章 渡河
必勒格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不过很快就被轻蔑取而代之。
“车悬阵!”
“冲锋——”
汪直走后。
赵康成为唯一一个练骨大成,他站在最前方,手中拿着禾苗长刀,高声咆哮:“冲锋!”
在五千骑兵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敌方区区三百骑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上来,他们的装备虽然简陋,但是施展出来的骑兵阵法,却井然有序。
奔走之间,好似一个巨大的,带有利刃的车轮。
“必勒格,让我来!”
另一名蛮族炼脏将领挺身而出,同样率领部下铁骑拍开队列,呈现出“人”字型的冲锋阵法,数量也在三百人左右。
这就是逼迫他们来小路的原因。
狭路相逢,抵消人数上的优势。
蛮族炼脏将领一马当先,手里拿着流星大锤,就要先砸死面前这个大喊“冲锋”的盛人,然而就在两军即将接触到的时候,赵康忽然勒马急停,在他的身后转而冲出一骑白马,一杆长枪带着股令人恐惧的气势,几乎顷刻之间就来到面前。
蛮族将领惊愕过后,立即挥舞流星锤,他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挡住这一击,结果却还是心窝一凉,被扎出个透明窟窿。
主将一死。
蛮族骑兵俱是胆散,在凌乱中后退,被接连斩杀三十几骑,幸亏后方就是接应大军,才不至于亏溃散,很快重整旗鼓,再次排列好阵型。
“白马炼脏,一枪杀将?这莫不是阿木古堂主去追的那个,他活着回来了?!”
必勒格瞳孔一颤,他忍不住问道:“阿木古堂主呢?!”
“被孙督师杀了!”
陈三石声音洪亮:“孙督师半个时辰之内就会率领幽州军赶来此处,尔等再不受降,就只有死路一条!”
“孙象宗,幽州军?!”
必勒格强壮镇定:“你胡言乱语,幽州哪里顾得上派人来这里!”
“因为你们在西北三州,已经败了!”
陈三石字字铿锵:“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们这点儿人,为什么敢堵在这里?”
“败了?”
必勒格看着对方底气十足的模样,心中惊疑不定。
理论上讲,孙象宗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也不排除,西北三州提前撤军,毕竟任何消息的传递都具有迟滞性,所有人拿到手上的都不是实时情报,往往都是数日之前的消息。
再或者,姓孙的发现血祭的端倪,特意抽身过来查看。
毕竟如果不是有通脉之上的高手前来,阿木古怎么会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孙象宗……”
“他来云州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
听到这个名字后,蛮族队伍中顿时炸开,一个个心神不宁,惶恐不安。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就跟当初在鄱阳一样,半真半假的消息,最能恐吓到敌方。
陈三石知道,眼下的情况光凭几句话唬不住对方,但哪怕拖一分钟也是好的。
他领着大家伙过来,也不是真来送死。
主要还是拖时间。
等到时间拖得差不多以后,再想办法突围。
“伱们慌什么?!”
必勒格到底存有理智,怒声呵斥道:“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要真是这样,还用得着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过来送死?”
“说的没错!”
其余炼脏将领说道:“虚张声势,强弩之末!”
“所有人听令!”
“不得再后退半步,轮番冲阵,杀死白马将领者,赏牛羊万头,奴隶百人。”
“给我杀——”
狭路相逢,再也无计可施。
“车悬阵,冲锋!”
陈三石举起手中芦叶长枪,一字一顿,他看着对方人群中的几名将领,忽然觉得,接下来好像也不是一定就没有活路。
很简单。
他把主将杀光不就行了?
……
洪泽河。
数万百姓终于抵达目的地。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波澜壮阔的浑浊大河,放眼望去,对岸山峰好似一道道青眉,青眉之下有着一座小小的城池,便是浣温县。
想要抵达浣温县,他们还需要渡过足足有三百丈宽的大河。
好在河岸渡口,有提前备好的船只和负责摆渡的民夫。
来自鄱阳的百姓们排着队,开始陆陆续续登船。
“怎么不见陈大人他们?”
“……”
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
一路护送他们来到这里的鄱阳士卒们,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渡河,渡河!”
许文才终于学会骑马,手中拿着羽扇,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还不赶紧渡河?等到你们差不多渡到一半的时候,大人他们才能撤退!”
“啥?”
“我们渡到一半,陈大人他们才能走,为啥?”
“……”
“还能为啥?”
许文才急得脸红脖子粗:“在你们后面,有两万蛮贼,陈大人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领着千把来人反攻去了!”
“两万人?”
“那不是快抵得上俺们一个县这么多了?”
“……”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恍然大悟,不久前自家丈夫或儿子突然之间特意回来一趟,原来说的话,恐怕都是最后的遗言。
腊月十六。
这一日,云州终于下雪了。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然洒落,染白这片天地。
洪泽河畔。
四万余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号泣而行,两岸哭声不绝。
“快,再快点!”
一叶小舟之上,孙璃卖力地划着船桨,即便每一次有动作都会牵扯伤口导致剧痛也不敢停下片刻:“兰姐姐,你别担心,上岸之后还有守军,我试着看能不能叫他们调兵去支援。”
事实上,她知道这只是个心理安慰。
且不说,自己没有调兵的权力,就算能说服他们,浣温县的绝大多数兵马恐怕也都被幽州总兵带走,剩下来的至多也就几千人,还需要跨越几十里的的距离外加渡一次河,时间方面根本来不及。
孙璃真想立马掉头回去帮忙。
可她身上有伤,个人力量微弱,再加上答应过要先安置好兰姐姐,就必须要说到做到。
顾心兰坐在船沿,手里拿着自家男人留下来的纸条。
上面只写着五个字——就叫渡河吧。
“石哥儿肯定能回来……”
顾心兰仍旧不哭不闹,悄摸地摸着眼泪:“要是不回来,我就去底下找他。”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回军爷的话,我们是从云州鄱阳县来的……”
接近岸边的时候,有道雄浑的声音不断响起。
只见一个身高足有七尺,体型壮硕好似山峰,身上穿着朱黑色重甲的将军站在岸上,他手中拿着一杆方天画戟,逢人就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红衣的女子?!”
“没有……”
“你们后面还有多少人等着过河?”
“好几万人。”
“大师兄!不可啊,师父走之前说过,咱们务必要在凉州坚守,一步都不能离开!”
“你休要再说,云州出这么大的乱子,偏偏璃师妹就在,我怎么可能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