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兵看上去比起骑脚踏车的人更加狼狈，很多人只是提着最后的一口气，当看到接应部队之后，嘭的倒了下去。
莫凡抬腕看了看时间，有些意外和惊讶的说道：
“也就过了八九个小时的时间，这些人竟然能够跑完100多里的路程，倒也不赖，不愧是精锐部队啊。”
吴桐岗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低声说道：
“如果不跑快一些，那么多半就要死在小鬼子的手上。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自然能够将身体里的潜能完全压榨出来。”
莫凡点了点头。
“有没有军官？”
“有没有军官？”
招兵处的弟兄站在石堆上对着众多士兵大喊。
狂奔了一晚上的溃兵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听到喊话之后有人轻轻摇头。
在这批跑出来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士兵，喊了半天只找到一个中尉。
“你是哪支部队的？”
中尉深吸两口气，然后强打精神向莫凡等人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长官，卑职是78军的。”
“宋希濂的部队？”莫凡问道：
“你们不是最靠近下关码头吗？怎么也没有坐上船？”
中尉苦涩的笑了起来，然后艰难说道：
“我们本来负责防守挹江门，但是昨天天黑之后，数以万计的弟兄从各个方向涌了过来，都吵着要出城，要撤退。
我们36师的任务是抓捕逃兵，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绝对不能打开挹江门。
可是上万弟兄像是发疯了一般，直接横冲乱撞，我和手下的弟兄们也被裹挟进了人群里。
只听到大家都在大喊，当官的跑了，当官的跑了……
随着人群来到下关码头的时候，我才终于相信，当官的真的跑了。
码头上乱成一锅粥，人人都想过江，我没有船。
绝望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当涂还有活路，我就跟着跑过来了。
长官，你们是模范师吗？”
听完这名中尉的讲述之后，莫凡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他点点头说道：
“我就是莫凡。”
中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又惊又喜。
“莫长官……”
他看上去有些哽咽，莫凡急忙压了压手。
“当官的都跑了，是谁组织你们往当涂撤退的？”
中尉晃了晃脑袋，
“这真的不知道，在下关码头的时候弟兄们彻底慌了啊，一听说还有活路，大家都不管不顾，只跟着大部队跑。
跑起来之后就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跑得更快一些。”
莫凡又问道：
“你们路上有没有遇到鬼子阻拦，在大部队后面有没有小鬼子追击？”
中尉还是摇头，
“跑出金陵的时候，我听到有一阵枪声，但是没见到小鬼子。
撤退发生的非常突然，弟兄们始料未及，我想城外的小鬼子应该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吧，天亮之后他们或许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中尉的讲述与莫凡的推测大致相当，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
当涂暂时是安全的，你和弟兄们一起准备过江去吧。”
中尉又行了一个军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大部队。
两艘小火轮加驳船一次能够转移2000人，加上那几十艘木船，一次应该能送3000人过江。
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真正行动起来之后速度会慢很多。
目前抵达当涂的只有几千人，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跟在他们的后面。
王超看着这些狼狈的士兵们，心里有些悲伤，犹豫片刻后对莫凡说道：
“师长，这些士兵应该都来自教导总队、72军、74军、78军等部队，我们如此明目张胆的从溃兵里挑选兵员，怕有些不合适吧。
等到事情平静下来之后，长官们可能兴师问罪。”
这些部队都是国家的精锐，也是各系将领的心头肉。
但是莫凡却毫不在乎，冷哼一声说道：
“我刚才认真看了一下，这里最多的是普通士兵，校级军官也有一些，但是你看到一个将军了吗？
没有吧。
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丢下部队独自跑了，以后如果还有脸来我模范师门口闹腾，老子见一个收拾一个。”
吴桐岗哈哈大笑起来，
“师长霸气，就应该这么办。”
莫凡又说道：
“现在看来，选择当涂方向突围的部队很多，天亮之前肯定无法将所有人都转移到江北。
将溃兵手中的机枪都收集起来，提前安放到小火轮和木船上，时刻准备防空。
对了，船上要多插一些旗帜，不管是不列颠还是合众国，亦或是日耳曼，只要能找到他们的旗帜，都一股脑的插上去。
不管有用没用，插了再说。”
在走回指挥部的路上，吴桐岗有些忧虑的说道：
“如果日军第6师团的主力追在溃兵的屁股后面，那么咱们面临的压力可就太大了，恐怕无法将所有人都转移到江北。”
“部队全部撤退之后，小鬼子肯定忙着进城抢掠，一时半会儿不会追击。”莫凡说道：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谷寿夫就真的不顾一切扑上来。
参谋部里派出两人，去溃兵中间收集情报，如果小鬼子追击，溃兵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
“明白。”
天色逐渐放亮，但是由于早上云层很厚，莫凡没有看到日军重炮兵联队的观测气球，日军的飞机也没有出现。
模范师的工兵营、第三团等部队快速的组织溃兵撤退。
从下游跑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拥挤在码头的人已经超过了一万。
模范师一团和二团在当涂县城与日军第十八师团的步兵交火，为上万人的撤退争取时间。
教导总队第三旅参谋主任周泉中校没想到最后会有这么多的弟兄跟他一起突围，想到这么多的人都不用窝囊的死去，他颇有些骄傲。
因为要负责路上的组织和引导，他在13日上午九点才抵达当涂渡口。
渡口上拥挤的人群虽然很多，但是模范师组织有力，没有发生混乱，与乱成一锅粥的下关码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主任，莫凡师真的还在这里，你救了我们所有人啊。”
昨夜下关和挹江门的混乱令人心有余悸，当涂渡口却秩序井然，有人感慨说道。
10个小时跑了100多里，周泉脸色煞白，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城区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爆炸，想来日军还在不断的攻击，周泉正打算找一个模范师的军官了解情况，忽听侧方有人瓮声瓮气的说道：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狼狈跑来当涂的应该已经有2万人了吧。”
另一个声音听着比较平和。
“不止两万，应该已经有25,000人了，看样子最终会超过三万人。”
“哼！”第一个声音听上去非常不屑，
“都是一群没栾子的家伙，三万人三个拼一个，也能干死一万多小鬼子，这一跑简直像是丧家之犬，以后还能打仗吗？”
“嗐！老王啊，你就不能嘴下留情么？这些弟兄在金陵也打得很艰苦，失败不能怪他们，只能怨那些当官的。”
周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麻子上尉正撇嘴看着退下来的弟兄。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自己等人非常看不起。
能够让这么多人免于窝囊的死去，周泉已经很欣慰了，他毫不生气，走上前问道：
“这位兄弟，我是教导总队第三旅参谋主任，请问你们师长在哪里？”
麻子上尉看到周泉的中校军衔也不敬礼，另外那个中尉抬手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指着一边说道：
“去那里问，会有人带你去见我们师长的。”
“谢谢。”
。。。
“莫长官，卑职教导总队第三旅参谋主任周泉！”
模范师的指挥部内，周泉啪一声立正，向莫凡行礼。
“周主任能够指挥这许多弟兄突出重围，可见大才啊，不要客气，来来来……请坐。”
莫凡拉着周泉坐在椅子上，并亲手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
吴桐岗和王超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熟悉，看来旅长又准备挖教导总队的墙角了。
“莫长官和模范师的弟兄们对我以及所有从金陵逃出来的弟兄们有活命之恩。”
周泉面上挂着感动，道：
“如果没有莫长官，这数万兄弟就要淹死在长江里。虽说保家卫国是军人的本分，但是所有兄弟都不愿意憋屈的死去。
我周泉替逃出来的这些兄弟，感谢莫长官和诸位。”
他说着便要深深鞠躬，莫凡急忙拦住了他，道：
“先总理不是常说么，吾辈军人要精诚团结。我模范师誓死坚守当涂，伤亡过半也坚决不退，目的就是为了给周老弟和所有弟兄一条活路。
报恩的事情以后再说，请周老弟讲讲你们撤退突围的过程。”
周泉将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这才详细讲述。
“……所有人都在喊当官的已经跑啦，我本来还与前线的弟兄们商议，晚上用绳索出城打小鬼子一个出其不意。
流言传开之后，弟兄们的力气和战斗意志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没有人愿意与小鬼子拼命。
不愿意看到大家被江水冻死、被踩踏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呼喊弟兄们向当涂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