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终究还是泄漏了真相。
保罗从左侧往右侧、罗斯从右侧往左侧迎面而行交换位置的时候，安森的移动脚步稍稍偏移了半步。
如果这是一个开放空间，“半步”，根本就不算什么，完全察觉不到偏差；但这是一个狭窄的拘谨空间。
他们站在姜黄色沙发后面的通道里，两个人并行就完全塞满的空间，“半步”的占比一下就凸显了出来。
“糟糕！”
站在场边，大卫-克莱恩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安森和大卫-修蒙擦肩而过。
字面意义上地，两个人的肩膀擦碰了一下，也就相当于磕绊一下。
小小的意外让两位演员的节奏都咯噔一下，双双交换一个视线，整个拍摄和表演的节奏也就被破坏。
作为资深制片人，大卫-克莱恩自然知道：
差错也好，失误也罢，全部都在所难免。不要说电视剧可以NG重拍，就算戏剧也一样，现场演出的时候出现失误，没有必要紧张也没有必要愤怒，表演还是需要继续下去，收拾心情专注后续表演。
更何况，今天的拍摄一直顺风顺水，也是时候出现一些偏差了。
大卫-克莱恩的想法稍稍不同，他相信NG迟早会出现，不可能一整天拍摄都没有NG，就是不可能。
那么，早点出现和晚点出现，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还不如早点出来，将压力卸掉，反而能够放松。
不过……
大卫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现在就能够隐隐察觉到玛塔幸灾乐祸的眼神以及拍摄现场工作人员的惊愕，气氛出现微妙变化。
导演迈克尔-兰贝克应该准备喊“卡”了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迈克尔略显扼腕，但情绪没有太多波动，他已经在好莱坞打滚超过二十年，NG着实再正常不过了。
遗憾，有那么一点点，因为整个一气呵成的连贯性和流畅性被这样小小的失误打断，也就是一点点。
然而，迈克尔并没有优柔寡断，正准备开口，紧接着就看到眼前这一幕，那一句“卡”就卡在喉咙里。
时间，稍稍往回拨0.5秒。
画面里——
安森听到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招呼声，他就知道自己需要移动交换位置了。
前半部分，拍摄非常简单也非常顺利，进场之后，他就一直站在一个位置，确保自己面向三号机位，并且保证自己和二号机位形成一个犄角，另外一号机位也能够从自己肩膀斜线穿透过去拍到罗斯和伊丽莎白。
站定，这就足够了，全程不需要移动。
后半部分，应该也会顺利。
但安森还是缺少经验，错过一个重点：肢体僵硬。
紧张也好、亢奋也罢，乳酸都在不断分泌，在同一个位置站久了，肌肉的僵硬程度稍稍高于自己的判断，以至于移动的时候，略微酥麻，注意力稍稍分神，移动路线也就出现偏差，只是笔直前行。
其实，安森和大卫-修蒙、亚历桑德拉的站位也就是间隔两步到两步半左右而已。
才迈出第一步，安森就意识到危机，但根本没有调整空间，两个人的肩膀就已经交错碰撞在了一起。
吸气、收腹、控制。
安森的临场反应及时，控制住了身体，避免正面冲撞；尽管如此，依旧稍稍擦肩，重心和脚步微微晃动。
糟糕！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安森就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
(本章完)
第35章 浑然天成
擦肩？
所以呢？
也许有人困惑，不就是擦肩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能继续表演吗？又不是谁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关键在于，意外。
和意外的大小无关，而在于意外本身。
首先，这会打乱节奏，这一场戏的脉络就不一样了。
其次，这会引发反应，每位演员面对意外状况都有不同反应，而他们的反应可能会出戏、可能会偏离剧情、可能会引发笑场。
诸如此类等等。
电影、电视和戏剧舞台诸多差异之中的一点就在于，戏剧舞台，观众往往看不清楚演员表情和动作的细节，一些小小的偏差可能根本察觉不出来；但大屏幕小屏幕上，一切都被放大，不容许任何差错。
所以，一次不在剧本上的擦肩，就可能导致一次NG。
然而。
就在擦肩的0.5秒时间里，安森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不是懊恼也不是慌乱，而是条件反射的反应。
握拳。高举。蹬眼。作势。
一气呵成！
那姿态那架势，宛若愤怒的公牛，架势满满，一触即发。
安森完完全全进入角色状态，似乎认为罗斯发起挑衅，保罗完全不惧，不仅不惧，而且拉满架势。
那表情那动作，堪称完美。
的确，失误随时都可能出现，没有必要懊恼或者愤怒，比失误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如何面对失误。
自然，顺畅，恰到好处。
一厢，保罗握拳。
一厢，罗斯抱头。
大卫-修蒙足够经验也足够老道，就在擦肩的瞬间，他也一愣，第一反应就是NG。
大卫-修蒙背对摄像机，抬头看向安森，抬起双手准备给安森一个拥抱，以资深演员的身份给予安慰。
却没有想到，映入眼帘就是一张气势瞬间暴起的脸孔，一扫此前的潇洒与从容，脸部线条硬朗起来，刚毅而强悍的气场宛若盛夏暴雨一般宣泄而下，从戏里到戏外又重新被拉入戏里，不由一阵心悸。
几乎是本能地，大卫-修蒙刚刚抬起的双手顺势就抱住脑袋，脑袋一缩、肩膀合拢，如同乌龟一般进入防御姿态。
如果大卫-修蒙面对摄像机、面对观众，现场就可以看到他的精彩表情变化，从意外到笑容再到惊恐，堪比四川变脸，精准、快速、到位，短短一秒之内就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数个往返来回，绝对大师。
同时，绝对真实。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卫-修蒙的慌乱没有被捕捉到，呈现在镜头面前的就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画面。
一次擦肩，意外摩擦出火花，保罗作势出击、罗斯抱头鼠窜，两个角色的性格与色彩形成鲜明对比——
导演迈克尔满脸愕然，这效果？
所以，这NG，到底喊，还是不喊？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短短刹那，0.5秒的变数和停顿，然后，整个摄影棚就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笑声。
哈哈！
格洛莉亚完全捧腹。
这一幕之前的“保罗”，始终带着面具，试图在妹妹面前扮演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哥哥形象，优雅潇洒、幽默风趣。
但现在的“保罗”，却瞬间摘下面具，在危机状况里展现自己的真正想法，没有遮掩，反差就出来了。
太！好！笑！了！
格洛莉亚笑得前仰后翻。
而且，她不是唯一一个。
现场，分为两种反应。
一种是男人，一个两个纷纷握拳，跟着起哄。
一种是女人，一个两个纷纷尖叫，满脸花痴。
热闹非凡！
这……
“NG”，本来已经在舌尖打转，稍稍迟疑一下，迈克尔也就硬生生吞了下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大卫-克莱恩眼睛微微一亮：这都行？
但认真想想，为什么不行！
准确来说，小小的意外确实打断了脉络，然而，这样的“打断”，不仅没有坏处，反而让角色和剧情饱满起来。
而且，安森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站在灯光下、站在镜头前，悄无声息地就能够吸引视线。
哪怕没有多余动作或者特别表情，只需要静静往那儿一站，就能够静静散发出独特气场。
前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卫-克莱恩就感受到了这一点，而今天，他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出错。
从摄影棚现场的反应就能够直观看出来了。
大卫-克莱恩用视线余光往旁边一瞥，然后就看到玛塔瞠目结舌的表情，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意外。
笑容，爬上大卫-克莱恩的嘴角，视线重新落在安森身上，这小子，居然还有惊喜？
就算是本色演出，那又如何？
好看就行！
电光火石之间，擦肩而过，然后，保罗和罗斯就已经继续前行。
这厢，保罗朝着伊丽莎白走去。
伊丽莎白瞪了保罗一眼，用眼神发出抗议；但保罗无辜地举起双手，摊平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动手。
那厢，罗斯朝着朋友们走去。
罗斯抱着脑袋，一个转身，顺势踉踉跄跄地往前一扑，扑倒在莫妮卡和钱德勒两个人身上，半拥抱半悬挂。
并且，干脆就再更浮夸一些，带着些许哭腔，嚷嚷起来。
“哦，上帝，谢谢你们。”
效果，一下就出来了，完成一个圆环，这一场戏的节奏和氛围，天衣无缝地又切回原本的既定轨道。
就是这一扑这一哭，再次看出大卫-修蒙作为演员的经验和功底，意外之后，快速找回角色的状态。
漂亮！
在全场爆笑之中，马修-派瑞、柯特妮-考克斯、丽莎-库卓三位演员也心领神会——
只要导演没有喊卡，表演就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