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25节

  薛宝钗不禁低头沉默起来。

  她又何尝不担忧呢?而且,她隐隐觉得此事恐难善终,或许王子腾都会因此受到惩处,或许薛家也会受到惩处……

  薛姨妈见薛宝钗不回应,心中愈发焦虑,忍不住问道:“宝丫头,你以为,此次你舅舅会受到惩处么?”

  薛宝钗依然低头沉默,双手揉搓着绢帕,帕角所绣的金线并蒂莲被揉搓得支离破碎。

  薛姨妈焦急道:“若你舅舅受到惩处,岂不是受到咱们的连累了?凭你舅舅的脾气,未知将如何怪罪咱们呢!”

  薛宝钗还是低头沉默,心中暗道:“此事你确有错啊!若非你偏要请舅舅去降伏那位姜大爷,岂会惹来这般大的麻烦?”

  薛姨妈眉头紧锁,又问道:“那姜念究竟有何显赫的身世?头里在江宁,他与江宁节度使亲厚,如今到了都中,他竟是又与那忠怡亲王亲厚,这……这也未免忒惊人了!我昨夜思来想去,此事多半还是与他那不知是何人的父亲有关。”

  听到这里,薛宝钗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那位姜大爷的父亲是当今皇帝不成?不然,他何以有这般大的能耐?”

  她也只是这么一想,当然认为不可能。

  殊不知,这么一想,竟是想对了!

第47章 薛姨妈的悲伤如深潭如泥沼

  泰顺帝与景宁帝议事既毕便离开,景宁帝随即派人去传唤王子腾。

  王子腾赶到畅春园时,景宁帝已结束垂钓,王子腾进了清溪书屋觐见。

  景宁帝坐在紫檀螭纹罗汉床上,身后壁悬山水画,室内一个鎏金狻猊炉吐着袅袅青烟。

  景宁帝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子腾,亲口说了泰顺帝陈奏之事,将惩处决定告知了王子腾,并怒其不争地说道:“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朕本欲命你为大将军,往青海平乱,偏偏今日得知你此次所犯之罪!罢!罢!你自失建功立业之良机!惟望你降为总兵后,能勤勉于军务,行事端正,如此或他日尚有晋升机会。”

  王子腾低垂着头,跪在万字不到头青砖地上,听到这里,已是身体发颤,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官服,仿佛要将官服盯出一个洞来。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头狂兽在嘶吼:“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我不过是要降伏那姜念,惹到了十三王爷犹不足,竟是惊动了太上皇与圣上!竟是遭此惩处,且失大将军之良机!”

  王子腾悔恨交加地由清溪书屋告退,也不返回京营节度使衙门,而是对驾车的亲兵厉声吩咐:“回家!”

  他登上了马车,车帘一落,便一拳擂于厢壁。

  马车自畅春园向神京内城的王第驰去……

  ……

  ……

  薛姨妈、薛宝钗正坐在一起做针黹。

  薛姨妈手中绣着一幅牡丹图,忽然,针尖一偏,银针刺破了她的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登时渗出。

  薛姨妈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怔怔看着手指上的血珠。

  丫鬟同喜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缠枝莲青瓷茶盏,正要奉茶,发现薛姨妈指上的血珠后,惊呼道:“哎呀!奶奶被针刺伤了!”

  薛宝钗忙搁下手中绣着岁寒三友的荷包,关切道:“妈,你今儿心神不宁,就别做针线活了。”

  薛姨妈苦着脸,声音也发苦:“我老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你舅舅要出事儿,咱们家也要出事儿。”

  薛宝钗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她……也有这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薛蟠撞开珠帘冲了进来,额上还冒着汗珠。

  “祸事了!祸事了!”薛蟠喘着粗气,“我……我适才去内务府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却得知咱们家的皇商被撤了!”

  薛姨妈闻言,手中的绣绷“当啷”坠地。

  薛宝钗也是变容失色。

  很快,王子腾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面色阴沉若水欲滴。

  他进来后,发现薛姨妈正在啜泣,薛宝钗、薛蟠都神情沮丧,他却冷着脸对薛姨妈呵斥:“你还有脸哭!”

  薛姨妈泣诉道:“适才蟠儿往内务府,得知咱们家的皇商被撤了!”

  王子腾瞪大了眼睛,他去觐见太上皇,太上皇只是亲口告知了对他的惩处,倒是没告知撤掉薛家皇商之事。

  王子腾“哼”了一声,道:“岂止如此!适才太上皇召见了我,说圣上向太上皇陈奏了咱们与那姜念之事,将我由京营节度使降为总兵,并命偿那秦家三千两银子。”

  薛姨妈闻言愕然,旋即哭出声来,边哭边道:“怎……怎连二圣都惊动了呢……”

  薛宝钗的脸色苍白。

  薛蟠瞠目结舌,额上冒出了冷汗。

  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一时间都很难将姜念的身影与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和圣上联系到一起。

  王子腾瞪着薛姨妈,恨不得扇这个妹妹一耳光,不过忍住了,怒斥道:“都是你招来的祸事!”

  薛姨妈郁闷,暗想:“我虽有错儿,可这事儿岂能都怨我?你也有错啊!”

  却不敢这般说出来。

  王子腾冷冷道:“你拿三万三千银子来,三千是偿秦家的,三万是我用来打点的。总兵较京营节度使可差了太多,且多半要赴任京外,这可不成!必须花银子打点,方能晋升回来!”

  其实他知道,他想重回京营节度使或类似的高位,别说三万两银子,哪怕是三十万两银子,也很难成。

  这种事主要可不是靠花钱打点的,而是赖景宁帝的意志。待到以后景宁帝驾崩了,皇权皆归于泰顺帝,就是赖泰顺帝的意志了。

  他以前没少要薛家的钱财,这次也主要是想趁机要薛家的钱财,认为自己此次是被薛家坑害,要三万两银子,是一点子补偿。

  薛姨妈愈发郁闷,也愤愤不平,不过这钱她还是拿了。

  她敬畏王子腾,也觉得自己确实有错,还想着,现在薛家连皇商都没了,以后更须倚仗王子腾了。

  当薛姨妈亲手将银票交给王子腾时,忍不住哀求道:“能否保住咱们家的皇商?这皇商丢不得啊!”

  王子腾果断摇头:“此事乃太上皇与圣上定夺的,连我都遭贬了,哪还能保住你家的皇商?”

  说完拂袖而去。

  薛姨妈又不禁哭出声。

  悲伤郁积于心,如深潭,如泥沼。

  连薛蟠都知道,薛家失了皇商实在糟糕,急得口中不住嘟囔:“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泪如雨下,手中的绢帕已湿透。

  薛宝钗低头不语,纤指紧攥衣角。

  忽然,薛姨妈抬起头,对薛宝钗、薛蟠道:“咱们今儿下午去荣国府求你们姨妈,或许荣国府能帮咱们家保住皇商。”

  薛宝钗抬眸,无奈说道:“此事都已惊动太上皇和圣上了,连舅舅都帮不上了,姨妈那里多半也不成的。”

  薛姨妈抹了抹眼泪,神色倔强:“不试一试怎知?或可成呢!毕竟是开国的国公府,底蕴比你舅舅深厚!”

  其实她也知道,此事多半不成,但她此时犹如溺水之人,见水面有东西漂浮,就想抓住,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荣国府的王夫人是薛姨妈的姐姐,王熙凤则是薛姨妈的侄女。

  昨日荣国府就已遣人来邀薛姨妈去了,薛姨妈昨日没这心思,本推到今日上午去的,可今日上午薛姨妈更没这心思。

  此刻,薛宝钗忍不住道:“妈,我……我就不去了,我怎有脸去的?”

  薛姨妈这一去,自然会传播薛宝钗许妾之事。

  薛蟠也忙道:“我也不去了,妈去就可了。”

  他也想躲羞,又怕去了被荣国府的长辈责骂。

第48章 薛姨妈进荣国府

  曾经有一对胞兄弟,分别叫贾演、贾源。

  兄弟俩随大庆太祖打天下,都立下赫赫战功,都成为开国“四王八公”中的国公。贾演为宁国公,贾源为荣国公。

  神京城西城有条小街,名为宁荣街。说是小街,其实相当于一条大胡同。这条小街铺着青石板,并无商铺,而是坐落着两座气势恢宏的开国国公府邸。街东为宁国府,街西为荣国府,两府又合称“贾府”。

  此时,薛姨妈乘轿至宁荣街,先从宁国府大门外经过,然后来到荣国府大门外。

  只见,荣国府大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鎏金铜钉,正门之上悬一匾,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

  有多个奴仆在守门。

  守门的奴仆得知来者何人后,入内禀报一番,随即便奉命放行。

  薛姨妈乘轿,由西边角门进了荣国府。

  王夫人到内宅二门处迎接,领着李纨、王熙凤、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及众丫鬟媳妇婆子。

  其中,李纨身着素衣素裙,面容端庄,妆容素雅。

  王熙凤身量苗条,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打扮得彩绣辉煌。

  林黛玉形如弱柳,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

  贾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贾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

  贾惜春年纪尚小,面容清丽,眉目间带着几分稚气。

  王夫人与其妹薛姨妈已很久未见,今日久别重逢,王夫人悲喜交集,一见面便拉着薛姨妈的手,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妹妹,你可算来了!”

  薛姨妈却强笑应着,实在喜不起来,也无心与王夫人泣笑叙阔。

  入了室内,王夫人携薛姨妈于临窗大炕上坐定,温声问道:“宝丫头怎的此番未随你来?”

  薛姨妈神色微滞,眉宇间现尴尬之色,低声对王夫人道:“我有秘事与你单独说的,可否屏退众人?”

  王夫人会意,对众人道:“都退下吧,留我俩说些体己话儿。”

  李纨、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人忙恭敬告退。

  王熙凤却把两弯柳叶吊梢眉一挑,对薛姨妈笑道:“姑妈,何事这般隐秘的?连我这个侄女也听不得?难得见您来了,我心里高兴得了不得,可到底是隔了肚皮的侄女,比不得一个肚皮生的嫡亲姊妹体己。”

  王夫人、薛姨妈都是王熙凤的姑姑,而且,王熙凤八面玲珑,精明能干,受王夫人喜爱。

  王夫人被王熙凤的话逗笑了,但她见薛姨妈不仅没笑反而尴尬,便对王熙凤道:“你姑妈有秘事与我说呢,你且退下吧。”

  王熙凤这才收了嬉笑,告退离开。

  室内仅剩王夫人、薛姨妈这对姐妹。

  当即,薛姨妈将薛家、王子腾与姜念之事详述了一番。

  王夫人听罢,大惊失色,心怀骇惧。未曾想到薛家竟惹出如此大祸,非但将薛宝钗许为了妾室,连皇商之位亦不保,更牵连王子腾由京营节度使贬为总兵,甚至害得贾政的同僚兼忘年交秦业丧命……

  薛姨妈泪眼婆娑,颤声向王夫人哀求:“姐姐,此番祸事,薛家已无力挽回,连兄长亦无能为力,唯有求你相助,保我薛家皇商之位,不然薛家委实堪忧,我也委实愧对亡夫啊!”

  王夫人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叹道:“此番祸事,连太上皇与圣上都惊动了,兄长因此受贬,无能为力,我……我又如何能帮得上?”

  薛姨妈哽咽道:“宝丫头她姨爹……难道也帮不上么?”

  王夫人苦笑摇头:“他……没这能为。”

  薛姨妈又试探道:“可否求老太太出手相助?”

  王夫人闻此言,暗想:“你出身于王家,嫁的是薛家,如今竟欲求贾府的老太太相助这般大的祸事,未免有些可笑了。”

  不过,王夫人素来在意娘家人,她又与薛姨妈姐妹情深,见薛姨妈眼下凄惨可怜,终不忍拒,只得叹道:“也罢!我且引你去见老太太,你将事情原委再与老太太禀明,至于老太太肯否相助,能否相助,我就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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