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大部纷纷离场,留下帮他们殿后的五十人。
“就你们这样,也配做禁卫?”
不得不说高归彦的旧部真的有着能人,放出来围杀这队禁卫的五十人中,有个叫郑云的,当初在高归彦的麾下也是有名的猛士。
他甚至不跟对手用兵器交锋,而是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小跑,随后高高跃起,躲过对方的兵刃,狠狠踹在了对方的胸上!
“呜哇——”
那名军士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其他人想杀死摔在地上的郑云,但对方人多,很快就绕过郑云,围了上来。
郑云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有,还干脆丢掉了武器,大跨步上前,将被自己踢倒的军士举起来,一下向前方抛去,几名禁卫躲避不及,下意识地举起长枪防御,居然让那军士被穿在长枪上,连惨叫都发不出。
这生猛的表现不至于让禁卫惊吓得丧失斗志,但也让他们侧目惊骇,对方明显不是一般人!
交手几个回合,论起武艺,他们并不弱,甚至还要更强,论起装备,各个都在内衬佩戴护心镜、裹着绸带,甚至着内甲,论起杀人的技术,他们更是精湛!
想到他们刚刚的口号,为首的禁卫清醒过来,这些作乱的人是平秦王的旧部!
难怪如此容易,就被他们闯了进来!
可惜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因为数把利刃同时刺了过来,让禁卫无暇分心,使劲腾挪躲避。
然而人数的差距是十分明显的,在战力差距并不大的情况下,贼军这方人数是这队禁卫的两倍以上,实际的战斗力则是八二之比,在禁卫刺出一刀的同时,就会有同样的利刃从三面反攻而来!
无暇多想,也不用再想了,四刀连绵起伏、很有层次地砍来,一刀刀刻在禁卫的身上,将他的头盔斩落,发髻飞舞,紧接着,发丝随着飞溅的血液飘落四处,代表着主人再无烦恼。
禁卫们被围杀着,郑云等人很清楚杀人的技巧,照照都是朝着头部、腰部、手脚等要害砍去,准确度极高,即便没杀向这些部位,攻击的其他部位也都是甲胄的衔接之处、也就是薄弱环节,要不然就是用大力强冲强攻和刺捅,纵然禁卫的实力也不弱,但到底是无法抵抗。
危急之时,禁卫们都顾不上说话,倒是被杀败将死之际,有了些余的空隙,濒死的禁卫不敢去想父母和妻子,而是充满执念的看着敌人:“你、你们……”
“你什么你,死去!”郑云抓着刀,刀尖贯穿后颈,将他的话头彻底掐死。
忽然,无数的尖啸声同时响起,让郑云等人面面相觑,抬起头,像是无数的飞鸟在咆哮。
这每一道都是其他禁卫队伍对同袍的回应,也是给贼军的震撼,告诉他们援军将达!
“撑、撑住!援军就要到了!”
原本已经显出败相的禁卫队伍又恢复了些许精神,手中的兵器沾染同袍的血液,让他们的愤怒随之破体而出。
“别跟他们缠着了,快走!”
郑云被人拉扯,这队禁卫基本上不再造成威胁了,但要彻底将他们杀死还需要一定时间,而现在的每一刻,消耗的都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郑云等人转身要走,像是福至心灵一般,一个受伤的禁卫士兵指着他们:“他们……要去救太皇太后!”
四十多名贼军勃然大怒,正想留下人手将残存的禁卫彻底杀死,急促的脚步声出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寻找着能够躲藏的屋舍,顺便再抢些珍宝。
…………
“什么人!”
“不准靠近!”
手持火把的好处是聚集光华、照亮此处,但相对的,对于一定距离的黑夜,就不太能辨识了,因此听到了警戒的哨声,顺着响动看去,北宫的士兵才发现有暗影攒动,立刻高声喝着。
面对北宫守卫的逼喝,暗影们打起火把,很快现出原形,是一个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的士兵,其中北宫的守卫队主居然还认识为首的纥豆陵云,指着他,颤抖着:“你还没死么!”
“不仅未死,且将贵之!”纥豆陵云举刀指着他,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长廊,中间还有着北宫的小门,这是通往北宫的必经之路。
纥豆陵云不是个爱废话的人,但若是守卫将门关上,撞开还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纥豆陵云还是开了口,和他交涉起来:“我就劝你一句,让我们带走太后,饶你们一条命,都是平秦王的旧部下,如今被丢到这种冷地,没必要给他卖命!”
守卫队主差点就要答应了,但想想自己的家族,想想自己曾迎逢平秦王而被冷落到此处,若是连太后都没看好,将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放过自己,咬牙道:“恕难从命!”
第688章 险死
“好。”
纥豆陵云不再多说,直接带人冲上去,北宫守卫立刻准备将门紧闭,但时候已经晚了——早在他们出现前,就已经让几个身形瘦削的暗探紧贴着墙,缓缓靠近,等到北宫的守卫有所察觉,纥豆陵云才带人出现,还打起火把,转移守卫的注意力,为几个暗探争取时间。
也怪京中精锐多数被调走,近来在北宫值班的多是被冷落的常山王、平秦王旧部,待遇也大不如前,因此松懈了许多,居然被几个暗探卡住了大门,难以闭合。
眼见纥豆陵云带着人马杀气腾腾地走来,队主率领守卫反抗得愈发激烈,每一刀极为奋命,几乎要将敌人斩为两段。
而为了不让自己被推出门外,大门被锁,暗探们居然躺在地上,抱住守卫们的腿哪怕被斩得血肉模糊,也死死不撒手。
“将军,快入此门!!!”
守卫们大惊失色,虽然这样迅速将他们杀死,但门无法关上,暗探们用生命给友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十数息的时间,纥豆陵云等人就已经率人冲近门前,开始用刀刃与守卫争夺门权。
守卫虽然英勇抵抗,但贼人兵利甲固,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在后方还有数道小门,可也拦不住贼人,只能稍稍延缓些。
而为了困锁娄昭君,至尊此前特意下令,将北宫的大小出入口全部堵塞,因此纥豆陵云也不怕他们带着太后跑了,继续猛攻,推进至北宫内门。
队主只得仰天长叹:“封门时,何期有今日!”
但事情还是不得不做的,因此他命令士兵抵挡,自己带着四五名亲信进入北宫,正想着叫醒太皇太后,却发现她所在的寝殿已经燃起了灯火。
几名侍奉的汉女蜷缩在廊道角落,瑟瑟发抖,里面毕竟是尊贵的太皇太后,因此队主在殿门前止步,稍稍整理衣著,先敲了门,然后迈步进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
娄昭君已经穿戴好衣物,拉着手杖起身,一脸狐疑之色。
“何事如此喧哗?”
队主眼珠一转,说着:“皇后将离邺都,在宫中大宴,以突厥歌舞为乐。”
“喔……那来此何干?”
队主愈发恭敬了:“请太后赴宴。”
“你说谎!”娄昭君忽然大怒,拿起手杖,一杖敲在队主头上:“明明是有贼人作乱,居然敢骗我!”
“臣不敢!”队主诚惶诚恐地跪下,又说着:“请太皇太后速离北宫!”
“我不走!”
娄昭君已经猜出来了,是有人来救自己。如果说在演儿死前,她对高殷的憎恶主要来自于权力的渴望,那么被囚禁之后,她对高殷的情感已经达到了仇恨的地步,甚至希望逆转时空,在高洋出生的那一刻就把他噬杀!
这个逆子,当初出生就差点害死自己,如今又生了个逆孙,让自己落入这般田地!
自己可是娄内干的孙女,高王的正妃,居然受此大辱!
外面作乱的贼人,无非是想借自己的身份来谋利而已——好,自己就给他们!
只要能给汉种造成麻烦,哪怕大齐倾覆,予及汝偕亡,终不悔也!
“我看要作乱的是你们!你们是奉命来杀我的?还是与贼作内应,来挟我祸国?!”
娄昭君虽然年已六十,然勇武不输当年,步子迈得虎虎生风,一根手杖耍得有模有样。
若是寻常老妇,早就挨一脚了,但这位可是当今至尊的祖母,队主们不敢怠慢,更怕她摔在地上出毛病来,因此一时大为棘手,只得慌张应对,不敢轻举妄动。
队主一咬牙,高声道:“太皇太后,得罪了!”
他冲上去,将娄昭君直接抱起,惊出一片尖叫,随后又扯过床单,包裹住娄昭君,转身吩咐着部下:“走,我们去别处暂避!”
他话音未落,殿外有人惨叫示警,于是只得转走北宫殿内别门,守卫熟悉地形,还真给他们争取到了些许机会,来到了北墙之下。
北墙连接着北宫和华林园,翻过去就能抵达,娄昭君虽被捆缚,仍极力挣扎,队主只得安慰道:“太皇太后安心,翻过这道墙,我们就安全了。”
“我不逾墙!”娄昭君大怒:“华林园蛇鼠丛生,虎豹夜啸,汝等要让我受噬于兽口吗!”
她这话还真没说错,为了恶心娄昭君,高殷的确有命令,在靠近北宫的地方圈养一批豹子老虎,它们偶尔会互相扑杀,时常有哮声传入北宫,让娄昭君瑟瑟发抖。
但这话动摇不了北宫守卫,他们知道那些虎豹都是被关起来的,于是好言劝慰:“死于兽口,总好过受辱于贼。”
娄昭君气得血都要吐出来了,那是贼吗?那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大救星啊!
“臣等必全命以保太皇太后!”
队主一边说着,一边让守卫叠起人墙,准备翻越北宫,还在卷住娄昭君的床单上用绳索系住,准备让人到外墙后,就将娄昭君拖拽上去。
娄昭君惊恐之下,涌出急智,连忙说:“贼从何来?若从东止东门入宫,已为禁卫所擒,彼等必自华林门而来!若从此出,亦为贼擒矣!”
这话还真的让队主等人冷静下来,他们只顾逃窜,居然忘了判断敌军的方向。娄昭君说得没错,贼军的确很有可能就是从华林园入宫的,不论是华林东门被攻破,还是有内应开门,都说明着华林园已经不安全了,很可能在外还有接应的贼人。
北宫已经有成百,那华林园……也许上千了?
这些信息灌入队主脑中,超出了他的思考极限,一时间,北宫众守卫陷入犹豫。
“队主,还翻么?”
守卫惊疑不定,询问着队主,队主咬咬牙,恶狠狠地点头:“爬!外或无贼,内已有凶,赌一把!”
有他这道命令,守卫们的行动再次利索起来,挪动平时修缮用的木梯,娄昭君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要把自己带离北宫。
“太后在这里!”
几道火把高高扬起,伴随着高声的尖叫,这声音比往日的虎豹咆哮更加刺耳,但在娄昭君的耳中却是天籁之音。
“救我!”
娄昭君奋力挣扎,差点就要从床单中掉出来。这和刚刚一样,甚至是在室外,能见度变低,娄昭君又裹着床单,不知道她的哪里是哪里。
守卫们生怕不小心伤到她,放缓了动作,队主已经拔出刀刃,回身杀向跑来的贼人:“勿使太后受伤!”
这个责任他担不住,守卫们就更不敢承担了,动作越发轻缓。
就在只差一个翻墙,娄昭君就会移动到华林园侧的时候,一支羽箭飞来,在夜色中射中了墙上的守卫。守卫大叫着掉入墙下,随后更多的贼人涌入,劈砍木梯,娄昭君也在空中晃荡起来,摇摇欲坠。
仇恨和野望全都没了,娄昭君此刻才回想起,自己是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当然,哪怕她只有十几岁,若头摔在地上,也会死亡或大残。
(这帮人,不会是乾明自导自演,找来害死我的吧!)
娄昭君的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做更多地思考,只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随后失重之感涌现,娄昭君知道,自己要摔在地上了。
第689章 还生
(我居然是这种死法……天,我恨啊!)
往日种种在眼前一闪而过,娄昭君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甚至隐约有解脱之感,无论如何,这种日子都结束了。
忽然一股巨力从下方传来,几乎要让娄昭君将胃水呕出去,一阵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
原来贼人分成了两部份,一部分驱杀守卫,另一部分则趴在地上充作肉垫,或伸出双臂,一起接住自己。
险死还生,娄昭君喜极而泣,那张盘根错节的老脸顿时泪流满面,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再来晚些,我就死了!”
饶是她见过各种大场面,可那都是在生命安全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她还从未碰到过,上一次这么凶险,还是突厥人放火烧宣训宫。
再上次……是被高洋丢在地上,差点没给她摔死。
“微臣救驾来迟。”纥豆陵云放下娄昭君,旋即朝她跪拜:“幸不辱命,救得太后。”
“太后!”高孝续的反应就夸张许多了,虽然来得慢,但喊得最大声:“臣修城王,率义师前来搭救太后,推翻暴君!”
双脚一落地,娄昭君的威严就恢复高地了,她的面容迅速变得沉静、肃穆,如果不看脸上的泪渍,几乎以为她未曾有惧:“嗯,孝续你做得很好,当初让你出嗣永乐,实在是做对了。”
高孝续泪眼连连:“单是这份恩情,孝续便要以命报答之!”
虽然是对高孝续说话,但娄昭君的目光一直落在纥豆陵云身上,只见他恭敬道:
“谢太后称赞。”
“但现在还不能安心。如今我们要先出皇宫,你们可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