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吐出一口烟气，“说实话，就连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谁了。”
杰克接过雪茄点上，没有接茬，这种话听听就行了，没必要附和。
不过弗兰克有此感慨也很正常，当初他在儿子乔伊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是警察局长了，自家老大的公子死了，不管是不是意外，NYPD内务部肯定会对此严加审查。
或许是弗兰克在这件事上有所疏忽，又或者是他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自己的下属胆敢暗害自己的儿子，但经验老道的他确实没能从内务部的调查报告上看出任何端倪。
这种事很容易细思极恐，这是不是代表著，本身作为维持NYPD内部纪律的内务部，可能也存在著“蓝色圣殿骑士”的人。
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挺合理，如果对方不是在内务部有人，恐怕早就有风声传到身为局长的弗兰克耳中去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一言不发，一个坐在办公桌后，另一个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同时冥思苦想之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弗兰克的女秘书贝克刚打开门就被烟气呛得咳嗽起来，她连忙捂著鼻子快步走到窗户边，先开窗透气，之后目光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沉默的二人。
她见过杰克好几次，也知道他的身份，但身为弗兰克的秘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上司和人在办公室中一起抽雪茄，表情还如此严肃。
“什么事，贝克？”弗兰克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
“DEA行动主管多恩想见你，说是有关于昨晚发生在哈林区的那起毒贩被突袭一案的重要信息和你分享。”女秘书站在窗边回答道，等微凉的秋风将房间内的烟气席卷一空，这才关上了窗户。
“让他进来吧。”弗兰克点点头，见杰克从沙发起身似是准备出去暂避，连忙抬手阻止。
“既然是关于昨晚的那个案子，杰克你不如留下一起听听是什么重要信息。”
不多时，女秘书贝克领著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黑人走了进来。
“这位是FBI的杰克·塔沃勒高级探员，昨晚的案子他也有参与。”弗兰克主动替两人做了个介绍。
“是那个杰克·塔沃勒吗？”这名叫多恩的DEA行动主管似是听说过杰克，神情惊讶中带著几分微妙，“DEA欠你一个大人情。”
“那是在诸多部门一同努力下的结果。”杰克小小谦虚了一下，谁让在场三人中他最年轻，资历也最浅呢，这位多恩主管看上去也有四十多岁了。
三人寒暄一阵，这位来自DEA的高级官员面上略带犹豫，在稍微暗示过之后，弗兰克明确表示是自己要求杰克旁听的，他这才道明了来意。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那些凶手极有可能拥有警方背景，在昨晚的‘屠杀’中，有一名死者是DEA的秘密线人，我们有理由怀疑，有人凭借警察身份通过他获得了这次交易的情报。”
“你们有证据么？”弗兰克不动声色的问道。
多恩主管点头道，“在我们说话的这个功夫，监控录音正在整理拷贝，很快就会送到伱的手，我们确认到其中一个声音的拥有者来自NYPD，但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个人。”
“只有一个？很明显这肯定是团伙作案。”
说著弗兰克详细和多恩主管沟通了一番目前已经的情况，只是略掉了关于“蓝色圣殿骑士”这一节，他坦陈NYPD内部确实存在一伙内鬼，杰克这个FBI之所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也与此有关。
“这次交易总共涉及多少金额？”杰克想起昨晚自己和丹尼的讨论，既然死者中有DEA的内线，那他们肯定知道具体交易的情况。
“按照之前的交易记录和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推算，估计大概有1200万现金以及价值相同金额的纯海洛茵。”多恩主管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这可是一大笔退休金。”弗兰克冷哼一声，如果加上丹尼之前确认的，上个月发生在布鲁克林南区那起同样是黑吃黑的案子，那帮家伙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捞了超过3000万美元。
第650章 里根家的复仇（五）
或许实际到手的金额没这么高，毕竟价值1200万的毒榀不太可能原价出手，不过即使这样，这两笔加起来最终的现金收入应该也不会低于2000万。
现在还不知道参与这一系列黑吃黑案件的“蓝色圣殿骑士”成员究竟有多少，就算按多了算，20个人均分，一人一百万，那也是极为丰厚的了。
其实NYPD的退休金制度还是相当可以的，具体的方案有些繁琐，通常是以工作年限加延长退休时间作为加权项进行计算的。
就以丹尼作为例子，他在25岁的时候从警，当他45岁的时候就可以选择退休。
假设他退休前最后一年的工资收入为11万美元左右，那么他的年退休金差不多在58000美元左右，如果愿意继续再工作5年，年退休金则有将近84000美元。
当丹尼干满30年，也就是他选择55岁退休的话，他的退休金甚至能超过他在职最后一年的年工资收入。
考虑到参与其中的大概率都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警察，比如他们现在唯一确认身份的那个马勒夫斯基警探，工作年限就超过25年了，弗兰克用退休金来比喻是相当形象的。
“我们对这伙毒贩追踪了将近2年时间，结果因为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脏警导致功亏一篑，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很不爽。
不过考虑到DEA和NYPD长期以来的合作关系，我们还是安排了后续的清理工作，目前卧底人员已经全部撤离，相关线人也受到了保护，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行动了。”
多恩在表明DEA的态度之后，再次和两人寒暄一阵，就告辞离去，临走之前，弗兰克对DEA传递的善意再次表达了感激之情。
“我想我欠了达娜一个极大的人情。”人老成精的弗兰克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件事背后是达娜·莫热斡旋的功劳，虽然他和DEA的关系确实不错，但也没到能让对方吃了亏还主动上门示好的程度。
不过杰克还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示天真纯洁的自己对此还不知情，事实上他虽然有所猜测，毕竟昨晚出完现场他就给还在华盛顿DC的女上司发了个消息，但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昨晚的四名死者中还有一名DEA线人这种事，达娜·莫热也没提前告诉他，只是暗示他应该于今天上午拜访一下弗兰克而已。
虽然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但弗兰克的精神反而振作了一些，心绪仿佛也暂时不再沉陷于对儿子乔伊之死的悲伤之中，他上前拍了拍杰克的肩膀。
“有空么？开上你那辆拉风的道奇，载我出去办点事。”
“先生，要我帮你安排车吗？”坐在办公室外间的女秘书贝克见到弗兰克和杰克都穿上了外套走出房间，连忙起身询问。
这位一头金发的长腿美女虽然30岁不到，却是弗兰克在工作上的绝对心腹之一，察言观色的水平也是顶级的。
“不用了，只是一点私事，更何况我已经有司机了。”弗兰克对她露出一个微笑，随即快步带头走进电梯。
弗兰克身为局长，通常情况下出门，一辆防弹版的萨博班专车和专职警卫是必须的，只是今天有些特殊。
上车之后他递给杰克一张纸条，上面写著位于上城区的一个地址。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街区，三层的联排别墅和街边公园只相隔了一条马路，虽然不像地广人稀的洛杉矶一样家家都有奢侈的屋前草坪，但房前的台阶下依然用花盆装饰的十分别致。
杰克在路边停下，弗兰克独自下车，快步走到其中一户的门前敲了敲门。
一个50多岁的白人妇女打开门，见到来客不由得的面露惊讶，“弗兰克，哦，不对，我是说，局长大人。”
“你好，爱丽斯，能帮我叫一下格里吗？”看得出来，双方都是老熟人了，被弗兰克称作爱丽斯的老妇人虽然改口称呼局长，但开玩笑的意味居多一些。
“噢，当然，格里！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来了。”爱丽斯回头对著屋内大声喊道，随即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失礼了，请进，弗兰克。”
“不，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事，我就不进去了。”两人寒暄之际，一个和老妇人年纪差不多的白人男子来到门口，看到弗兰克也是面露惊讶，“局长？！”
弗兰克再次对著他妻子爱丽斯露出一个笑容，同时对著来到门口的格里微微点头，“打扰了，爱丽斯，格里，陪我散散步。”
说话间两人结伴走过马路，与此同时杰克也下了车，整了整风衣掩盖住腰间和腋下的佩枪，仿佛一名保镖一般跟在了两人的几步之外。
“你的家人都好吗？”格里并不清楚自家局长登门拜访的原因，不过都是相识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也没多想，跟在他身边随口问候道。
“托你的福，他们都挺好的，你家里人都好吗？”弗兰克略有些敷衍的回应了一句，脸色渐渐阴沉。
“肖恩在石溪大学当长曲棍球队教练，蒂娜刚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孩。”看得出来，这位格里应该是NYPD的某位中高层警官，生活也算得上幸福美满。
他并未察觉弗兰克压抑著的怒火，还在滔滔不绝讲述著，或许是真的以为自家局长只是路过想起了老朋友找他闲聊几句。
两人来到靠近街区公园的一侧，弗兰克放慢脚步，板起脸直接打断了对方后面的话。
“在8月15号，伱签发了一份销毁被没收武器的命令，但其中有一部分9毫米口径的格洛克被隐匿了起来，你把这些东西给谁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格里如遭雷击，整个人顿时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上帝啊”
“我应该猜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杰克站在远处一言不发，蔫坏的在心中默默帮他补充完了后半句话。
原本面带笑容的格里如同失去了方向感一般，茫然在原地转了两圈，颤颤巍巍的在街边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弗兰克站在他的身前，仿佛在看著一堆垃圾，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你有十秒钟的时间，不然条件作废。”
“什什么条件？”格里颤声问道。
弗兰克不耐烦和他讨价还价，“你唯一的条件，10、9、8、7、6”
听著这个仿佛催命般的倒计时，格里的口中立即蹦出两个人名，“好了好了，别数了，是艾特·布坎南和威尔·阿特沃特，曼哈顿北区分局缉毒科的。”
弗兰克面露狐疑，他很清楚格里的职务，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两名警探搭上线，做这种危险的交易，“只有这些？”
“这是和我接头交易的两名警探。”格里面露惧色。
“还有一个名字，那个从中牵线的人，那个害你沦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我会找到这个人，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3、2、1”
啧啧，这就是大佬气场全开的威压么，不远处看戏的杰克心中啧啧称奇，自己审案如果也能如此轻松就好了。
这位格里在NYPD中，平时应该也是穿著白衬衫，头戴有金色风带，松枝帽檐警帽的高级警官，此刻在弗兰克面前就仿佛一个无助的幼童，竟然直接哭出了声。
“泰迪·查宾，31分局的.”
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狼狈模样，弗兰克撩起西服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帕递给他，原本威严的表情也垮了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杰克，脸上满是家丑外扬的无奈。
“究竟是什么条件？”格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将要受到的处分。
“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你的警徽和佩枪出现在你们分局局长的桌上，你从私下交易中获得的那笔钱可以留著，作为你未来唯一一笔养老金。
我不希望你再次出现在NYPD任何一个分局之中，包括去参加退休派对，甚至是戴上印著NYPD字样的棒球帽，并且对任何人都不许说起原因。”
第651章 里根家的复仇（六）
或许是过于了解格里，知道他没有胆子深入参与其中，又或者看在多年老友的交情上，弗兰克终究还是放了他一马。
“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心慈手软了？”两人重新上车，弗兰克沉默片刻，突然问向正在开车的杰克。
“你是个有人情味的长官。”杰克不著痕迹的拍了个马屁。
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说到底无非就是个渎职问题而已，面向的对象还是警局本身的内部人员，一般情况下的惩处结果应该还到不了剥夺全部退休金的程度。
弗兰克加重了处罚，又变相保全了对方的名声，没有让其因为一念之差就身败名裂，这种老派风格还是挺对杰克胃口的。
在弗兰克的身上，杰克看到了老亨特的影子，也只有从他们这代人身上，他才能略微瞥见些许这个国家黄金时代遗留下的余晖。
道奇地狱猫没有回到NYPD总部，而是直接去了弗兰克的别墅，一辆联邦牌照的黑色萨博班刚好在他们前面停下。
车门打开，朱巴尔带著汉娜和另外两名探员，一身便装提著手提箱出现在别墅门口。
“我还以为你说的保密，是说只限家里人知道”艾琳打开别墅大门，看见这一大群人有些无语。
“他们是我请来的FBI，亲爱的。”弗兰克对自家儿子和宝贝女儿完全就是两副面孔，笑呵呵的搂下她，然后推著她走进客厅。
“在解决‘蓝色圣殿’一案之前，这里就是你们的指挥中心了。”
“杰克，我们现在有几个名字了？”弗兰克一边询问一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曼哈顿北区分局缉毒科的两名警探，艾特·布坎南和威尔·阿特沃特，和他们同一分局重案组的桑尼·马勒夫斯基以及31分局的警监泰迪·查宾。”
杰克如数家珍，报完菜名后又看向朱巴尔和汉娜，“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的收获吗？近期对桑尼·马勒夫斯基的电话监听和DEA的那些监控录音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当然。”朱巴尔点点头，不过他随后看向弗兰克·里根的目光中带著些许犹豫。
弗兰克很清楚这样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说吧，我有心理准备，在这其中肯定包含了某些我绝对信任的人，否则很多事情不可能瞒过我。”
朱巴尔取出两份文件递给他，“戴蒙·卡米亚警探，27分局的警探，他曾经和马勒夫斯基以及你的儿子乔伊在同一分局，在那起导致乔伊牺牲的突袭行动中，他也在场。
还有内务部的艾利克斯·贝洛副队”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弗兰克还是伸手扶了下桌子，后面这个名字让他感觉到一阵眩晕。
“居然是贝洛？”亨利·里根老爷子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叹了口气，“我记得他当年就是你手下度过的菜鸟期吧？后来你还把他提拔进了内务部。”
杰克也听过这个名字，之前那个负责调查詹姆士·里根的那个内务部副队长不正是他么，自己还故意给他找了个证人，只为了让内务部拖住詹姆士。
“这里有段录音，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录到的，我觉得你们应该听一下。”汉娜拉开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音频，音频的内容是两个男人在电话中的一段交谈。
“伱好，我是马勒夫斯基。”
“桑尼，是我，贝洛。”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直接联系我？”
“我们有麻烦了，之前那件事里有个人的身份我们事先不知道。”
“什么人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