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之花瓶影帝 第342节

  艾丽西亚站在走廊里,一眼就看到离开监视器迎面而来的格斯,她脑海里没有想法,下意识地就礼貌地点头示意。

  恍惚之间,片场的界线被打破,虚构入侵现实——

  安森依旧是安森,格斯如同老师,刚刚艾丽西亚离开,现在老师登场,电影里的场景依旧没有结束,反正没有剧本也没有情节,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自然而合理的。

  视线,依旧在嘈杂思绪轰鸣之中牢牢锁定安森。

  格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点破,因为这就是他追求的效果,现在看来,整个剧组都已经进入状态。

  脚步,最后在安森身边停下。

  格斯抬头看了哈里斯一眼:

  可怜的哈里斯,明明身体如同河马一般,此时却必须模仿丹顶鹤一般踮起脚尖。

  这让格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对着哈里斯轻轻点头,用眼神示意:拍摄已经结束。

  哈里斯长长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墙壁,滋溜溜地一路下滑,最后跌坐在地上,合拢膝盖,把摄像机放在地上,终于开始大口大口喘息,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拭满额头的汗水。

  格斯看向安森,一眼就能够看到安森眼睛里的平静。

  刚刚的镜头里,安森始终没有正视摄像机镜头,要么侧脸要么下颌,以至于镜头没有捕捉到安森的眼睛,那一抹惊心动魄的湛蓝。

  但现在,格斯终于看清楚了,平静底下的深邃,和想象之中一样,错杂而细腻的思绪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用微笑巧妙地掩饰。

  “一切都好。”

  格斯开口了。

  事实上,远远超出想象的完美。

  格斯无从得知,刚刚安森离开片场的短暂放空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初次见面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孤独灵魂重新出现在了镜头前面,一切堪称完美,甚至把格斯脑海里构想的画面提升到全新层次。

  安森轻轻点头,却没有回应。

  格斯有些担忧,“一切还好吗?”

  明明是相似的两个句子,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前一句是在电影里,后一句则是在现实里。

  安森注意到了,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抹浅笑。

  上次在“猫鼠游戏”里,入戏太深过后,那是一种疲倦,深深的疲倦,精神层面的消耗与透支着实难以言述。

  但今天,并没有。

  一阵平静,一阵坦然,没有宣泄的畅快也没有释放的肆意,一切都是舒缓而自然的,宛若潺潺溪流。

  他想,他正在学习。

  学习表演,学习表达,学习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与伤痕,学习通过表演通过艺术宣泄自己的情感,学习把自己的真实融入角色,学习从角色身上回顾自己并且寻找到和解。

  拥抱角色,也是拥抱自己,同时慢慢地开始拥抱真实。

  艺术,本来就是一种表达手段,绘画、音乐、雕塑、写作等等全部都是如此,把自己的经历和情感杂糅其中表达出来,最后成为一种回顾自己、完成和解、继续前进的方式。

  方法派/体验派的表演方式,发展到最后往往意味着失去控制,不疯魔不成活,难以分辨现实和虚幻,最后遁入癫狂,安森无法确定自己未来将走向何方,是否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又是否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都是美妙的。

  安森需要这样的和解。

  现在,他终于正式踏进表演世界的大门,以真实的自己作为钥匙,小小地往前迈出一步,却迎来第一次重要突破。

  真实与虚幻的界线打破,沉浸其中,却没有感受到痛苦与挣扎,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释然与松弛。

  他好像开始爱上表演了。

  不由地,安森回想起这一段全新人生的起点,也许从一开始,命运之神就已经给出暗示,这才是属于他的道路。

  格斯的问题让安森抬起头来,眼睛里隐隐闪烁些许光芒,他试图上扬嘴角展露笑容,非常遗憾地失败了。

  安森说,“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略显脆弱。

  格斯轻轻颌首,他试图安慰一下安森,但他不能像艾丽西亚那样亲吻安森脸颊,看起来略显手足无措。

  他抬起右手,试图拍拍安森的肩膀,转念一想,这样的动作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又重新放了下来;又稍稍抬起双手,犹豫着是否应该给安森一个拥抱,但最后只是对着安森展露一个笑容,用眼神表示肯定。

  这样的动作,让安森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沉闷而失落的心情稍稍拨开云雾,洒落下一缕金色阳光。

  “导演,你确定一切都好吗?”安森反问。

  格斯不解,“好。当然。一切都好。完美。怎么了?”

  词语,不连贯,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如同玩具吐金币一般,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安森的状态又再次稍稍往现实一侧拉扯些许,“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场戏并不完整。”

  格斯,“愿闻其详。”

  安森,“情绪脉络不完整。”

  “我想,艾丽西亚的轻吻后,内心的苦闷和迷惘暂时到一段落,最后重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也许应该展露一个笑容,让自己振作起来,为整个情绪弧光画上一个句号。”

  简单来说,就是有始有终,如此一来,这一幕的情绪才完整,放在整部电影里的功能才能够凸显出来。

  几乎所有电影都是如此,一个情节、一段表演、一段情绪,以弧光贯穿始终并且最后完成一个闭环。

  格斯轻轻抬起下颌,“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安森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一种直觉。”

  停顿一下。

  “我只是想,也许这里就是需要情绪不完整。”

  一般电影,情节和表演确实如此,需要一个闭环,如同乐高积木一般,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契合在一起,最后构成一个整体。

  所以,当观众观看电影的时候,尽管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隐隐觉得自己无法被说服,又或者代入感不够,情节或者表演的不完整就是大概率事件——

  导演和编剧,可能都需要负责任;同样的,演员也不能例外。

  但是,“大象”呢?

  隐隐地,安森认为,这部电影不同,这也是十四次NG之后带来的经验和教训,一种直觉,拉响警报。

  所以,这一次,安森没有按照自己熟悉的惯性继续表演下去。

  (本章完)

第540章 刻板印象

  十四次NG。

  安森需要思考的,不止是自己的表演,还有导演的创作意图和整部作品的状态。

  “大象”这部电影,格斯并没有试图完整叙事,仅仅只是截取学校日常生活的一个剖面,那些不完整的、正在发生的、没有答案也没有方向的状态,十七岁一个普通上午的三十分钟,然后戛然而止地打断。

  从整部电影的创作意图层面来看,这就是格斯希望达到的效果:没有脉络,同样,没有未来。

  当观众被冒犯被冲击被伤害,当观众察觉到故事或者人物的不完整——人物命运被蛮不讲理地打断,这才证明格斯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

  进入表演状态之后,一切都是自然的,一切都是流畅的,安森把自己交给直觉,彻底将理智和思考抛到身后,在表演即将结束的时候,踩下刹车,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按照过去的表演习惯继续下去。

  这是安森的理解。

  现在,拍摄结束,安森需要向导演确认一下。

  格斯眼底流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轻轻颌首,“你的直觉是正确的。”

  “如果刚刚最后,展露一个笑容并且流露出释然的神色,那就是又一次NG。”

  “当然,我知道,在其他电影里,这样的脉络和弧光才是正确的表演方式,我以前也期待过这样的表演,相信我,你的理解是正确的;但这次的作品,我想要打破这样的概念,探索一种全新的镜头语言。”

  “我需要的,是一种状态,一种正在进行时,不是线性的脉络,只是一个剖面而已,镜头停留在这里就好。”

  “完美。”

  “这就意味着,你终于理解我的创作意图,也终于理解角色状态,伱现在就处于一个最完美的位置,我不会希望改变任何一个细节。”

  “正如我刚刚所说,一切都好。”

  原来如此。

  安森轻轻抬起下颌,“好,我明白了,我只是需要确认一下。”

  格斯稍稍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你做得很好。”

  安森一愣,“导演,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格斯,“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这是安森没有预料到的。

  格斯非常诚实,“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有意料到,远远超出预期。”

  “你有想法也愿意研究角色,如果遇到困惑或者不解,你愿意说出来,落落大方地面对自己的弱点和不足,开诚布公地展开交流。”

  “这一份诚实,对自恋而骄傲的演员来说并不容易。”

  演员,往往是自我的。

  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们需要这样的自我,因为这是他们探索角色唤醒自己的基础,没有这样的自我往往无法成为优秀的演员。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的自我又可能成为演员和导演沟通的障碍。

  正是因为如此,许多演员都是固执而倔强的,拒绝沟通拒绝改变,这让他们成为剧组合作里的不和谐因素。

  这也是“大象”开拍之前,格斯最为担心的一点。

  也许,以前的安森是谦虚友善的,“蜘蛛侠”剧组、“猫鼠游戏”剧组的合作都格外顺畅;但现在事情不一样了。

  一来,“蜘蛛侠”的大获成功让安森初尝成名滋味。

  二来,“大象”又是一个小剧组,安森就是众星拱月的存在。

  种种因素都意味着,安森在剧组的位置不同,哪怕是格斯这位导演也不一定能够压住场面,一旦安森摆出大牌的姿态,那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辗转,反复,担忧。

  某些时刻,格斯开始自我检讨,他为什么要答应安森出演“大象”呢,不如干脆全部都采用普通学生演员就好了。

  某些时刻,格斯又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如果安森耍大牌,大不了一拍两散,他把安森直接赶出剧组,尽管“格斯-范-桑特”这个名字在好莱坞不算什么重要人士,但他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无名小卒。

  然而。

  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仅没有,事实恰恰相反,惊喜一个接着一个,远远超出预期,现在看来,安森的加盟应该是一个幸运,确保格斯能够按照自己的构思去冒险去尝试,赋予“大象”这部电影全新意义,追逐那些野心。

  这让格斯也有些窘迫。

  他想,他欠安森一个道歉,果然,刻板印象害死人,和年龄无关和地位无关,狭隘的观念都可能让他们变得丑陋。

  但转念一想,与其道歉,不如称赞。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安森都值得赞誉。

  格斯没有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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