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皇后看来，这就是心胸坦荡、无欲则刚的亲近之人才有的表现。
这种好臣子，不能留下，太可惜了啊。
可她觉着可惜，胡惟庸可一点不觉着可惜。
就着马皇后的话头，胡惟庸看似随意的说道。
“皇后，哪有什么可惜的。”
“臣确实当过丞相不错，可眼下李善长、杨宪不也干得挺好的？”
“我大明人才济济，不独臣这一人的！”
“他们俩如今一左一右两个丞相，可比臣当初干的还好！”
这话可谓说的大度极了。
至少朱标、马皇后都觉着胡惟庸这番话简直太有风度了。
毕竟其他朝臣，遇到这等能上进的机会，那绝对是不会放过的。
可胡惟庸是真坦然啊！
只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胡惟庸此时惦记的可不是升官不升官。
他惦记的，乃是先找杨宪这混账连本带息的算算账来着。
这不，听完胡惟庸这番话，朱元璋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就变得高深莫测了，看似随意的问道。
“惟庸啊！你若没这个心思，那你就安安心心养病，咱不强求。”
“不过啊，有时候咱心烦、琢磨不明白的事儿的时候，你可不能干看着啊！”
“你得帮咱的忙啊！”
“哦，还有标儿这儿也是，你可是咱的老兄弟了，标儿将来有什么事儿找到你那儿，你可不能当做没看见啊！”
胡惟庸一听这话，心中一喜，好嘛，升官危机看来度过去了。
这下好。
“陛下，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别说您都这么吩咐了，就是之前您没吩咐的时候，您让臣主考臣难道没给您办好？”
“而且今儿这土豆，臣也是主动拿出来的！”
“臣自觉虽然没在朝堂之上为陛下效力，但臣这份心还是不错的！”
朱元璋闻言哈哈一笑，算是认可了胡惟庸的说法。
二人又碰了两杯以后，朱元璋看似随意的忽然问道：“惟庸，你觉着杨宪这人，于丞相一职上可堪用？”
一听朱元璋这话，胡惟庸脸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喜。
可算是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等问题。
“陛下，臣观杨宪此人，论手段、学识、眼光，都乃上流之中的上流。”
“若得陛下信重，假以时日定能成为百官楷模，此人有千古名相之姿！”
朱元璋惊讶的看向胡惟庸。
“惟庸，你这么看得起杨宪？”
胡惟庸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臣当年还是读书读少了、根底终究浅了一点。”
“这方面，无论是杨宪还是李善长都比臣要强。”
“臣这人反正都不在意仕途了，那在陛下面前那自然有一说一了！”
其实狗屁！
胡大老爷是那种被狗咬了一口，转头就要拎着刀把狗砍死炖了的主。
他这人，从不避讳自己小心眼的事实，主打的就是记仇。
所以，杨宪这老小子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一直朝着自己发难，胡大老爷不记着才怪。
可胡大老爷不会贸贸然的开口。
弹劾？
那算个屁！
在朱元璋这里，对于这种重要人物，弹劾其实屁用没有。
唯有上眼药！
朱元璋有心搞掉的，不用弹劾也得死；
朱元璋有心保住的，扎堆弹劾也不动如山。
所以，深知朱元璋性情，并且知道他有心搞死杨宪的情况下，那胡惟庸不仅不损，还得夸！
因为胡惟庸很清楚，丞相之位在朱元璋那儿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他把杨宪给夸成了千古名相、百官楷模，朱元璋能开心才怪！
可偏生，谁都不能说胡惟庸有什么不对，甚至哪怕传出去了，也得夸胡惟庸这人心胸坦荡、不计前嫌。
可事实上呢。
刚刚胡惟庸可是发现朱元璋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寒光了。
上眼药成功！
奈斯啊！
之后，无论是朱元璋、马皇后、朱标一家子，还是胡惟庸自己，都没再提起这些事情。
舒舒服服一顿午膳过后，抱着朱元璋赏赐的一堆金银珠宝、字画古董，胡惟庸美滋滋的踏上了归途。
第68章 朱元璋的疑心
胡惟庸固然美滋滋的屁颠屁颠就离开了。
可马皇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后宫去。
一把抢过朱元璋手里的浓茶，瞪了朱元璋一眼道：“重八，跟你说多少次了，刚吃完饭别喝浓茶！”
平日里一个眼神就能让部堂高官们战战兢兢的朱元璋，此刻被马皇后抢走了手里的杯子，却半个屁都不敢放，反倒是悻悻地瞟了马皇后一眼，谄笑道：
“唉呀，妹子，咱这不是忘了嘛！”
“都怪宋利这个狗东西，咱明明早就交代过他了，可他给忘了啊！”
“该死！”
宋利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直接开口喊冤。
因为这里的人，其实个顶个的都明白，他就是给朱元璋背黑锅的。
马皇后瞟了宋利一眼，淡淡地吩咐道：“宋利，去外边跪一个时辰！”
“本宫叮嘱过，让你记得提醒陛下饮食、作息的。”
“陛下若是倔，不听劝，你不会来通知本宫？”
“小惩大诫，罚跪一个时辰，你可服？”
宋利头都不抬，老老实实地认罚：“小人认罚！”
说完就低着头小步朝着外间走去了。
皇后这不是在罚他，反倒是在救他。
朱元璋那狗脾气，别看在自家皇后面前唯唯诺诺，可转过头等马皇后一走，十有八九就会拿他撒气。
可若是马皇后当着朱元璋的面先罚过了，那朱元璋反倒是不好下手了。
这里间的弯弯绕，作为宫里的老人，宋利清楚的很。
朱元璋心里同样清楚。
不过此时的他，心思压根没在宋利这点小事身上。
他挥了挥手，让其他小内侍都出去以后，看着一旁的马皇后，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边慢慢地揉捏着，一边轻声问道。
“妹子，你觉着胡惟庸这人，如何？”
虽然朱元璋口口声声喊着“后宫不可干政”，可实际上，这话他自己违反的最多。
毕竟，马皇后可是跟着他一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奇女子，在一应老臣当中的声望不下于他。
很多次要不是马皇后亲自出面，一些大臣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而跟马皇后商量、讨论朝臣这种事儿，他俩干的不要再熟悉。
马皇后沉吟片刻后，轻声道：“惟庸当年咱就认识，不过那时候的他多多少少有些恃才傲物、年少轻狂。”
“不过，这些文臣嘛，但凡有点本事，多少都有点这方面的毛病。”
“但立国以后，我跟惟庸就没私底下见过面，这还是头一回。”
“从刚刚的表现来看，惟庸的性子稳妥太多了，而且，这是个实在人！”
“杨宪拉着一帮人弹劾他的事儿，我可是在后宫都听闻了。”
“可偏生他还是能给杨宪这么高的评价，那至少证明惟庸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重八，你说呢？”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颔首，而后摸了摸下巴颏上的呼吸，皱着眉头感叹道。
“咱现在就是奇怪一点，他这性子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一点。”
“妹子，你也说了，早些年他刚投到咱身边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敢处处争先。”
“那时候他多傲啊！”
“后来立国了，他就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了。”
“妹子，咱不怕告诉你，之前胡惟庸那一心往上爬，爬到丞相位子上似乎都还有些不够的样子，咱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了。”
“当时咱都打算花点时间搜集些证据，然后直接弄死他算了！”
“可他大病一场、死里逃生以后，他这变得咱都不认识了啊！”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马皇后听到这儿猛地脸一变。
“重八，那你跟咱说说，你觉着他胡惟庸变成什么样了？”
朱元璋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分析和思考当中呢，压根没注意到马皇后的脸色，顺着马皇后的话头答道。
“变得太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