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第467节

  “一起走,去哪里?”

  钱三弱愣愣的望着表情狰狞的石友三,感觉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石友三若无其事道:“去罗刹国。”

  “罗刹鬼虽然凶残,但咱们对他们有用,他们必然重用我们。”

  钱三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石知府见他模样,催促道:“把家丁都带上,去劝说杨通,宁古塔城中,刘招孙的人,一个也跑不了!赶在刘招孙来之前,把事情办好,给他一个惊喜。”

  “若是杨通不走呢?”

  “那便把他也杀了!”

  石知府说出这场惊天动地的叛乱时,显得格外的平静,这让钱三弱更觉惶恐。

  “你疯了!咱们能拉走多少人,那点家丁亲兵,是开原兵对手?”

  石友三脸上得意之色忽然消失,抡起巴掌啪啪打下去,一耳光下去,钱三弱身子晃晃悠悠,摔倒在地。

  石友三将老钱拎起,竭嘶底里吼叫:

  “有的选吗?你有的选吗?!不想造反,当初为何要贪钱!不想造反,当初为何要私自养家丁!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钱三弱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他想了一会儿,觉得石友三今天有些古怪,与其说是宁古塔知府,不如说他像个快要输光的赌徒:

  “老石,你和刘招孙有过节?那你为何来宁古塔做官?”

  石知府沉默片刻。

  “何止是过节,有血海深仇,此事说来话长”

  钱三弱连忙点头。

  “当年,……”

  ~~~~~

  宁古塔东城关,岳王庙。

  吴霄将点燃的香火插在一口古铜色的香炉中,面前升起缭绕的烟雾,吴霄对着神像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岳爷爷保佑,保佑我能躲过此劫,保佑能为太上皇灭掉这群硕鼠。”

  四名卫兵站在岳王庙门口,警惕的望向大街上拥挤的人群。

  拜岳王庙是吴霄最近才有的习惯,每当面临大事,他都会来拜一拜,已经成了一种信仰。

  “那人快来了,可别出了什么差池。”

  侍卫抬头望向远处,一个小吏模样的中年人混在人群中,缓缓朝他们走来。

  吴霄口中说的那人,便是刘兴祚安插在宁古塔府城中的细作,现在的身份是府衙主簿,协助正官料理刑名钱谷诸务。

  据说此人手中掌握着石友三贪墨军饷,倒卖军粮的证据,非同小可。

  因为担心被那几只硕鼠发现,苏主簿行踪隐秘,除了刘兴祚,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很有点无间道的味道。

  吴霄能和苏主簿搭上线,当然不是靠自己的机警敏锐,禁卫军不是蓑衣卫,刺探敌情之类的活儿,吴霄并不擅长。

  这次从沈阳出发时,刘兴祚章东也没给吴霄透露任何秘密。

  三天前,苏主簿派人送来一盒上好高丽参,用一个精致的木匣子装盛。

  吴霄以为又是本地官吏的孝敬,翻开盖子瞧了眼,骂骂咧咧正要打发人送回去,忽然发现匣底多了张纸条。

  刚一上手,便觉和普通纸张不同。

  手下端来盆水,吴霄将纸条展开铺在水中,水盆中映出四个小字:

  粮仓有鬼。

  粮草有鬼,吴霄盯着四个字看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话大概两层意思:一是说粮仓存储粮食和账目不同,或者说,蓑衣卫在粮仓中安插有自己的人,这人便是内鬼。

  吴霄现在有理由怀疑宁古塔所有官吏,或许江流儿也和他们是一伙的,这群硕鼠肆意妄为,借口兴建屯堡,抵御罗刹鬼,不知侵吞了多少钱粮。

  幸好自己来的及时,才发现这群狗贼做的好事。

  吴霄这样想着,便要转身出门,石知府、钱游击带着群家丁堵在了门口,将吴霄挡住。

  “吴指挥使这是要去哪里?”

  “巡视大军粮草,怎么?两位大人心虚了?”

  “巡视大军粮草?”钱三弱一时语塞,回头望向同僚石友三。

  石知府快步上前:“吴指挥,你有所不知,宁古塔存储着数万大军数十日粮草,库房连绵数里,城内城外都是粮草,不知你要如何巡视?不知你想查哪里?”

  “数万大军?数十日粮草?”吴霄忍不住惊道。

  “确实如此。”钱三弱拉住咄咄逼人的石知府,上前补充。

  “太上皇下了旨意,让宁古塔小心筹备,等候征伐俄国,粮草分发,战马调度,都要在这里进行,本官早早在府城内外修筑粮仓,将各地运载而来的粮草造册入库,忙忙碌碌。”

  吴霄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才道:

  “既如此,那便劳烦石知府前面带路,带本将去最近的粮库看看。”

  “好啊,便请和你说过话那位主薄也一起吧。”

  吴霄心道要遭,他以为苏主簿已经暴露,细作的活儿算是做到头了。

  石友三黑着脸在前面带路,钱三弱还要打圆场,见吴霄脸色阴沉下来,身后四名卫兵都把手指按在刀鞘,虎视眈眈,便不敢再说话。

  第一次,禁卫军对宁古塔驻军起了疑心,双方同时拔出了兵刃。

  众人沿着宁远城南北大街走了一段,拐入个僻静的胡同,行人越来越少,吴霄不时回头望向四周,直到走进条无人巷道,这时,身后传来铠甲兵刃撞击声。

  巷口密密麻麻遍布兵刃,前面两排弓手举起步弓,瞄准巷子内部。

  吴霄望着两边朝自己逼来的战兵,怒吼道:

  “石友三!你要造反吗?!”

  石友三叉着腰站在巷口,隔着道长牌,探出半个脑袋喊道:

  “吴霄,是你要造反!关外兄弟们都没吃得了,你还要克扣粮草,你还要敲诈我们!你无非是想用兄弟们的血,染红你袍服前的禽兽补子!”

  钱三弱从盾牌中探出脑袋,充满关切道:

  “吴指挥使,把东西交出来吧,看在江流儿的面子上,放你和你手下一条活路,只要交出账本,便让你出城,绝不追杀。”

  吴霄带着他的四名手下,以及那位苏主簿。

  “你们这两个狗贼,胆大包天,我在开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们这么猖狂的叛逆!”

  石友三听了这话,忽然像是被点燃一样,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家丁,大声笑道:“谋反?他刘招孙才是谋反!”

  “他从天启皇帝手里夺了天下,杀了朱由检和皇后,对文武百官,抄家灭族,杀了多少人,这样暴虐无耻之徒,你们不管,还有脸说我们谋反?!”

  钱三弱将他的队友拉了下去,换作笑脸对吴霄道:

  “吴霄兄弟,你在刘招孙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是什么德行,此人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借刀杀人,你听兄弟我一句劝,不要再给他当刀了,这些年他杀了多少人?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最后连康应乾乔一琦都不放过,何况是你,这套路你还没看出来吗?扶一批,杀一批,今天杀我,明天就要杀你啦,兄弟!”

  石友三刚要开口说话,又被钱三弱挡回去。

  “吴霄兄弟,当年去库页岛的那几批人,好多后来大富大贵,可是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和江流儿!你们禁卫军早晚也得换血,刘招孙猜忌你,你活不了的。不如投靠罗刹,好歹还能保住条性命。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钱三弱回头望了眼杀红眼的石友三,微笑着对吴霄道:

  “你要尽快决定啊,石知府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第543章 公牛的节日

  每次来宁古塔公干,杨通都会到城北大校场,观看人与公牛的角斗。

  通常,他在宁古塔的日程会排的很满,每天要约见不同衙门的人,和官吏们反复核实犯人的身份,有无疾病,财产状况。

  钱副将和石知府颇为好客,每次都要坚持给杨通送礼,各种应酬应接不暇。

  杨通不敢和两人走得太近,太上皇严禁镇抚兵插手宁古塔事务,虽然杨通从不关心宁古塔是黑是白,不过直觉告诉这位镇抚兵头头,帝国北境的形势已经非常严峻。

  观看公牛决斗,成了镇抚兵头子躲避俗事的借口。

  角斗通常在大校场进行,只要花钱就能观看,门票从一两到一百两,价格不同,位置也不同。据说一百两的门票可以坐到第一排,能够和愤怒的公牛“近距离接触。”

  杨通对和公牛近距离接触不感兴趣,他的钱不够看全场,更别说什么黄金位置。

  最近一切都在涨价,门票也涨了价。

  宁古塔制度和辽东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既不不属于资本主义制度,也不是极权主义,这里是奴隶主们的乐园。

  自由民也就是普通百姓,可以任意处死从关内运来的死囚徒,而且不受惩罚,也可以花钱从官府手中赎买,赎买之后,这些奴隶便成了他的私有财产。”

  总之,在商人出身的钱三弱影响下,在这里,所有事情最后都变成了生意。也不知这个奸商捞了多少银子。

  每一个囚犯都是生意的一部分,来到宁古塔后,钱老爷会对他们进行简单筛选,一部分留作门客,一部分发去挖矿,还有些(女眷)直接安排去青楼。

  为了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观看,角斗场上都是用凶悍的死囚来和公牛搏命,场面血腥而残忍。

  杨通曾向太上皇提起过这些宁古塔种种乱象,然而却没得到任何明确回复,好像太上皇对这种草菅人命的行径,睁一眼闭一只眼。

  或许武定皇帝变得和那个商人一样,眼睛里只剩下钱了。

  原本被用作练兵的大校场,现在搭满了木制看台,从城墙底下一直延伸到海浪河河边。

  海浪河正处于凌汛期间,河边停泊只剩下十几艘运送木材的沙船,船上的桅杆,像稀疏的阔叶林,人眼望去,仿佛一下子就能洞穿这里的秘密。

  杨通带着他的卫兵,很快找到了一处好座位。这倒不是因为杨营官来得比别人早,或者他购买座位时花钱更多,答案很明显,是因为他左臂上的铁钩子,仿佛从沈阳运来的最新式步兵炮,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打开一条路。

  “瘪犊子玩意儿!没长眼啊,你瞅啥瞅!你····”

  挡在前面,正回头怒视杨通等人的一位辽东老铁,感觉自己被人触碰了一下屁股,边骂边拔出腰刀(在宁古塔,允许百姓携带兵刃)。

  可是当老铁注意到对方手臂上的铁钩正泛着寒光,感觉仿佛炮口正瞄准着他的脸。

  老铁立即怂了。

  卫兵一把推开那人,杨通却没和这人一般见识,他在浑河,在赫图阿拉,亲手杀死的包衣阿哈,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活阎罗的名号,名副其实。无论对死人还是对活人,他都能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

  “杨哥,昨晚钱副将的家丁又来了,带了一箱子东珠·····”

  杨通正在举起他心爱的望远镜眺望大校场入口,心心念念那头暴躁的公牛早些出场,忽然听到卫兵说起这话,像是吞了只苍蝇似得,脸上立即露出一副恶心至极的表情。

  “不是说了不收吗?”

  “可是他们天天来,烦死了。”

  大校场四周竖着一圈旗杆,旗杆顶上的小旗和从上到下布满旗杆的黑色三角旗在微风中飘展,斗牛栏入口处修起了一座木门,漆成白色大理石模样,门柱漆得和沈阳广积门前的汉白玉大狮子差不多,显得颇为雄伟壮丽。

  主旗杆的底座由四个巨大雕像组成,漆得花花绿绿,其中不乏金色,旗帜是马口铁做成,两面都刻着金色的武定皇帝画像,一副画上画着“武定皇帝血战浑河,大破建奴八旗”图。

  远处传来一片惊呼,那头善斗的公牛快要出场了,看台和屋顶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狂热的宁古塔百姓。

  一百多个身着蒙古、朝鲜、女真服装的辅兵,铠甲上绣着第十一兵团的旗号,手持长枪长刀,耀武扬威的绕着大校场转圈。

  急于看到公牛出场的百姓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小木牌牌——这就是观看比赛的凭证——杨通知道,很快这里就要鲜血淋漓,屎尿横流,而且还会流血。

  他失去了左臂,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从容不迫的瞄准射击,不能再在战场上体验击杀的快感,不过在近距离观看人和牛的决斗中,往往也能感觉到久违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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