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应乾不理会袁崇焕,他的金刚散在辽东官场已形成口碑,是等同金银的硬通货。
康巡按每次到沈阳找王化贞办事,都要带上两瓶,据说这玩意儿比银子都管用。
“罢了罢了,下官知道平辽侯威武雄壮,锐不可当,所以也用不上这药了,不过····”
康应乾边说边将金刚散放到八仙桌上,起身对厢房门口拍了拍手,对门口大声喊道:
“让美人儿进来吧!”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众人面面相觑,都朝门外望去。
一个身材婀娜,模样清秀的女子站在门口,朝上首位置的平辽侯行了个万福。
平辽侯看都不看那女子:
“康巡按的心意,我领下了,本官不好女色,两位夫人也不许再纳妾,下一个。”
说罢,他抬头望向袁崇焕。
袁崇焕笑呵呵的抱着个木匣子走上来,作势挤开康应乾,康应乾哪里肯让,如相扑高手般要把袁崇焕放倒:
“金刚散你不要,美女你也不要。刘总兵,你可知此女是谁?”
第218章 美人(一)
“开封府祥符县张氏,此女姿色,倾城倾国,偌大一个河南怕寻不到第二个这般美貌的。”
康应乾边说,边一把推开袁崇焕,充满鄙夷的望向圆嘟嘟怀里的礼物,摇头晃脑道:
“古人云,多情者必好色,好色未必多情。刘总兵悲天悯人,此女既是绝色,又背井离乡,身世可怜,不可不怜惜焉,以老夫之见,不如收下,老夫亲自给朝廷上疏,也封她个诰命夫人!”
“开封张氏?”
平辽侯起初并不在意,及至听到开封张氏,脑海中便立即冒出张嫣这个名字。
穿越者依稀记得,明末懿安皇后张嫣,正是河南开封府人。
原本历史上,天启元年,明廷在全国范围内海选皇后。十五岁的张嫣,从初选的五千名美女中过关斩将,经层层筛选,最后脱颖而出,顺利被册立为皇后,史称懿安皇后。
史载张嫣“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
平辽侯抬头瞟那女子一眼,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权力无所不为,自己还没开口,就有部下将绝色女子送到嘴边。
到嘴的美色,要不要吃下呢?
“此女叫什么名字?”
康应乾见平辽侯对张嫣感兴趣,心中大喜,连忙谄笑道:
“此女姓张名嫣,字祖娥,小名唤作雨荷,亦通天葵(注释1),今年十六岁,家门清白,习做女红,阅览书史,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窈窕端丽,绝世无双。去年老夫在河南重金购得,如今既灭建奴,何不把她纳为小妾,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康应乾说罢,示意张嫣近前。
张嫣见一屋子男人都望向自己,羞涩掩面,缓步徐行。
美人顾盼生姿,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张嫣容止自若,径直走到刘招孙身前,曼声道:“早闻平辽侯容貌雄伟,今日有幸,随康大人来总兵府,一睹平辽侯尊容,果然龙章凤姿,不同常人,未及通告,多有唐突。”
寥寥数语,落落大方,泰然自若荣辱不惊,果然是母仪天下的女人。
“幸会幸会。”
平辽侯拱拱手,怕被这美人勾住魂魄,不敢多看一眼,挥手让康应乾退下。
康应乾当然不退,不仅不退,反而继续发挥皮条客特长,现场推销起来:
“平辽侯请看,此女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
这进士出身,果然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拉起皮条来得心应手。
平辽侯暗暗决定,以后把关外的青楼业务都交给老康,让老康天天去拉皮条,以免荒废了他的才能。
“打住,打住,”
刘招孙举手示意,“好了,康监军,我知张嫣美貌无双,奈何无此艳福,带她下去吧!”
康应乾听了急道:“哎,此言差矣!什么无福消受?刘总兵,如此佳人,错过岂不可惜?你可知为让此女来辽东,老夫花费了多少银子?既然她入了平辽侯法眼,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
“不纳妾!”
“不纳妾也可留在身边,若是以后刘总兵回心转意,也好相见。古人云,山有木兮木有枝……”
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那是形容断袖情缘的好不好!
康应乾还在引经据典,从秦始皇秘史一直说到万历皇帝和郑贵妃的秘闻,其中充满少儿不宜十八禁的香艳情节,无非是要证明英雄多情是应该的,合理的。
奈何平辽侯的思绪已经飞出很远。
由于穿越者介入,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泰昌皇帝在位两年,目前还是生龙活虎,夜御数女,不在话下,暂时看不出任何驾崩的迹象。
太子朱由校,也就是历史上的天启皇帝,这会儿应该还在东宫忙着打磨木制手办模型,如木流流马诸葛连弩之类,距离九五之尊越来越远。
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命运更是被彻底改变。张嫣从河南来到辽东,失去母仪天下的机会。大明皇后是做不成了,照目前这形势,很有可能成为平辽侯小妾。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历史上的悲惨命运(崇祯十七年上吊殉国),不知她会不会后悔来辽东。
可惜平辽侯没想过再纳小妾。
一个布木布泰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再多一个这样的绝色佳丽,底下人会怎么看他,三个女人又会爆发怎样惊心动魄的后宫大戏,以杨青儿手段,什么甄嬛传步步惊喜都弱爆了。
开原已有关于布木布泰的流言蜚语。
开原从严治军,眼下还有很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若是自己带头三妻四妾,夜夜笙歌,如何能够服众。
刘招孙收回思绪,康应乾还在滔滔不绝劝说纳妾。
“为何会有万历皇帝国本之争,就是皇子太少了!若是再多几个什么蜀王郑王楚王湘王,你看那福王还得宠不!”
平辽侯终于忍受不住。
“康监军如此大才,不派你去英吉利罗刹国拐几个女王回来,实在是屈才了!”
要是再多给康应乾一些银子,估计就能把英国女王、瑞典公主、法国贵妇通通拐来开原。
想象一下,开原军以后不用再和欧洲列强苦战,靠着政治联姻,平辽侯便能直接迎娶威廉三世莎士比亚他小姑二姨大妈,混入欧洲贵族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想想还是挺激动的。
康应乾不知英吉利罗刹国是什么,也不知莎士比亚是什么,更别说什么威廉三世这些存在。
“难得康巡按一片心意,美人你带走,金刚散可以留下,回头我让屯长带回屯堡,给母猪配种使用。”
众人哄堂大笑。
刘招孙接着道:
“本官有诰命夫人和安远将军,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已经知足。金虞姬不久便要生产,本官有后了,也无需再纳妾,你们也不要催了,康监军,你这般谄媚殷勤,若是为弥补在赫图阿拉过失,大可不必。”
见平辽侯提起赫图阿拉之事,康应乾脸色一沉,知道难逃责罚,连忙挥手让张嫣退下。
“妾在河南时便听人说过,将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今日一见,果然是柳下惠一般的人物!”
张嫣噗嗤一笑,行了个万福,烟视媚行,走到了门口,出门之际,回头看了眼平辽侯,微微抛了个眉眼。
回眸一笑百媚生。
一群老男人直流口水,除了铁石一般的平辽侯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徐霞客,其余人皆是心猿意马,心思都放在张嫣身上。
连宋应星这样自诩为柳下惠再生的君子也忍不住要追随张嫣而去。
平辽侯秉承非礼勿视的准则,等张嫣走出去,才睁开眼,暗暗感叹。
“原来世间真有这般美丽女人。”
想想这张嫣父母也是可恶,自家女儿都能拿出来买卖,简直和崇祯朝的老国丈周奎有一比,自私冷漠,专坑皇帝。
大明多贤后,可惜皇后的娘家,好像没几个给朱家皇帝省心的。
张嫣他老爹张国纪,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侵占民田,纵容家奴欺男霸女,后来被御史弹劾,捅到天启皇帝面前,惹得龙颜大怒。
这位国丈不思悔改,竟然打算迎娶退休的宫女做自己小妾······
平辽侯之前见过不少流民被迫卖儿鬻女,没想到,像张家这样衣食无忧的中产之家,也会把女儿当货物一样出售。
为拉拢平辽侯,康应乾下了血本。前年他游历河南,听闻张家有女容貌不凡,便赴张国纪家,表示愿出重金,带张嫣去京城享福,张国纪见钱眼开,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千八百两白银把自己女儿卖了。
刘招孙得势后,康应乾有心将张嫣献给平辽侯,奈何战事频繁,一直不得空闲。这次他在赫图阿拉犯了大罪,担心被平辽侯追责,便下定决心,使出这个美人计。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然而这招对刘招孙好像并没有用。
平辽侯对美人并不上心,除了自家的两个女人。
穿越者现在最关心的是,赫图阿拉那些触犯军律的人——包括他自己——应该如何惩罚,要如何做,才能保持这支军队的忠诚度和战斗力。
注:
1、即元阴,肾精。癸,五行中属阴水。《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素问·上古天真论》:“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写,阴阳和,故能生子。”
第219章 风不止(一)
康应乾吃了闭门羹,闷闷坐回到座位,一人独自喝闷酒。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壁,想起以前和平辽侯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到如今形同陌路,康应乾更觉苦闷。
真正让他懊恼的,不是为购买张嫣花出去的大把银子。而是自己和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上官,道不同,注定不相为谋。
两人之间的间隙,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那时开原诸事繁杂,问题还没有浮出水面。
第二位上来的袁崇焕献出一本家传古籍,刘招孙打开木匣,古籍淡黄色的封面写着唐传奇几个大字。
“金虞姬应该很喜欢这书。”
平辽侯正准备收下,忽然想起什么,对袁崇焕道:
“袁大人,既是你家的祖传宝物,我怎可据为己有?开原将官不重珠玉宝货,我是多次给你们说过的。所以此物不能收。”
于是袁崇焕的礼物也被平辽侯拒绝。
接着众人继续献上贺礼,大都是些人参药材,平辽侯笑着一一收下。
轮到马士英时,他的卫兵抬上来两口木箱,张潮带人将箱子打开,屋中顿时金光璀璨。
满满两箱珠宝,祖母绿猫儿石翡翠玉石,还有些平辽侯叫不出名字的珍宝,晃得他眼花缭乱。
“刘总兵平日食不重味,衣不重彩,鞍马劳顿,席不暇暖。安远将军与诰命夫人亦是躬行节俭,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下官既无八斗之才,亦不能决胜千里,身无长物,只有些黄白之物,权做贺礼····”
乔一琦出身皆为江南望族,又在抚顺等地经商,平日相处不见阔绰,出手便非同凡响。
平辽侯摇头笑道:“刚才说过,珠玉宝货不收,我要这些珠宝也无用,两位夫人更……”
还没说完,便听座上有人大叫道:
“美人不收,藏书不收,珠宝不收,平辽侯到底想要什么?!”
众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屋中顿时鸦雀无声,循声望去,打断平辽侯的正是康应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