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35节

  鲁科多、马培澄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了。

  两人的经历见识都多,知道像贾珍今日所犯之事,在大庆并不少见。然而,今日姜念领着彭继忠来巡捕左营衙门状告贾珍,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马培澄忌惮贾府,目光投向鲁科多,暗自庆幸:“幸好今日鲁大人在场,天塌有高个儿,来大事了恰好有这位新任京营节度使在……”

  鲁科多沉吟良久,权衡利弊。

  终于,他神色凝重地缓缓开口,对姜念道:“此事涉及宁国府与秦业,并非小事,我须上奏,待圣人裁决!”

  马培澄闻言一惊,看向姜念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就在近日,因姜念与王子腾之事,忠怡亲王惊动了太上皇景宁帝、泰顺帝两位圣人。

  而现在,又因姜念、秦家与贾珍之事,鲁科多要上奏惊动圣人了。

  而且,马培澄知道,鲁科多口中的圣人,应该指的不是泰顺帝,是太上皇景宁帝。

  ……

  ……

  鲁科多心中对姜念有几分好感。

  他也知道,姜念与忠怡亲王极亲厚。既然姜念今日已领着彭继忠状告到他面前了,且有忠怡亲王的门下马培澄在场,他若怠慢了此次状告,多半会被忠怡亲王知晓。而且,此事也涉及到秦业。有王子腾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敢怠慢。

  他刚上任京营节度使,正是干劲足的时候,立志要好好当这个官。

  何况,他与王子腾有仇怨,巴不得与王子腾亲厚的贾府遭殃。

  于是,这日当鲁科多回到京营节度使衙门,便写起了此次贾珍之事的奏折。这奏折是呈给太上皇景宁帝的,而非呈给泰顺帝。

  景宁帝依然大权在握。京营节度使是涉及都中军权的要职,鲁科多又是景宁帝的亲信,他的奏折会优先呈给景宁帝。况且,像这种涉及宁国府贾珍犯事的奏折,也须优先呈给景宁帝。

  鲁科多在奏折中写道:

  “臣京营节度使鲁科多谨奏:

  为宁国府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悖逆人伦、藐视国法事,恭请圣裁。

  查本月十六,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秦业发引甫毕,其女尚在斩衰重孝之中。宁府贾珍竟暗藏悖乱之心,密召秦宅管家彭继忠至府,先以纹银五百两为饵,复以‘不从便揭了你的皮’相胁,迫其劝说秦氏女允作外室。贾珍自谓‘暂置房舍私会避人耳目,俟除服再纳’,实乃悖逆人伦纲常、蔑视《大庆律例》‘居丧嫁娶’之禁。彭继忠虽仆隶之身,凛然守义,拒不受金,坚辞威逼。贾珍遂命豪奴群殴之。

  当日巳时六刻,秦宅邻佑姜念偕其管家贺赟,扶伤诣巡捕左营衙门首告。适臣巡视左营营务,亲验彭继忠伤状,其左腿骨伤,面部青紫,所着褐衣染污血。臣观案涉勋贵贾珍及命官秦业,未敢遽行拿问,谨列三罪恭呈御览:

  其一,贾珍身膺三品威烈将军世职,竟于秦业热丧之际谋夺其女,此蔑视《钦定大庆通礼·丧服》‘斩衰二十七月’之制,罪在悖逆人伦;

  其二,公然违抗《大庆律例·户律》,此乃藐视国法之次罪;

  其三,纵恶奴行凶,此乃戕害良善之三罪。

  臣不胜战栗屏营之至,谨缮折具奏,伏乞圣上圣鉴训示。”

  笔落,鲁科多长舒一口气,他轻轻吹干墨迹,将奏折仔细封好,显得格外肃穆。

  作为景宁帝的亲信,鲁科多对景宁帝比较了解。他给景宁帝上过不少奏折了,经常能在上奏前预测到景宁帝的态度。

  这次他却预测不到景宁帝看到他这份奏折后的态度。

  会惩处贾珍吗?

第67章 泰顺帝:此子为朕带来好运

  三月十七,上午。

  畅春园,澹宁居。

  龙涎香在一隅的青铜香炉中袅作青烟,仿佛在攀着斜透窗棂的阳光上升。

  泰顺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盘膝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他屈指轻叩一份案上的奏折,对忠怡亲王道:“你且看看这份奏折。”

  说完他将奏折拿起,递给了忠怡亲王。

  忠怡亲王好奇地打开奏折,见是新任京营节度使鲁科多上奏给太上皇景宁帝的折子,心中愈发好奇。

  他的目光逐字逐句地阅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奏折上有太上皇景宁帝的朱批,字迹遒劲有力,朱砂淋漓浸透纸背:

  “朕览奏愤慨!贾珍世受国恩,若果真于秦业热丧之际谋夺其女,殴伤义仆,实属纲常沦丧,藐视国法。

  着即:

  一、敕京营节度使鲁科多亲率步军营将士锁拿宁国府一干人犯,押至刑部谳狱;

  二、谕署理刑部事之礼部尚书汪廷玉总司谳狱;京营节度使鲁科多协理刑名;

  此案毋得瞻徇情面。审明后即行具奏,不得稍延!

  钦此”

  忠怡亲王合上了手中的奏折,对泰顺帝道:“易哥儿倒是有几分善心,为了邻居秦家,竟这般打抱不平的。”

  泰顺帝冷哼一声,眉宇间透出不悦:“此子果真是个不安分的!方进京十日,就接连闹事。”

  忠怡亲王却笑道:“倒是与臣弟年轻时相类,却并非无理取闹,是有理而争。”

  泰顺帝听到这话儿,嘴角微微抖了抖,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

  是啊,他眼前的这位十三弟,年轻时可不就是个爱闹事的主儿么?为了自己闹,为了他这位四哥闹……

  那些年,他的十三弟不知闹了多少事儿。

  念及此,泰顺帝的神色柔和起来。

  忠怡亲王又道:“况且,臣弟先时使易哥儿帮忙料理秦业的丧事,只是未料到有此后续。易哥儿此次为秦家打抱不平,也算遵照臣弟之命行事。”

  泰顺帝点了点头。

  这对兄弟都未曾见过秦可卿,都不知道秦可卿是个倾城的大美人。他们也不知道,姜念此次领着彭继忠状告贾珍,其实主要是为了秦可卿。

  忠怡亲王的神色严肃起来:“易哥儿该不会妄告贾珍,贾珍该确如鲁科多所奏,悖逆人伦也藐视国法了。而观父皇的朱批,一旦审明属实,多半是要严惩贾珍的。”

  泰顺帝嘴角扬起,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父皇已与朕说了,若贾珍此次真悖人伦,蔑国法,必会严惩。如此便可威慑宗室勋贵官员,尤其是勋贵。继而有利于会考府清查亏空!”

  景宁朝晚期,财政亏空严重,腐败严重。泰顺帝登基后,雷厉风行地展开钱粮大清查,成立了专司审查钱粮奏销的机构——会考府。会考府由忠怡亲王总理事务,忠怡亲王还管着户部三库,以整顿财政。

  此刻,忠怡亲王闻言,竟是情难自禁,泪珠盈眶。他感动得声音微微颤抖:“父皇终究还是体恤圣上与臣弟的,晓得圣上与臣弟清查亏空阻难重重,大力相助了。”

  忠怡亲王拭去眼中的泪水,转哭为笑:“如此说来,此次易哥儿闹贾珍,于圣上有利。”

  泰顺帝不则声,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深邃。

  忠怡亲王又笑道:“前番易哥儿与王子腾闹了一场,致王子腾遭父皇下旨惩处,亦于圣上有利。易哥儿倒像是能为圣上带来好运似的。”

  泰顺帝依旧不则声,只是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其实,他心中已认可了忠怡亲王的说法。

  这可真够奇妙的!

  姜念先与王子腾闹了一场,现在又与贾珍闹,两次都惊动了泰顺帝甚至太上皇景宁帝。再加上他要考科举。泰顺帝已不止一次说他“不安分”。

  然而,此刻泰顺帝竟是觉得,这个“不安分”的民间儿子,似乎能为他带来好运!

  此刻,泰顺帝竟是有一点想见一见姜念了。

  也只是有一点罢了。

  他知道自己以后必是要见一见姜念的,却不知是什么时候……

  ……

  ……

  会芳园,是宁国府的后花园。

  此园齐整宽阔,山水相映,泉石错落,林木葱茏,楼阁亭轩点缀其间,具有江南园林的精致。

  园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莫过于天香楼。这座二层高的豪华楼阁,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常用来筵宴摆戏,也是贾珍花天酒地的逍遥之所。

  临近中午,天香楼二楼的轩窗半启,传出丝竹声声,溢出酒香缕缕。

  贾珍正左右各揽着美妾,饮酒作乐,笑声盈盈。

  左边穿桃红衫子的美妾正拈着糟鸭信喂他,右边着月白罗裙的美妾则正举着玛瑙酒樽凑近他的嘴边。

  这两个美妾是数月前贾珍花重金买来的,原本颇得贾珍的欢心,然而今日贾珍与她们饮酒作乐之际,心思却总飘向了别处。

  飘向了东郊秦家的那所小宅院……

  贾珍在心中盘算着,下午便要将彭继忠再召来,问问彭继忠是否劝说了秦可卿做他妾室,若劝说了,秦可卿是什么态度……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目清秀、身材妖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哥儿,急匆匆跑来。

  他是贾珍的嫡子也是独子——贾蓉。

  贾蓉俨然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然而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惊慌,额上似有冷汗涔涔,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贾珍怒骂道:“你这作死的孽障,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贾蓉顾不得父亲的责骂,声音颤抖道:“父……父亲,大事不好了!京营节度使鲁科多奉太上皇旨意,率领步军营将士,来……来拿您了……”

  贾珍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手中的玛瑙酒樽“啪”的一声摔在桌上,酒水四溅,流落在桌下的猩红地毯上,浸出狰狞的暗痕。

  贾珍瞪大了眼睛,脸色泛白,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半晌,他才喃喃道:“是何情况?好端端的,太上皇怎就下旨拿我了?”

  两个美妾都已吓得瞠目结舌。

  天香楼内,原本欢愉荒淫的气氛骤然凝固,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

  前文出现了一点错误,已修改,给大家道个歉。

  姜念要考的是顺天府乡试,而非直隶省乡试。因顺天府是京师,有顺天府乡试,主要面向顺天府辖区内的考生。直隶省乡试则在省城保定举行,主要面向直隶省辖区内的考生。

第68章 贾珍定罪严惩

  京营又分为步军营和巡捕五营,其中,步军营负责驻守神京城的内城。

  此时,宁国府内外已是一片肃杀。

  步军营的一百多名将士披坚执锐,将宁国府团团围住。暮春的阳光照耀着兵甲,却泛着冷冽的光。

  鲁科多立于正院之中,神色冷峻,身后站着脸上青肿未消的彭继忠。

  贾珍从会芳园天香楼狼狈赶来,步履踉跄。

  他望见了鲁科多,也望见了彭继忠,这才恍然——原来今日这场祸事竟是因秦可卿、彭继忠而起!

  他心中既惊且怒,又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此事并非大事,怎会这么快就惊动了太上皇景宁帝?景宁帝还下旨命京营节度使鲁科多拿他?

  “鲁……鲁大人。”

  贾珍战战兢兢地走到鲁科多跟前,声音颤抖,仿佛风中的残烛。

  他心中涌起一股荒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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