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了天资卓绝!
年方十五,这也让他说出的这番话更有可信度,同时弱化他君前失礼的行为。
而且,他心有底气,胸有成竹。
此番献策,确实是他自己所思所筹,并未将他人之策妄称己出。他也提前料想到会面临泰顺帝的质疑和盘问,对此做足了准备。
景宁帝、泰顺帝以及忠怡亲王,皆被姜念这番话惊得一时无言。
三人神色各异,气氛凝重而微妙。
泰顺帝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放肆!”
表面虽如此,然他心中已感到一点愧疚,又有了一点感动,同时,也有些相信姜念所言属实了。
景宁帝比泰顺帝要宽仁,姜念的这番话,让他比泰顺帝更感动,也有些相信姜念所言属实。
但二圣都只是有些相信,相信的程度不深。
景宁帝沉思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姜念的“奏折”上,忽而抬眸,逼视着跪在地上的姜念,肃穆问道:“‘严四柱,增三簿’之策,何以想到?”
果然!
姜念心中一动。
他确实已做足了准备,面对质疑和盘问。
不过,在他的预想中,质疑盘问他的是泰顺帝,眼下却变成了太上皇景宁帝。
他自然不能直言自己是将泰顺帝的清查亏空政策与前世掌握的经济管理思维融会贯通后筹出的十二策。
此番所献十二策的每一策,他都提前以历史典故、大庆既有制度、帝王治国理念为依托,思考了符合这个时代逻辑的解释。
此刻面对景宁帝的盘问,姜念几不犹豫,恭声奏对道:“《汉书·食货志》载桑弘羊行平准法以均输平物价,然防贪之术未备;至唐宋,四柱结算法虽立,然胥吏仍可篡旧管、隐新收。故参《宋会要》所载三司勾院‘磨勘’之法,效明朝‘黄册’‘鱼鳞册’分籍互校,命州县增造《仓廪专册》《工役支销册》,三册环核,效《大明会典》‘钱粮必三覆奏’之制。”
此言一出,景宁帝、泰顺帝及忠怡亲王皆面露惊奇之色。
姜念能给出这番解释,因他前世便对此有所研究,而且,他的超群记性也能让他对前世许多事物记忆清晰。
景宁帝心中惊奇,却故意继续逼视着跪在地上的姜念,肃穆问道:“‘限时段,设限期’之策,何以想到?”
姜念依然几不犹豫,恭声奏对:“钱粮亏空,自泰顺元年后始行严查。既可维太上皇令誉,亦可减掣肘,合吏治速清之亟需。泰顺元年前之重大亏空,分河工、军需、仓储等专项续行追查,以‘专项补欠’之名追补,并设宽限期。如此‘外宽内猛’,可逐步肃清积弊,整饬吏治。”
景宁帝继续盘问姜念:“‘铅封分段押运’之策,何以想到?”
姜念恭声奏对:“昔太上皇征噶尔丹时,军饷以杉木匣裹黄绫密封,今更为‘铅封加连环甘结’,尤彰太上皇与圣上‘制衡防蠹’之圣虑。”
此事乃他问贺赟而得知。
景宁帝听罢,微微颔首,眸中已是不禁闪过赞许,随即又肃穆问道:“‘调南人,查北账’之策,何以想到?”
姜念神色从容,恭声奏对:“此参太上皇‘隔省查案’之训。”
景宁帝听罢,转眸看向泰顺帝,淡淡道:“皇帝可有要问他的?”
泰顺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姜念身上,沉声问道:“‘定火耗,统筹拨’之策,何以想到?”
姜念此番献的十二策,泰顺帝本人最在意的便是“定火耗,统筹拨”之策。
姜念恭声奏对:“地方官员征收赋税之时,借口火耗(熔铸碎银成官锭的损耗),私增附加之税,以致贪腐横行,百姓负担加重。若‘立定比例以征火耗,所收之银悉输国库,统筹分拨,以供地方公务开支’,既可规范国家财政,强化财政监管,亦可遏制地方滥征。然,此策亦有弊端。”
他竟自己指出有弊端了。
泰顺帝眉头微蹙,急切问道:“有何弊端?”
姜念奏对:“地方官员俸禄不丰,火耗乃其贪腐之源。若依臣此策,地方官员势必会巧立名目加税。”
泰顺帝神色凝重,顿了顿,又问道:“你可有策以防此弊?”
景宁帝、忠怡亲王皆感到有些恍惚了。
泰顺帝竟是在问政姜念这么个年方十五的民间儿子了!
作者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近几章写得很费时费力,十二策及其奏对,都经过了精心研究。然有些书友会跳过,甚至喷作者是在水文。
第89章 二圣前奏对(下)
姜念低眉顺目,奏对道:“圣上恕罪,臣目前无策防范此弊。臣有想过,或可增地方官员收入,然纵如此,仍会有部分官员巧立名目加税贪腐。”
泰顺帝闻言,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景宁帝与忠怡亲王亦神色凝重,皆默然不语。
姜念自然也跟着沉默。
室内一时静默。
沉思了一会子,泰顺帝便认为,即便姜念此策有弊端,然施行了比不施行要好。另外,他也认为,施行此策的同时,可增加地方官员的收入,这增加的收入可称之为——养廉银!
其实,姜念此策便是依据前世雍正帝的“火耗归公”而来。
雍正帝的“火耗归公”搭配了“养廉银”制度。
姜念却故意没主动搭配“养廉银”制度,因为如他所言,即便让官员拥有数目甚大的养廉银收入,仍会有很多官员贪腐,巧立名目加税,未能从根本上治理官员贪腐问题。
姜念对此有所防范,倘若由他主动提出“养廉银”制度搭配“火耗归公”,届时“养廉银”制度效果有限,保不定就会怪罪他了。
而现在,泰顺帝依据姜念的奏对,自己要对“火耗归公”搭配“养廉银”制度了。
虽说此举有弊端,至少可短期内缓解大庆的财政混乱,加强财政管控,加强朝堂集权。
奏对至此,景宁帝、泰顺帝、忠怡亲王三人,皆已比较相信姜念此番所献十二策是姜念自己所思所筹了。
尽管三人都还未全信,但都已认定了姜念天资卓绝,非同凡响。
景宁帝看向泰顺帝,道:“皇帝可有继续问他的了?若无,令其告退。”
泰顺帝会意,颔了颔首,对姜念道:“告退吧。”
姜念忙对景宁帝、泰顺帝及忠怡亲王行礼,方才恭谨地退了出去。
待姜念离去,景宁帝指了指摆在案上的几张信纸,即姜念的“奏折”,对泰顺帝道:“此奏上的十二策,虽有不足之处,然有数条实为良谋。”
随即,景宁帝对泰顺帝、忠怡亲王说了说他认为是良谋可施行的数条策略,然后道:“皇帝与老十三详加审度,再来请示朕,而后施行,以助清查亏空。”
泰顺帝心中一喜,恭对道:“儿臣敬奉父皇之训,必与十三弟详审。”
景宁帝微微颔首,忽然沉默,似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不禁感叹:“此前皇帝说袁易天资卓绝,朕尚有些不信。今日一探,此子确如皇帝所言。”
景宁帝口中称呼“袁易”,说明他心中已有些认可姜念这个民间孙子。
泰顺帝心中又一喜,他巴不得景宁帝赏识姜念,此事对他有利。他恭谨道:“此子虽具天资才学,然毕竟年少,又育于草莽,未免年轻气盛,须多加磨砺。”
景宁帝点了点头,道:“此子可善加栽培。”
景宁帝又与泰顺帝商议了一番其他要事,便要离开。
泰顺帝与忠怡亲王忙恭送。
行至门口,景宁帝忽而回眸,对泰顺帝道:“袁易今岁已十五,该定婚了,此事皇帝须安排,亦须慎重。”
景宁帝竟关切起了姜念的婚事,进一步说明了他对姜念的认可。
泰顺帝心中一震,忙点头称是:“儿臣谨记,定当妥善安排。”
景宁帝没再多言,在泰顺帝、忠怡亲王的恭送下,离开了澹宁居。
泰顺帝、忠怡亲王重回室内。
忠怡亲王不禁赞叹:“易哥儿着实不凡!他此番献策及今日奏对,又让臣弟对其刮目相看了。”
泰顺帝不则声,暗自认可忠怡亲王的说法。
忠怡亲王好奇地问道:“此前臣弟便与圣上提及易哥儿定婚之事,今日父皇竟也提及此事,未知圣上对此可有想头?”
泰顺帝眉头紧蹙,此事让他颇感为难,然景宁帝既已提及此事,此事就不宜长期搁置拖延,须尽快安排。
他对忠怡亲王问道:“你可有想头?”
忠怡亲王略作沉思,缓缓道:“此事也着实为难!易哥儿毕竟是圣上的骨肉,又天资卓绝,已蒙圣上乃至父皇赏识,自当为其择一权贵豪族以联姻。然易哥儿之身世不宜彰扬,权贵豪族又岂肯轻与缔姻?”
泰顺帝点了点头,心中亦有此虑。此外,他还有一种顾虑,那便是不能择太强的权贵豪族指婚,以防未来姜念夺嫡。
哪怕泰顺帝对姜念已有些赏识,但在他心里,不可能让姜念在未来继承皇位,他心内已有打算,让自己的四皇子袁历继承皇位!
他现在甚至都未决定以后要不要相认姜念为皇子。
泰顺帝实感为难,于是继续问忠怡亲王:“你可有合宜之人选?”
忠怡亲王缓缓道:“可选一衰微勋贵之家,如,开国八公中已有沦落者。”
泰顺帝略一沉思,觉得此言有理,微微颔首。
忠怡亲王忽然哂笑道:“贾府便已衰微!此前父皇屡降严旨,惩王子腾、贾珍,宁国府之世爵亦被黜,此二事皆与易哥儿有关。若易哥儿与贾府联姻,倒是饶有趣的。”
泰顺帝听罢,脑海中登时浮现一个身影,那便是皇太后的女史贾元春!
泰顺帝见过元春,知元春容貌不俗,举止端庄,且贤孝才德,虽年纪比姜念大了两岁,倒也适合。
泰顺帝不贪色,饶是如此,他也曾对元春萌生过一点心动,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而现在,他愿意将元春指婚给姜念了!
念及此,泰顺帝对忠怡亲王道:“令易儿与贾府联姻,倒是个好主意。”
忠怡亲王:“……”
他登时有些傻眼。
其实,他提到贾府,本是一种玩话,认为若姜念与贾府联姻,是一件趣事。未料到,泰顺帝不仅将此话当真了,且竟认为是个好主意……
他转而一想,姜念还真适合与贾府联姻,也就不再多言。
如今的贾府确实衰微了,元春做不成妃嫔,王子腾贬为了总兵,宁国府又没了,荣国府的贾赦算个废人,贾政仅是个工部员外郎,且不擅长做官,没多大能为,虽则贾母还有着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对泰顺帝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第90章 贾母撞木钟
景宁帝禅位做太上皇前,他在畅春园的日常理政之所是澹宁居。
而畅春园的正殿九经三事殿,主要用于朝会、举行重大典礼、接见外藩使臣等隆重之事。
景宁帝做了太上皇后,将澹宁居让为了泰顺帝的日常理政之所兼寝宫。景宁帝自己则以九经三事殿为主要理政之所,有时也会在寝宫清溪书屋理政。
显然,景宁帝这么做,是为了彰显他这位太上皇依然大权在握。皇宫内廷正殿乾清宫与畅春园正殿九经三事殿,皆归其所用,以示权威。
“九经”指的是儒家的九部核心典籍,即“五经”的扩展,涵盖《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周礼》《仪礼》《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
“三事”指的是《尚书·大禹谟》中的正德、利用、厚生。
景宁帝将畅春园正殿命名为“九经三事殿”,意在宣示三点:其一,以儒家经典为治国纲领,强化文化正统性;其二,既重道德教化(九经),亦重民生经济(三事);其三,彰显君主须通晓经典、躬行实践,方能实现天下大治。
九经三事殿坐落于畅春园大宫门内,面阔七间,进深五间,重檐歇山顶覆黄琉璃瓦,檐角悬鎏金惊鸟铃七十二枚,寓“七十二候”农时之意。
殿基高逾九尺,汉白玉须弥座浮雕《耕织图》,与景宁帝亲题“九经三事”匾额相呼应,彰显“重农崇文”之治念。
东西配殿各五间,以抄手游廊相接,廊壁嵌《御制训饬士子文》青石阴刻,字口填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