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韩太太否定这想法,估计欧阳明玉是心疼女儿受的屈辱,所以真心很后悔。又不当她是外人,才对她倾诉感怀。
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别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她有脸吃回头草,可儿子如今喜欢的是郭氏女,她也不能逼他娶谢吟月;再说,谢家受谢吟风连累,这名声实在不堪,她怎会再起结亲念头!
她儿子出类拔萃。难道只能捡人家不要的?
她暗忖:郭姑娘虽然也退过几次亲,却都是郭家主动提出来的,这股子傲气就令她欣赏;若她真像儿子说的那么好,再加上这御赐织女的名头。已是盖过谢吟月当年势头,也算为自己争回一口气了。
以儿子挑剔的眼光,郭姑娘想必不会差吧?
连谢吟月也极口称赞呢!
她心里不禁对那女孩子期待起来。
晚上,韩希夷前来给母亲请安,韩太太对儿子说起和谢家母女会面情形,含糊透露欧阳明玉后悔的意思。
韩希夷警醒:若情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心控制,那他之前的坚持和眼下的期待算怎么回事?
他一直坚持,就等一个打动他的人。
如今等到了,他可不能糊涂!
他便笑道:“谢姑娘对一初可是念念不忘。就是一初,虽然退亲,恐怕心里也不好过,否则,不会斩断手掌……”
说到这,他心中巨震——
方初是爱谢大姑娘的吧?
爱的越深,恨得越深。
若非失望之极,怎能恨之入骨!
若非恨之入骨,怎会斩断手掌!
若不是谢吟月,他会为了退个亲一怒斩断手掌吗?
从母亲那里离开,韩希夷一路沉思回房。
进门,两个妙龄少女迎上来,“大爷回来了。”
这是静女和陶女,他贴身伺候的丫鬟。
在他十岁那年,挑中了她们来身边伺候。那时他正读《诗经》,因一女聪慧幽静,便引《静女》篇,赐名“静女”;另一女率真活泼,因《君子阳阳》篇中有“君子陶陶”一句,陶陶,意为快乐的样子,遂赐名“陶女”。
二女从八岁起跟着他,不知不觉也读了满腹的诗书。
她们原本在韩家祖宅,只因韩希夷近两年待在霞照的日子多了,韩太太担心儿子身边只有小秀,伺候不周他,便将她们送了来。
当下韩希夷笑道:“回来了。”
陶女问:“大爷要洗漱吗?”
韩希夷道:“不。我暂不歇息,还有事。”
说着,匆匆进入内室,去看大圣遗音。
二女跟进来伺候。
韩希夷将琴搬到矮桌上,摆弄查看。
静女见他神情,道:“大爷今日很高兴。”
韩希夷闻言抬头,诧异问:“这么明显?”
二女对视一眼,一齐点头,看着他抿嘴儿笑。
韩希夷的确心情很好,便道:“那你们猜猜,我为何高兴?”
陶女先道:“大爷肯定遇见好事了。”
韩希夷道:“哦!依你说的,我平日没遇见好事的时候,难道都皱着眉头、拉长了脸,好像别人欠了我银子没还似的?”
静女噗嗤一声笑了。
陶女忙道:“不是。大爷天天都笑眯眯的。”
韩希夷道:“这就是了。那你们为何单说我今日高兴?”
陶女没词了,看向静女。
静女道:“大爷眼中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平日截然不同。我猜大爷这样高兴,定是因为——”她目光在那大圣遗音上一溜,就在韩希夷以为她要说“得了好琴”的时候,她却话锋一转——“郭姑娘!”
韩希夷瞅她笑道:“你果然不负静女之名。”
静女微笑不语,示意陶女去烹茶,自己又点燃几盏玻璃灯,再给玉鼎添香,又去撑起窗扇,让春夜的气息透入纱窗内。
韩希夷见二人忙碌,忽想起什么,有些出神。(未完待续。)
第381章 发送
等陶女奉上香气四溢的一杯茶,韩希夷接过去抿了一小口,然后斟酌道:“你们,也该嫁人了。心中可有合适人选?说出来,我为你们筹划筹划。你们伺候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出嫁,我请母亲为你们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让你们嫁得体面风光。”
陶女花容失色,骤然红了眼圈。
静女要平静得多,但也笑容勉强。
韩希夷也不催,就这么看着她们。
静女首先镇定下来,先上前冲韩希夷蹲身施礼,然后起身,迎着他道:“多谢大爷。婢子想嫁一殷实小户人家,不求大富贵,只求丰衣足食,夫君为人诚恳仁善,公婆慈和怜下。若大爷肯费心促成,婢子感恩不尽。”
韩希夷笑道:“你说得如此详尽,是否已有了人选?”
静女垂首,低低应了一声。
韩希夷道:“我大概也能猜着一二。——可是赵之和?”
静女就不吭声了,但也未否认。
韩希夷便知猜对了。
那赵家是一小商户,长期从韩家进货做买卖。韩希夷看中他们实诚老客户,也肯交结,总给最优惠的价格。去年正月,赵之和来韩家拜访,他还亲自留他用了酒饭。就是那次,静女见了赵之和。赵之和更被静女容貌惊得失魂落魄。
韩希夷回想那情形,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静女又拜谢一次,方退到一旁。
陶女被这情形弄得不知所措,见韩希夷看向她,她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泪水倒是不断往下滚。
韩希夷微笑道:“这是怎么了?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能留在韩家一辈子。我别的能力没有,替你们谋一个好人家,还是能做到的。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陶女哽咽道:“婢子不想离开韩家。大爷一定要婢子嫁,婢子……婢子就嫁给大爷身边的管事随从吧。”
韩希夷心中一动,道:“我身边的管事随从?小秀?那家伙虽然秀外慧中,配我家陶女还是不够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陶女胡乱点头。道:“是。”
静女同情地看着陶女,暗自叹了口气。
因拉了陶女告退,道:“水已经备好了,大爷请沐浴。”
韩希夷点头,道:“知道了。”
静女便拉着陶女回房。进屋关上门,在床上坐了,执手道:“你这是何苦呢!”
陶女不肯出去,想着就算不能嫁给大爷,嫁给他身边的管事随从,也能常常见着他,真是又痴又傻。大爷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反不肯成全她。
陶女再忍不住,哭道:“我不要嫁人!”
静女低声道:“别胡说!就算定了亲的,也保不准变化。那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不就退了亲吗!还有郭姑娘。也退了几次亲。你我不过是个丫鬟,太太和大爷又不曾承诺过我们,凭什么留在韩家?”
一语提醒了陶女,恨声道:“都是因为郭姑娘!这么不容人!”
静女道:“你又胡说。大爷的主意,关郭姑娘什么事?”
陶女道:“你别跟我装糊涂!大爷若不是为了郭姑娘,能打发我们?那几年前向谢家求亲的时候,他怎么没赶着要嫁我们呢?这回还没上门求亲呢,先清理身边伺候的了。”
静女听后不言语了。
关于郭姑娘的事,她也听说了些。
她和陶女本就是韩太太选中给大少爷的,若不是为了郭姑娘。大少爷应该不会安排她们出嫁,她们说不定可以留下来。
就听陶女又哭道:“我宁愿死了,也不出去。”
静女道:“你这样闹,让大爷怎么想?你死了不要紧。连累大爷被人议论,毁了他一世清白。他又没对咱们怎么样,你寻死觅活的,倒像他害了咱们一样。他岂不冤枉?”
陶女无言以对,只好呜呜痛哭,心中恨死了清哑。
静女被她惹动心肠。也跟着静静落泪。
她何尝不是对大爷情根深种。然她对他知之最深,刚才他一言既出,便知其心意。她索性顺着他,为自己谋一个平安稳定的将来,也省得惹他心烦,徒令自己断肠。
不说二女在屋中柔肠寸断,且说韩希夷,匆匆沐浴后,穿一身柔软洁白的中衣,披散如墨长发,在灯下摩挲大圣遗音。
郭姑娘会喜欢吗?
他想象清哑坐在琴前弹奏的样子,心中柔情似水。忽又生出不足之感,觉得影像太过飘渺。略一思忖,铺开纸笔颜料,要作一幅画像。
画怎样的她才好呢?
在谢家初见她斩断情丝的果断?
不好,那时她太伤心,为了江明辉。
初入锦绣堂傲视群雄的风姿?
也不好,那时她怀着一腔决然和仇恨。
在牢中的沉寂?
还不好,那时她仿若脱离红尘,了无声息。
……
和她相识接触的一幕幕渐次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定格在和她泛舟田湖之时:
记得那天她吃了臭豆腐、喝了红酒。
记得她对他说,“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
还记得她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了才后悔。”
记得自己当时回道,“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嘴角噙笑,想道:“我们也有缘的。这次我绝不放手!若失去了你,今生再无望,要后悔一辈子了。”
想毕,他俯身泼墨挥毫。
至子时方才画成:夕阳下,一艘乌篷船穿行在碧荷中,一个少女坐在船头,安静地注视着连绵无尽的荷叶荷花,不知想什么。
他端详半响,意犹未尽。
于是,他继续画。
这次画的是少女在弹琴。
画面背景则是绿湾村郭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