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道衍和尚,虽然不如胡大老爷,那也是超过普通人一大截的。
若是单单只有胡大老爷对于某事断言有问题,那朱元璋可能将信将疑。
但要是连道衍和尚都信誓旦旦的说里头有问题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真出问题了啊。
总不能两个聪明人都犯蠢了吧。
道衍和尚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
激动啊!
不提在皇帝、太子面前出谋画策、指指点点的爽感了。
单说方才朱元璋提到这问题时,说胡大老爷也曾如此发言的时候,道衍和尚立马就支棱起来了。
俩人回答同一个问题,这岂不是等于他们二人之间隔空交手?
这就有意思了啊!
对于胡大老爷,道衍和尚是真心佩服。
虽然对于胡大老爷那性子有些无法言说,但对于胡大老爷的才学,道衍可从未怀疑过半点。
同时,他也是个对自己才学极度自负之人。
如今既然有机会较量一把,也难怪道衍和尚兴奋啊。
“回陛下,以贫僧之见,陛下对于文官的优容有些过甚了。”
“其一便是士绅学子的免税赋!”
“此策乃是妥妥的亡国之策!”
道衍和尚这是真心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当着皇帝、太子的面,还是开国皇帝的面就说起亡国的事儿来了。
以至于朱元璋感觉自己的眼角都开始跳动起来了。
无他!
有点绷不住想杀人了!
可道衍和尚这会儿压根不管这些。
“贫僧不知道陛下是自认为如此还是被人建议如此的。”
“反正从结果来看,大明明明嘴里喊着的是重农抑商,可实际上却是妥妥的抑农重商!”
“你放屁!”
原本还能忍住的朱元璋听到这儿,彻底绷不住了。
指着道衍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道衍却一脸冷静的看着朱元璋。
“陛下,到底是重农抑商还是抑农重商,不是看圣旨上写的什么或者您在朝堂说的什么。”
“最终还是得看政策落实以后到底是什么。”
“可从大明如今的情况来看,士绅免税、百姓重税、商贸无税、种地重税!”
“陛下,如此情况下,您还觉着大明是真的在重农抑商?”
“总不能您认为多收税反倒是重农了吧?”
道衍和尚尖利刻薄的一番话,直接把朱元璋给彻底说沉默了。
他有心反驳点什么。
可话都到了嘴边了,他却发现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有些苍白。
正如方才道衍和尚所言,说什么或者圣旨写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最后做的是什么。
而经过方才道衍和尚一总结,朱元璋惊骇的发现,自己口口声声喊着‘重农抑商’。
可实际上,这重农抑商的重,当是重税的重、
而重农抑商的抑,当是有益的益才是!
因为好处,压根没落在农民头上,全部士绅、商贾给弄走了啊。
这么一看的话,他朱元璋这些年,就是在弄一个笑话啊!
第687章 彻底把人说破防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彻底把人说破防了
不仅仅是朱元璋沉默了,朱标同样沉默了。
因为,道衍这番话算是赤裸裸的把大明或者说朱元璋的‘真面目’给暴露出来了。
可道衍此时却一脸的冷静。
既没有当着朱元璋这个开国皇帝的面指点江山的得意,亦没有被皇帝、太子当着面问询的惶恐。
那模样,宛若就是跟普通人在聊天一般,平静到了极点。
朱元璋和朱标,这一刻好似看到了一个翻版的胡大老爷一般,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可偏生,这位明明前几个月还在当官的秃驴,这会儿却一口一个贫僧,似乎连自称一声‘卑职’‘下官’之类的意思都没有。
朱元璋怔怔的看着道衍,可道衍就那么云淡风轻没有半点躲闪的跟朱元璋对视着。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叫胡惟庸。
良久,朱元璋略有些嘶哑的开口道。
“你说的这些,你觉着惟庸知道么?”
道衍丝毫没有替胡大老爷遮掩的意思,一脸坦然的点点头。
“若是鼎鼎大名的胡大人连这点都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朱元璋哪怕心里早有预料,可如今听到道衍这么一说,仍旧脸色一灰,略有些颓然的喃喃自语道。
“果真是知道么?”
“看来,咱果然还是个孤家寡人啊!”
按理来说,道衍被胡大老爷折腾得实现自己野心与抱负的最佳机会都没了,对于胡大老爷不说落井下石,至少也应该坐视胡大老爷倒楣才是。
可实际情况却是道衍和尚听到朱元璋这番感慨以后看朱元璋跟看傻子似的。
这目光是如此的直白,以至于朱元璋都有点遭不住了,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问道。
“怎么?”
“难道咱这话问的有问题?”
“既然那胡惟庸知道,为啥不跟咱说?”
道衍和尚今儿个真就是宛若不要命了一般,丝毫没有给朱元璋留面子的意思,真就直言道。
“贫僧虽不是胡大人,但也能猜到胡大人几分想法。”
“这样的事,心里知道归知道,但为何要跟陛下说?”
“说了半点好处没有,反倒是容易恶了陛下乃至害了家人,那为何要说?”
朱元璋一滞,而后却有些死鸭子嘴硬的说到。
“那他还是我大明的官员呢,为何不能为大明出把力?”
“为君王谏言不就当如此麽?”
一听朱元璋这么说,道衍看朱元璋的目光愈发的无语了。
“陛下,你想什么呢?”
“这话,年长官员说出去哄哄那些个还没进官场的年轻士子也就算了,您不会真信吧?”
“这当官不是先保住自身再说其他的?”
“这大明明明就是你老朱家的,他们都只不过是拿着俸禄干活的长工而已。”
“这能踏实干活还能做出点成绩的,那就已经算是优中选优了!”
“可您若是要求他们损己利人,那未免要求太高了!”
“毕竟,出来干个活而已,何必拼命呢!”
朱元璋和朱标直接道衍和尚这番话给说得沉默了。
他们有心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下身处这谨身殿之人,恐怕唯有朱标这个太子,反倒是唯一接受过最传统、最完整儒家教育的。
其他人,要么就是早看破里头关键选择和光同尘的。
要么,那就是静心通明把事情看了个明明白白的。
真要是拿着朝堂上那一套在这儿说,那不叫辩解,那叫嘴硬。
在这儿的人,谁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朱标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
“道衍,所以,你觉着我朝从根子上就错了?”
“我等不该优待文人?”
道衍还是主打一个耿直,那真就坦然的点点头。
“当然!”
“陛下乃开国皇帝、威望无双,太子乃储君同样在民间声望不错。”
“所以,贫僧实在弄不懂,二位为何这一开始就要给文人这么大的优容,甚至一点都不担心将来反噬子孙?”
朱元璋这人惯是会嘴硬的。
“怎么就反噬子孙了?”
“难不成这文人个个都是满心私欲只顾着自家的?”
“难不成这大明就出不了几个好官?”
道衍和尚直接一摊手。
“陛下何出此言?”
“好官肯定是会有要有的!”
“但……这种几率陛下不觉着太低了麽?”
“可绝大多数人这照顾自家不是应该的么?”
“毕竟在陛下手里当差,有时候被牵连上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