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超作为自己的义社兄弟,这次跟着一起西征,李奕有心让他捞些军功,以作晋升的资历,肯定不能让他一直带着亲兵跟在身边。
毕竟好事不先紧着自家兄弟来,难道还要便宜外人不成?
当然有利就有弊,打赢了一切好说,若是输了的话,排阵使肯定也要背锅。
不过这年头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李奕觉得自己的安排还算公平,自己的心腹和下属部将都能分到功劳,担责的时候也同样一起受罚,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李奕沉声道:“此番分兵确实有冒险之意,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亲自领军进逼威武城,虽说是佯攻,但若城中守军出战,该打还是要打的。”
“不过若是唐仓的蜀军没去黄花谷,反而从后方向威武城包抄,这也是需要考虑在内的。”
“所以到时各部把斥候全都散出去,一旦情况有变,留守黄花谷的人马直接赶去威武城支援。”
说到这,李奕环视诸将,语气加重道:“都听明白没有?”
“末将明白!”众人当即应诺。
目送着诸将离开,李奕转身踱步到地图前,皱着眉头又仔细思量了一番。
陈仓道通往唐仓镇只有那两条岔路可走,而且不管走哪条路都必定要经过黄花谷,因为岔路的交汇处正好位于黄花谷附近。
也就是说,唐仓来的蜀军,若是直接进入黄花谷,那就肯定中埋伏。
而若是对方掉头朝威武城来,就会遭到埋伏在黄花谷的周军追击。
所以唐仓的蜀军要么不来,只要来了就别想能全身而退。
到时就看唐仓蜀军的主将选什么样的死法了……
当天夜里。
李奕躺在临时用木板搭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左思右想自己的安排有没有什么疏漏。
纵然把什么情况都考虑了一遍,但打仗这种事情,很多时候也很看运气,真打起来天知道会出什么情况。
李奕的心里有焦虑也很正常,情绪烦躁不定之下,他不免想起了远在东京的家人。
但很快他就坚定了信心……这一仗必须要打赢,不仅只是为了自己的远大抱负,也是以后要让家人能有一个保障。
这世道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权力……准确的说是兵权,才能让人安心。
而想要获得武夫们的尊重和支持,那就一定要能带着他们打胜仗。
俗话说以暴制暴,只要你能成为最能打的那一个,到时谁又敢对你不敬?
迷迷糊糊直到下半夜,李奕总算才勉强睡着。
……
次日一早。
李奕率领两千多名士卒,以及数千名运送粮草的民夫役卒,大张旗鼓的向威武城前进。
他亲自率军佯攻,要的就是把唐仓镇的蜀军引出来,因此并不准备悄摸摸的行军。
反而把声势闹得很大,先头部队扛着醒目的“李”字战旗,生怕蜀军不知道周军正在进逼威武城。
黄花谷距离威武城只有十几里,到了下午时分,军队终于抵达威武城北。
威武城的守军早就得到了消息,城门外设置了木栅壕沟陷阱,又就地取材砍伐了许多带刺的荆棘,把城墙数十步的范围内都给铺满。
看这架势蜀军是准备坚守待援,并不想出城跟后周军队打野战。
李奕先是命令军队在威武城北数里外的一片开阔地带扎下营盘。
然后他带着张建雄等几位将校骑马来到一处高坡,远远观望着威武城的蜀军动静。
威武城位于一处开阔的谷地,规模不算大,跟中原那些动不动周长数十里的坚城相比,它简直就像是个迷你版的小堡垒。
原先这里只是古蜀栈道交汇处的一个驿站。
在五代后梁贞明初,前蜀王建置城于此,号为威武城,以作戍守之地。
这座城池是陈仓故道上的必经之地,想要长驱直下攻打凤州,必定先要拿下威武城,前蜀王建在此筑城,确实颇有眼光,位置选择的非常好。
不过李奕眼下的目标是唐仓镇的蜀军,威武城的守军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不出来,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观望了一会儿,他便带人返回了营地。
太阳在崇山峻岭中缓缓下落,洒落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光色,从山野林间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暮间的凉意。
后周军的营地,点点火光连成一片,与漫天的繁星相互映衬。
渐渐黯淡的光线没有让营地安定,往来的成队士卒,疾驰的战马让山间充满了喧嚣。
李奕正在大帐外临战练手,他骑马从一副靶子前横冲而过,扭身飞快地拉弓射箭,“啪”的一声,箭矢从飞驰的骏马上飞去,正中靶心。
一旁的张建雄拎着长柄砍刀,虎目圆瞪挥舞的呼呼生风,他虽只是个藩镇的军校,但一身武艺确实很有看头。
及至傍晚。
李奕写了封劝降书,遣蜀军俘虏坐吊篮上去送信,正所谓做戏做全套,既然是来佯装攻城的,该有的步骤不能少。
但不料没一会儿,城上竟然丢下几枚头颅来,正是送上去的那几名蜀国投降的士卒。
李奕派人从头颅的嘴里取出了血污模糊的纸张,正是他亲手书写的劝降书。
对此李奕也没什么好说的,威武城的蜀军想要死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蜀军只是损失了几座军寨,并没有伤筋动骨。
怎么可能会轻易投降?
不过李奕见到那几颗蜀军俘虏的头颅,心里要说不生气肯定不可能。
直到深夜。
斥候突然传回来急报:唐仓镇的蜀军终于动了!
李奕这才一扫先前的不爽。
他虽然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心里多少不踏实。就好比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全身上下却只剩一两百块钱,那种无形的焦虑难以言表。
好在眼下倒是不用纠结了。
第124章 黄花谷伏击战
重山之间鼓声大作,人声嘈杂,山谷两边的树木乱石间,无数身穿铁甲的士兵,如浪潮一般奔涌而下。
“嗖嗖嗖……”半空之中箭林如雨,呼啸着肆意倾泻。
叮叮当当落在蜀军队列里,如同凭空而落的冰雹,顿时砸倒一片,惨叫不断响起,蜀军士兵接连不断倒下。
黑点般的箭雨持续不停,无数的喊杀嘶吼声在山谷之中回荡。
山坡上一排士卒鼓起了腮帮,卖命吹响了大大的牛角号,苍劲的号声随风飘荡。
顷刻间,周军将士结成的阵列,如一片弧形的刀光撞入蜀军的人群。
山林中晨间的水雾立马被升腾的烟尘取代,在人潮上方形成弥漫不散的巨幕,遮蔽了视野。
王常功手提一把长柄的大刀,全身披着厚重的环锁铠甲,率领着手下数百人大步向前猛冲,沉重的步伐交织在一起,如同战鼓在耳边敲击,撼人心魄。
蜀军士卒见此阵仗,竟然吓得倒退几步,远远看去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把他们强行往后掀动。
“杀!”
王常功暴喝一声,双手挥着长刀横扫,顿时叮当一阵兵器撞击声,他顺势收回长刀又是一记挥砍。
伴随着乍然响起的惨叫,一簇殷红的血液溅射到他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温热。
他身边跟着的士卒,也大吼着端起长矛扑进人群,矛头刺穿人体的声响,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在这一刻,周军将士如同装备着刀兵铁甲的猛兽,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那便是拿着手中的长矛缨枪,按照长久以往的训练动作朝面前的敌人戳去。
黄花谷内,三千蜀军被后周的军队包围,漫山遍野间都是厮杀的士卒,双方早已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王常功率先领着第一指挥的人马冲破了蜀军的侧翼。
紧接着,蜀军的先头部队也被李汉超带人击溃,彪悍的周军士卒杀进蜀军的阵列,如同热油中投入冷水般沸腾起来。
漫天的尘土似乎都染上了血色,升腾起一层夹杂着血腥味的红雾。
蜀军的队列一开始还能保持整齐,但很快就像是堤坝一般不断的崩溃,蜀军士卒被压制的逐渐后退。
“周军不是去攻打威武城了吗?这里怎么还会有周军的埋伏?”
蜀国染院使王峦骑马立于中军队列里,遥望着已经被周军压制的节节后退的前军,他紧咬着牙关一脸阴沉。
然而身边却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前军的将领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道:“王将军,快下令撤退吧,咱们已经被周军包围,兄弟们快要顶不住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峦闻言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却见前军的阵列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一哄而散。
前方的蜀军士卒惊慌失措,全都转头向后逃窜,就像是瘟疫一样,顿时便蔓延过来。
黄花谷的地势险峻,谷底的道路曲折狭窄,容纳数千人的军队本就逼仄,前军的溃败几乎瞬间就席卷到了后方。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蜀军队列乱成一团,前面的士卒疯狂的向后奔逃,中后方的人群也跟着一起跑。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军队一旦开始溃败,基本没有挽救的可能,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人所能爆发的潜力是惊人的。
主将想要约束住乱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蜀军在阵列崩溃后,丢盔弃甲者甚众,战场一片狼藉,许多士卒被堵着没地方跑,只能慌忙跪地投降。
眼见局势已经不可挽回,王峦心知再不走就真的一败涂地,他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下令撤退。
毕竟趁着现在军队主力未失,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退守唐仓镇,若是再拖延下去,三千余人怕是要被周军全歼。
转瞬之间,蜀军后军变前军,仓惶的朝黄花谷口败退。
“杀!”
震天的呐喊响彻山谷,后周的军队乘胜追击,一路将蜀军追赶到前往唐仓的岔道。
不过李汉超得了李奕的交代,赶忙鸣金收兵,严令部队不许追击蜀军。
王常功还有些意犹未尽,穿着一身血污的盔甲,找到李汉超抱怨道:“蜀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咱们应该追上去把他们全收了,为何要把他们放跑?”
李汉超瞅了一眼王常功,这货打仗就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的猛冲,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全身上下像是用血洗了一遍,脸上的血渍夹杂着尘土,如同糊着一层红泥。
李汉超摇头道:“王指挥使难道不知穷寇勿追的道理?况且我军将士刚才一番激战,体力消耗巨大,又全都是步军,如何去追击?”
“再说李都虞侯也下了命令,咱们只负责在黄花谷伏击蜀军,把蜀军逼退回唐仓镇即可。”
说着他微微皱眉道,“莫怪我没有提醒王指挥使,先前你贪功冒进之事,李都虞侯念在你首战有功,就没有追究。但若是眼下再犯,那就没人保得住你了。”
“哎呀,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
王常功嘿嘿一笑,转而又羡慕道:“李排阵使还真是颇受李都虞侯器重啊,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你。回到东京李排阵使肯定要猛升几级了。”
听了这话,李汉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心里却有几分自豪,不免暗想:你们以为我只是受器重,殊不知咱和李都虞侯可是拜把子的兄弟。
自家大哥位高权重,我这当兄弟的跟着沾光,这好处是一般人能奢求的?
当然这些话李汉超也只在心里想想。
他嘴上谦虚道:“大伙都是一样,谁有功谁有过,李都虞侯都看在眼里,到时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有李都虞候帮大伙儿请功,咱们只管卖力作战就是。”
王常功忙道:“李排阵使说得对,咱们这回怎么着也立了大功,若没有李都虞侯给咱们请功,咱们又找谁自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