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林异第一次这种意义上与守夜人对视。
他看到了一张犹如岩石般刚毅的轮廓，守夜人的脸上似乎满是干裂的痕迹，就像是一片水源干涸了无数年的焦土，在这样的一片焦土里，那一双灿金色的眼眸两团火焰般熊熊地燃烧著。
这种恐怖的压迫感，仿佛与地狱之中的领主相对视，林异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点燃了，那被守夜人注视的手腕处，更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灼热感，仿佛要被烧穿了。
“我明白了……”守夜人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复杂的情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的只差这一步？”
林异心头微震，不明白守夜人又明白了什么。
守夜人最终看向了他：“既然你带著它来了……那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了。”
“不过，你也不需要过于担心，我只需要借用你‘1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内如果我们无法找寻到那物品的位置，你可以马上遣返。”
“一个小时之后，不过3点出头，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艺术楼。”
“如何？”
林异抿紧了嘴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守夜人原本是打算强行征召他干活的，之所以语气委婉了许多，似乎是和他的手表有关……
这手表……能够在梦中显示时间，似乎的确有些不凡之处，难道守夜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手表的奥妙，所以——等等！这手表可以在梦中显示现实之中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只要戴著它就可以解决筑梦时失去时间尺度的办法？
这样一来，就不会因为因为“时间”这个问题而被放逐了？
“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资格。”林异苦涩地回应道。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在绝度的权与力面前，商量只是一种仁慈的体现。
仅此而已。
“来我身边。”守夜人招了招手，““圣堂”的气息会让你的感知遍布艺术楼，但你不要随波逐流……我会给你一些引导，你带著这份引导去感知世界，一旦出现那物品的波动，我会及时叫停你。”
““圣堂”……？”林异一边走向守夜人所指的位置，一边顺著守夜人的动作，看向了……“量子巨钟”。
“这东西的名字……叫做‘圣堂’吗？”
“真奇怪……”
“这口钟，名唤“圣堂”，是神匠打造的三件超凡造物之一，用来稳定黑月哨所所在的图层……”
“另外两件，分别是用以稳定空间的青灯古盏“冥照”，以及稳定时间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异手腕上的石英手表。
“时间罗盘“时零”。”
“咕咚……”林异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原来那站在悬崖处的守夜人手中所提的青灯古盏的名字，是叫“冥照”吗？
而剩下的那个叫作“时零”的时间罗盘……
“他为什么要这么盯著我的手表？莫非我的手表也有著类似于时间罗盘的超凡特性？”
“可这手表只是……只是……”
这手表只是他爸给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林异每次在脑海里对“家人”产生回忆，都会感觉异常的虚无缥缈。
这个虚无的感觉，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似乎进入到了校区里来之后，真的会被外界的世界所遗忘。
他坐到了守夜人所指的地方——量子巨钟“圣堂”的正下方。
“这个事情……还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他看著守夜人，问道。
守夜人道：“只有一点需要铭记……“相信我”，给予我“绝对的信任”。”
“‘绝对的……信任’？”林异喃喃，若有所思。
“梦中，身份格外重要，你需要一个身份用来和我交流，所以从现在起，我就叫你‘复读机’了。”守夜人道，“而你，可以叫我……“02”。”
“‘02’？”林异的嘴角扯了扯，心说我还是“01”呢……
但这种自己太辈分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来的。
“准备好了吗？”守夜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林异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
“好。”守夜人应了一声，接著便如上次那般，裹挟起一股雄浑的超凡力量，狠狠地撞击在了量子巨钟“圣堂”的钟身之上。
“Duang——！！！”
恐怖的气浪澎湃而出，距离最近的守夜人的身躯一度掉帧，而位于量子巨钟正下方的林异，则是感觉到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沉重的感觉，就像是天塌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脊椎骨上！
那一股气浪，犹如音波一样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林异感觉自己即将粉身碎骨！
第371章 筑梦
“轰轰轰……”
在气浪的猛烈冲击下，林异面部的皮肤都像是湖面般出现了波纹，他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打穿了，耳中满是尖锐的、令人感到痛苦的嗡鸣声，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脊梁几乎被要被压弯了……
“不要抵抗！去接受“圣堂”的冲击，它的洪流会将你带往艺术楼的每一个角落！”
恐怖的气浪不断地震荡出来，向著四面八方猛烈地冲刷了出去，守夜人的身躯又一次被震荡得出现了一些“卡壳”的掉帧感。
而林异的身躯也出现了被湮灭的趋势，无数的粉末微粒犹如飞舞的皮屑一样从他的体内飘了出来。
在他的躯体里，那一副犹如黄金浇铸而成的金色骸骨，表面上却浮动著一层雾蒙蒙的气场，任凭气浪如何冲刷都凝聚不散……
他死死地低著头，看著手腕上手表的时间，试图放松一些精神上的压力，去接纳“圣堂”的冲击。
但就是这低头的一眼，却让他注意到了自己手表的表盘上，在“圣堂”气浪的冲刷下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图案，那图案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一瞬的愣神之后，他陡然想起，如今这手表上浮现出来的图案，不就是钟楼一层上那个巨大表盘的图案吗？！
那手表表盘上的那几道刻痕，也是与钟楼上的那些星辰交界点完全吻合！
“这……？！”林异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滔惊涛骇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又是一道气浪狠狠地冲刷了下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灌入了他的脊梁之中！
“轰——”
林异感觉自己炸开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光，他的意识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从熟悉的三维世界拽出，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如同镜子被无数重锤同时击碎般崩坏开来。
空间不再遵循任何常理，原本笔直的线条像癫狂的蛇一般扭曲缠绕，相互吞噬又分裂，钟楼的轮廓像是被揉成一团又强行扯开的废纸，砖块、玻璃和钢梁以一种违背重力与结构逻辑的方式悬浮、穿插……
黑色的天空像是一块被泼满了错乱颜料的画布，湛蓝与火红、漆黑与刺目的惨白毫无秩序地交织、旋转，云团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模样，又在瞬间融化成一滴滴散发著幽光的黏液，从空中倾泻而下，却在半空中突然转向，朝著各个不可捉摸的方向射去。
他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压扁、扭转，四肢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弯曲，头颅变得如同气球般膨胀，五官在脸上肆意流动、融合，眼睛里闪烁著混乱的光芒，时而空洞无神，时而爆射出令人胆寒的疯狂……
他的动作不再连贯，像是坏掉的木偶被胡乱扯动，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却又以一种诡异的韧性持续著这种畸形的舞动。
他发现身下的石板一会儿变得像是起伏不定的海面，一会儿又布满了尖锐的锯齿和深不见底的沟壑……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弥漫着金色气息与布满了璀璨白光的超现实几何体，所有的建筑边缘都由纯白色的线条构成，然而它们却都丢失了原有的轮廓。
空间似乎崩坏了，整个世界里都没有一条像样的直线，原本平整的墙面线条，此刻像活过来的藤蔓，疯狂地扭曲著，它们相互交织，形成一个个复杂得让人头晕目眩的绳结，仿佛要把整个空间都勒紧……
地板上的瓷砖缝，那些原本平行的线条，开始朝著各个方向分岔，就像无数条通向未知的小路，却又在相交的瞬间互相吞噬，消失不见。
“轰轰轰——”
林异的耳边充满了狂躁的风声，像是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滚动的回风洞里，被壁垒撞击的七荤八素，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的眼前又开始出现一条、不无数条隧道，就像是一个极速者般在无数条通道里飞驰，彼此扭曲的、纠缠在一起的通道，亦或者是充满了拐角的通道……他的意识在飞快地扩张，像是随著水流灌入了一片田地，然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铺满了整个田地……
无数的细节开始向他反馈过来，他感觉他的脑子要爆炸了。
“很成功……”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在这无数崩坏的画面里，他似乎看到了一盏迷离的灯，像是那种手术台上最常见的那种LED照明灯……
“很成功……”那声音又响起了，但这次声音更大，“复读机小子……复读机小子……听得见吗？”
迷离的灯光不断收束，最终成为了一道有些虚幻的身影，一颗……金色的、冒著白光的虚无的球体，那球体里似乎是守夜人模糊不清的面孔……
““02”？”林异试探性地开口，多余的声音以“02……2……2……”这样逐渐的形式回荡著消褪。
“轰隆隆轰隆隆……”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剧烈的风声，眼前扭曲而诡异的画面，仿佛在他说出守夜人的称呼的时候出现了崩溃的迹象，这诡谲而有些超维的场景，出现了排斥他的趋势。
“是我……但不要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这会让你脱离‘梦境’……”
“把我的声音当成一种背景音乐，现在我需要你的‘意识’离开钟楼，前往艺术楼……”
守夜人此刻的声音仿佛透著某种魔力，带著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驱使著林异开始行动。
他徐徐起身，看了一眼自己那坐在维度之中的扭曲的身体，然后头也不回地飘飞了出去……
他如今的这个状态，像极了当初修补体育馆城墙时的“我的世界”，但这一次他却在没有构建出“世界”的前提下离开了他的本体。
“我当初修补城墙，就算差点耗尽也没有出现无法回到本体的情况，莫非‘安全筑梦’的前提，就是必须要构建出一个类似于‘我的世界’那样的世界？”
在梦境中，将“我的世界”与现实世界重迭，就形成了一张地图，那样一来就能进能退，也就不存在迷失的风险了。
林异似乎发现离了一些筑梦的秘密，可他转念一想，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的本能却从一开始就形成了框架，使他在框架的范围内行动，这才没有迷失掉自己的归途。
这么一想，他不由得惊出了一层冷汗。
要知道，在他对“我的世界”还没有产生认知的时候，他第一次觉醒那个能力，就是在与李慧鸢探索教学楼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差点就穿越了那一条回廊，去到回廊的彼端。
而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隐隐出现了他与本体失去联系的趋势了。
如果那个时候的他没有返回本体而是走到了回廊的彼端，会不会就那么迷失在图层之中？
还有一次，就是当他看相关绿林带的时候，他的意识不断地深入绿林带，最终抵达了那光影交界处，隐隐看到了其中盘踞著的那一尊庞然大物的轮廓。
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那庞然大物应该就是“根源之影”，可当时他并不知情，还差点就迷失进去了，如果不是一个暴怒天使正好闯入了他的感知，让他及时脱离“筑梦”的状态，可能他也迷失了……
他的身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一路走来，真是危机重重……而很多危机，其实都在不经意间被他规避掉了。
有些时候，要是多往下走几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他收回思路，开始向著外部扩散感知……
“理论上来讲，“圣堂”的气浪所到之处，就可以成为你感知的延伸……”
守夜人的声音好似空谷回音，断断续续，林异知道，这就是守夜人对自己声音的处理——“背景化”声音，以免影响他“筑梦”状态的稳定性。
在筑梦空间里，守则的图形彻底失去了其原本的形状，钟楼一层墙上的时钟表盘，那个曾经完美的圆形，先是像被无形的大手拉扯，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椭圆，接著中心凹陷，边缘翘起，如同一个正在被吸入黑洞的漩涡，神秘的符号在漩涡中疯狂地旋转，原本表示时间似乎彻底失去了意义……
钟楼的四角像是被高温熔化了一般，直角变得圆润，然后又像被什么东西猛击，墙壁向外凸出，形成了怪异的弧形，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畸形气球。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的手腕处，手表一如既往的坚挺，似乎成为了筑梦空间里唯一依旧具备几何形态和基础逻辑的物品。
他在移动，只是眼睛所观察到的一切都变得，与他感知之中的一切存在著巨大的差异。
就在这时，“圣堂”的钟声忽然响起，一片冒著金光的纯白色气浪，在这个扭曲崩坏的维度里迅速扩散了出去，当它扩散时，原本毫无逻辑的维度忽然就像是一条满是褶皱的床单遇上一双无形的大手般被抚平，但在被抚平之后，那褶皱却又马上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