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为州吏的鲍信见怪不怪了,自从刘备推心置腹和他倾谈整夜,又以行事作风赢得他好感。
发现玄德公比起名士刘岱如同天壤之别。
荀彧也劝说他当弃燕雀小志,趋作鸿鹄高翔。
鲍信想通了,汉室飘摇为谁不效力,择宗室最有能力而匡扶天下,就更好不过。
遥想春秋的王孙满用几句驳回楚庄王: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兴许有刘玄德在汉也亦未衰败,刘氏天命还未改写。
鲍氏为公卿之族,食汉禄已久,汉室既然可救,则可辅之。
刘备因各地皆需要官吏赈灾荒,还要差遣长吏带乡县百姓寻干枯河床去挖长条蝗卵,避免蝗灾到来。
不仅把鲍信任为州吏,连曹洪也从狱里放出,调到旱灾最严重的北海为长吏。
和他约定既无人出亿钱为汝赎身,就在青州为吏十载来偿还。
曹洪惊喜若狂,青州的郡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又黑又小,连关数个月差点没把他逼疯。
重见天日才知往日有多好。
见到刘使君立刻屈身下拜,刚想开口就听见使君许诺,不禁扬眉抵掌。
曹洪立马以手指天说道:“洪必为使君效力十载,好偿还不杀之恩,如违此誓天地诛灭!”
之前同为狱友的鲍信住了没多久,就被狱卒带出,过了几日后又折返回来,说自己已在刘青州手下效力。
让曹洪好自为之,好好想清楚孟德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等着他领兵来救不知盼望哪一年去。
若没想清,这一间郡狱就是你余生要待的地方了。
曹洪待对方走后沉思细想,曹氏和刘青州并无仇怨,交战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他何必死撑着不降为刘岱而拼命,就算大兄在想来也会理解自己。
思绪理清晰,立即呼喊道:“曹洪愿降,快去告诉玄德公,洪也愿降了。”
谁料想狱卒冷语说道:“使君出征袁绍还未归来,且使君有言在先除他之外,谁也不能擅自将你放出狱。”
“这……这!?”曹洪愣住了。
洪不过一介武夫,何德何能蒙玄德公看重,还特意吩咐了狱卒。
刘备对曹洪看重远不如鲍信,唯一能引起兴趣就是其身份。
凡不利曹孟德的事,他都喜欢去做,算是拼杀征战之余的一丝趣味。
转手将曹洪丢在北海就没再过问,在誓言信义尚未崩坏的时代,有人敢把誓言当放屁,如同自绝天下。
“使君,青州各郡俱在灭杀蝗虫,以防蝗灾到来,但蝗虫擅长迁徙,若兖州有虫灾青州也会受到波及啊!”稀疏胡须的鲍信沉思片刻,谏言道。
真不是他还在为兖州刘岱着想,而是虫灾骤然而起,仅仅治理一地效果没那么大。
刘备回过神,笑问道:“允诚有何策,但说无妨。”
鲍信施礼说道:“听闻使君击破袁绍归来时,有兖州各郡豪族宗长前来拜见,不如书信他们带宗族去干枯的河道灭杀蝗虫,一可借机笼络人心,二则打击刘岱的威望,使君未取兖州可治理,可使其州部人心涣散。”
“然后至旱灾过,则可使关太守取济阴郡,张太守率部从济南而下攻泰山郡,牵太守攻东平郡国,那时郡有豪族响应,外有强兵压境,兖州拱手可取。”鲍信献策说道。
如今各郡至少有一半豪族认为刘备占据兖州已势不可挡。
冀州四世三公的袁绍与公孙瓒交战时,都没折损河北名将,而和刘玄德交手,勇将颜良直接被生擒。
一辆一辆粮车运着装满的粟米,辎重车上数不清的箭支、刀刃、以及军械。
前去拜见玄德公的豪族谁没看到。
东郡的薛氏和济阴吴氏听说青州在度田,更丈量土地,重新核实户籍纠正垦田、人口和赋税,主动补齐给州部。
当然是补给青州部,而非兖州部。
引得一些豪族暗骂,天下怎会有这般厚颜之人。
薛氏、吴氏听见暗地里的谩骂毫不在意,豪族算得了什么,只要抱住玄德公的大腿,将来得到的东西,岂是你们一群蚍蜉所能知晓的?
现在不过舍弃一些颜面,以后便能得到更多。
你们什么也不肯弃,待玄德公效光武皇帝在兖州度田时,自然会知道什么叫利也没获,名也没获,倘若敢用部曲阻拦——兖州百年来诞生的豪族太多,少了些竞争对手,自家就多几十个为官为吏的名额。
何乐而不为?
薛氏、吴氏却不知有些人嘴上骂着,手脚却没停下。
在青州各郡官吏为了调拨粮食到各乡赈灾手不足,刘备和荀彧忙的焦头烂额之际。
而东郡的旱灾导致田产锐减,许多秧苗倒在田地里,却有各郡的豪族偷偷背着刘岱往东郡运粮,贩卖粮食的价格与平常粮价相当,没有丝毫坐地起价的心思。
还偷差使族中子弟前来帮忙赈灾。
别说关羽吃惊了,就连刘备收到消息也怔住了。
刘备思忖道:“也许历史上兖州士族、豪族迎吕布也是这般热情罢,就奉先不争气,没把孟德打得落荒而逃……”
第102章 袁术:还是玄德好
刘备采纳了鲍信的方法,在如何对待兖州豪族士族方面,同样兖州豪族出身的鲍信,更懂州郡里各氏的那些龌龊之事。
兖州之事,暂且放在一边。
刘备将心思放在应对旱灾上,先前平原、济南、乐安多挖了沟渠,建水车引河水灌溉耕田。
后面又多修陂池蓄水,就是为了防止干旱。
为了将种植的小麦熬到六月收成,刘备亲自带着辅卒与战兵从渐渐降低的黄河主流,挖出一条支流穿过漯水和济水。
让两条快要干枯的河道重新流入水量,一旦黄河水位下降,这两条水道也将断流。
那就意味整个青州除平原郡外,将无一幸免遍地干旱。
之前的齐郡、北海与东莱没有黄河主流,只能逐渐放弃引水较远的耕田,不然灌溉一顷的用水量,将远超靠近河道的耕地。
好在今年耕耘的皆是较为耐旱的小麦,如果是水稻就只能放弃了。
今年的收成也就临近黄河的三郡,其余三郡近乎颗粒无收。
幸好先前击破颜良和文丑所部,收获了几十万斛粮食,加上宰杀匈奴的牛羊,分供黔首百姓一天一餐勉强能再撑三四个月,饥荒暂时得到缓解。
青州的官吏从原来的三餐变成了两餐,俸禄发放则由钱、帛、栗米,改成钱财与布帛,粮食暂停发放。
青州及东郡、济北官吏都表示理解与赞同,关羽、赵云、牵招、简雍、荀彧、荀攸、郭嘉均先后书信给刘备愿意减免俸禄,等青州百姓安然度过旱灾再发放俸禄也不迟。
刘备一一回复宽慰,最后当然也没有同意。
如今钱财、布帛、细绢除了能在兖州买一些粮食运到东郡外,其余各州都用不上。
近邻的冀州虽遭受旱灾不多,袁绍绝不会拿余粮卖给他,徐州亦是如此。
陶谦身体抱恙,仍然大权在握,刘备找他买粮也被婉拒。
其他州郡离太远,幽州被冀州隔开,扬州、荆州路途太过遥远,远水解不了近火,就算买到了也运不来。
听说牵招能通过济北豪族牵线搭桥去见袁术,刘备便亲手书信一卷,使人越过豫州鲁郡国、沛郡国到达九江寿春见到了袁术。
当时袁术刚把孙坚旧部交还孙策,听闻刘备麾下济北相牵招派人前来,心中感到很好奇。
挥手让孙策退下,袁术饶有兴趣问道:“刘玄德信使所来何?”
幕僚附在其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袁术眼神微眯,抚须笑道:“原来遇到干旱没办法驱赶袁本初了,我就说刘备打得好好的为何忽然撤军,竟然因缺粮这回事,去把信使唤来我见一见。”
信使到来堂前,揖礼将信札递给旁边的长吏,长吏检查无误后,再上前递给袁术。
袁术正坐在席上,边打开书信,边好奇问道:“你家刘青州是何缘故攻袁本初?”
信使恭敬行礼回答:“袁绍身为袁氏四世三公之后,却令袁氏蒙羞阴废天子,又残害冀州刺史韩馥,才一怒之下起兵讨伐!”
“好!讨伐得好。”袁术端详着书信,一手拍案笑道。
“咳!咳!”旁边幕僚从袖中拿出细绢,急忙咳嗽掩饰。
袁术领会其心,严肃道:“我是说就应该讨伐对天子不尊,令我袁氏门风有损之人,玄德做得不错。”
看到书信里刘备恭敬又有礼貌,称他为袁氏之主,真正的四世三公之后,无愧袁安袁公之玄孙,颇有遗风。
令袁术高兴不已,这种暴打了袁绍,转头又来夸赞他的人,简直太难得了。
最后看到信中,刘备想求购一些粮食,等度过旱灾,继续出兵讨伐袁绍以肃清四世三公的门风,倘若袁公困难那便算了,他再差人去别地看看。
袁术看罢,笑道:“玄德何必激我,袁氏向来尊奉天子,也就出了袁绍这个忤逆之辈,昔日袁绍阴废天子时我就出言反对,后边又使人谋害韩馥,亦是我袁公路第一个出来声讨袁绍。
也就我远在汝南鞭长莫及,要靠近冀州早平了这侮辱门风之徒。”
袁术说完,摇头感叹连连。
信使揖礼接言道:“使君知袁公对天子忠义之心,故而才来此求购粮食,还望袁公应允。”
袁术望向幕僚问道:“九江府库还有多少斛栗米。”
幕僚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舍去刚调拨给孙伯符的军粮,眼下还有近六万斛余粮……”
话还没说完,袁术便打断插言道:“怎么如此之少?”
幕僚苦笑解释道:“除了豫州各郡国收割的粮食还未送到,旁边庐江太守陆康的稻米三万斛也至今未到来。”
“砰!”的一声巨响,令周围的人吓一跳。
“陆康屡次藐视于我,欺我太甚!”袁术拍案起身怒道。
更重要的是刘玄德刚在书信中吹捧我当为袁氏表率,信使都还在这没走,转眼就被一个太守打脸。
平时听了也就算了,今日听了越想越叫人恼怒。
袁术拂袖对身旁长吏说道:“遣人去把孙伯符叫来。”
“袁公息怒啊!”幕僚赶紧拱手说道。
“袁公请息怒,使君曾言怒急易伤身,袁公还望以身体为重,勿使亲痛仇快。”刘备信使也施礼说道。
“啧!”
“还是玄德说话在理呀。”袁术轻微一叹。
可惜刘备隔着太远,见信如见人,言语中就能看得出刘玄德乃心思细腻之人,若能引为好友倒是不错。
沉吟片刻,袁术道:“把府库六万斛粟米折成低于豫州的粮价卖给玄德赈灾济民。”
信使连忙下拜道谢。
袁术整理衣冠后,亲自把青州来的信使送出府邸外,目送他去招待官吏的传舍。
幕僚在旁不解道:“不过一介信使罢了,袁公何必如此礼遇?”
袁术听罢,收拢衣袖笑道:“我礼遇的不是信使,乃刘玄德也。”
“我叫你差人去请孙伯符,请了吗?”
“啊!?”幕僚没想到袁公并非在装样子,是真要对付陆康,不禁有些愕然。
“敢驳我面子,以为就轻易放过他吗?”袁术冷笑道。
不让孙郎扑杀了陆康,难道让扬州人皆觉得我袁公路软弱可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