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珣不必担心,赵伦之和李大目一个要去盐渎,一个要出海,在广陵待的也不长。
“我等绝不会透漏半个字出去。”赵伦之和李大目拱手一礼。
刘道规立即去找袁鹤。
正好是散衙时间,官吏三三两两,走出衙府。
见了刘道规纷纷打招呼,尤其是值戍的士卒,一见到刘道规便两眼放光,亲热的不得了,“刘参军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提携在下……”
“兄弟们以后只认刘参军……”
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塞钱,刘道规哭笑不得,将钱退了回去,好言安抚,方才脱身。
这些士卒大多出身庶族,没有升官的希望,只求发财。
但问题在于刘道规也只是一个中兵参军,并无决策之权,剿贼这种借口可一不可再,关键兰陵周围的贼寇剿的也差不多,没有多少油水了。
到了衙署,袁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听清来意,笑道:“道则要大婚?可喜可贺,尽管请休。”
他这人私下里比较好说话,也比较亲和,比荀信之通情达理多了。
“还有一事,属下在兰陵剿贼,得一壮士相助,斩杀贼酋张佛奴、白龙子,想在军府谋个差事……”
趁着他心情不错,刘道规干脆将毛德祖的事一并办了。
“斩杀贼酋,功劳不小,既然道则开口,此事未尝不可,然则……军府上下打点……”袁鹤欲言又止。
想弄一个人进征虏将军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个萝卜一个坑,高门占据高位,寒门为浊吏,庶族只能当士卒和胥吏,阶层都已经固化了。
“打点之事,司马尽管开口,属下便是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哈哈哈,言重了言重了,军府正好空缺一城局贼曹,看在道则面上……”袁鹤伸出两根手指。
贼曹分为长流贼曹、刑狱贼曹、城局贼曹,其上各设参军,属不入流的小吏,但权力不小。
刘道规试探道:“两百缗?”
袁鹤笑而不语。
“两千缗……”刘道规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不去抢……
当初刘裕买的参军也才两万五千钱,也就是两百五十缗而已,不过当时是托着刘敬宣的面子,而且刘家是京口寒门,价钱自然不会太高。
毛德祖则不然,是北方流民,处在江左歧视链的最底端。
“道则还差这点钱么?咱军府的形势,你也知晓,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这钱是供奉给上面的。”袁鹤一根手指指着屋梁。
刘道规现在还真差这点钱,两千缗不是个小数目,一时片刻拿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若是在中兵后部谋个都伯……”
“那好办,五百缗钱足矣,你上个文牒,造个出身,我盖个印信就成。”
司马掌士卒升赏,都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而且后部差不多算是刘道规的地盘,袁鹤心知肚明。
“多谢司马。”
五百缗钱凑一凑,还是能拿出来的。
刘道规心中郁闷,明明自己花了钱,还要对袁鹤感恩戴德……
“谢什么,你我虽是上下级,却一见如故,今后便是一家人。”袁鹤话中有话,有几分拉拢之意。
“不敢不敢,今后司马但有差遣,属下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刘道规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当真。
反正场面话说的大家都舒服就行。
真要拉拢,不能空口白牙几句话,要见到真东西,刘道规才会考虑一二……
第101章 穆之
安顿好毛德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刘道规手头只有三百缗,找高珣和赵伦之方才凑齐。
趁着年底,回了一趟京口。
家中一切都好,母亲萧文寿和嫂子臧爱亲都穿上了新羊裘,侄女刘兴弟一身红色襦袄,蹦蹦跳跳,脸色红晕。
兄长刘裕也时常寄钱回来,田地有几个宗族兄弟帮忙耕种。
孟怀玉、孟龙符、向靖几人都跟着刘裕投奔孙无终去了。
有他们几人在,决计吃不了什么亏。
吃饭时,臧爱亲炖了一釜肉羹,蒸了一碟咸鱼,就着一铛稻米饭,一家人饱餐了一顿。
“曹家与刘家也算颇有渊源,门当户对,成亲之后,好生对人家,你在外面也要多保重自己,凡事莫要强出头,官道上的事,少招惹些是非。”唯一不变的就是萧文寿的唠叨。
刘道规心中苦笑,自己准备去劫掠司马道子的盐场,不知道算不算招惹是非。
“儿知晓。”
“成亲之后,赶紧生个大胖小子,也好让刘家开枝散叶,让你死去的阿耶瞑目,我这些时日总梦到他……”
她这话一开口,嫂子臧爱亲便低下头去。
刘裕从军之后,虽说时不时的回家,但她的肚子一直都没有起色。
萧文寿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藤纸,“这是你堂叔给的方子,你照上面拣些药熬了喝,保准能生儿子。”
“明年三月才成亲,现在就开始喝药?”刘道规简直无语。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生出儿子,一直是她的心病。
这位堂叔名叫刘涓子,刘道规小时候见过几面,与自己年纪差不多,醉心于医道,早早就外出学医去了,没想到今年过年回了京口。
“就是要乘早喝,养好身体。”
“行了行了,都知道了,今年公务繁忙,就不在家过年了,明日就走。”见家中一切都好,刘道规也就放心了。
原本打算将她们接到氶城去,不过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
家眷一动,必然会引起军府中有心人的关注,反而暴露自己,徒生是非。
刘家的根基都在京口,凡事都有宗族照着,兰陵那边还处于草创阶段,还未稳定下来。
“这么急?也不等你两位兄长回来聚一聚。”萧文寿一脸不舍。
“有他们在就成。”刘道规的确脱不开身。
吃了饭,买了些米肉,便去徐长命、苟忠、尹山、胡健夫等部曲家中探望,顺便将十缗钱分给他们。
除了苟忠家境稍微殷实一些,其他几家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都快过年了,还吃着糠麸混煮的稀羹。
儿女身上两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刘道规又去买了一些衣服,分给几家。
心中对钱越发渴望了,不能让这些跟着自己的部曲忍饥挨饿受冻。
第二日天色一亮,刘道规便与母亲道别,带着刘遵几人乘船赶去兰陵。
一路顺风顺水,不到五日,便到达氶城。
城头上伫立着一白一绿两面旗幢,不知何时,上面绣上的两头张牙舞爪的猛虎,栩栩如生,霸气外漏,随着寒风摇动,反复活过来一般。
不用问,就知道是曹家小娘子的手笔。
刘道规心中惭愧,一直忙的脚不沾地,到现在为止还没不知道她的名字……
“参军回来了!”
城头的曹家部众一阵欢呼,比上一次热情多了。
两家联姻,刘道规也算半个曹家人。
这年头的人就看重这个,若无这层身份,便会始终与曹家隔着一层,不会如此亲密。
刘黑罴带着人来迎接。
“怎不见曹兄?”刘道规到处张望。
刘黑罴道:“他去戚县那边开田去了,我这就派人去请他回来。”
成了一家人后,曹霁劳心劳力。
“不用。”刘道规没去麻烦他,直奔府衙,查看自己不在的两个月留下的文牒。
没了贼寇的威胁,很多荒田都能种上。
尤其是尼丘山南麓的平原,水土肥沃,自从青光寨立起来之后,这些土地便有了保障。
其他几县也是如此,不用聚集在坞堡周围,整个兰陵郡都生机勃勃,都已经是年底了,田野里到处都是休整田地挖掘沟渠的人群……
豪强们交了保护费,刘道规信守承诺,幢兵也没去骚扰他们,大家相安无事。
唯一的威胁便是南面边境上的晋军和豪强,偶尔会有小股兵力北上,烧杀掳掠。
但都被幢兵击退,这些人转而又去袭扰燕国的高平、任城等郡。
北面的蒙山,这些时日又涌入几股贼寇,不敢侵袭兰陵郡,转头劫掠琅琊郡去了,琅琊郡建威将军府一直养尊处优,竟然没挡住这些贼寇。
琅琊主簿刘穆之向兰陵求援,曹霁一直没有回复。
“刘穆之……”刘道规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也是京口人,不过出身东莞刘氏。
琅琊郡是司马道子的封国,也是司马家的龙兴之地,永嘉之乱,晋元帝司马睿在王导的协助下,自此南渡,重续晋统。
郡内设有建威将军府,没道理找上一穷二白的兰陵。
出兵协助也不是不可以,但琅琊内吏和建威将军都没表态,自己这么热脸去贴冷屁股,就有些犯贱了。
这也不符合官道上规矩。
而且出兵也需要冬衣粮草供应,战后的赏赐、抚恤等等,上面只字未提。
刘穆之一道非正式的文牍,显然有些不太合适。
刘道规没放在心上,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一支人马,当然要爱惜。
“阿规,吃饭了。”刘遵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打开,一只烧鸡,一碗热情腾腾的肉汤,一叠莼菜,一大碗白米饭。
这几样算是极其丰盛了。
刘道规忍不住眉头一挑,“你们让我吃这么好,幢兵们也能吃上这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是吃不起,而是这年头绝大多数人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饱饭,自己如此奢靡,让手下的人看到影响不好。
“莫要误会,不是我们弄的,而是曹家小娘子派人送来的,你既然这么说,那便算了,我拿去喂狗。”
刘遵提着食盒就走。
“你他娘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