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拉出来练练
泰昌元年七月既望。残云收夏,新雨带秋。
白莲教继续猛攻青州,文登营、威海卫接连惨败,伤亡惨重。
文登营参将被俘,威海卫同知战死,山东北部近半府县被徐鸿儒攻占。
消息传回开原,平辽侯当即下令,各营进入战时状态。
七月下旬,皇帝任命开原军平叛的圣旨终于下达,根据兵部制定的平叛计划,由登、莱及辽南几座州县卫所负责出动海船,协调开原军的登陆,开原军登陆山东后,与当地卫所兵联合平叛。
考虑到登莱两地卫所已经名存实亡,实际上参与平叛的只有开原军。
金州复州和登莱的官员们就出动海船问题又拉扯十多天,两边借口海浪颠簸,船只小,水手不足,想问朝廷多要钱。
泰昌皇帝被这群文官磨得没了脾气,不得不再掏出八十万内帑,专门用于购置福船,购买粮草,雇佣水手等。
山东运河附近也开始受到白莲教威胁,兵部催行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刘总兵更是枕戈待旦,几次准备自己出钱雇佣船只或者直接从山海关出兵,不过都被康应乾拦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廷此举多少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
“皇帝发了八十万两银子,咱一两都没分到,你还火中取栗,他登莱的巡抚都不急,咱们急什么?这种事不要急,要拖!”
康应乾对兵部安排颇为不满,开原兵马还在休整,京师就这般催促。
倒是刘招孙不忍见百姓受难,急着赶着要去山东。
他天天让马士英上疏,催山东辽东海船筹备。
如今马士英写奏章已经写到吐,刘招孙每次见他,都感觉这位三甲进士快要秃头了。
各方掣肘,拖拖拉拉,从五月份一直折腾到八月中旬,开原军才终于可以出兵。
训练半年的新兵们个个跃跃欲试。
平辽侯对戚金邓长雄两人道:
“准备了小半年,不用去西南平奢崇明,就在家门口打闻香教。”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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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日,开原城哨马四出,夜不收携平辽侯将令,前往宽甸、清河、铁岭等城。
按照刘招孙将令,各守城官留部分兵力守卫,剩余人马全部南下,于八月三十日在抚顺城下汇合。
蛰伏于赫图阿拉的八旗残部并没有被刘总放在眼里,在平辽侯看来,黄台吉能撑过去年冬天已是个奇迹。
既然单纯经济封锁便能困死建奴,又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兵力呢。
不过在袁崇焕的坚决要求下,赫图阿拉前线被留下一千疑兵,防止黄台吉狗急跳墙。
袁崇焕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分兵山东,围剿白莲教,不过在接到平辽侯命令后,他还是放下手中事务,整顿兵马,星夜疾驰赶往抚顺。
八月十九日,平辽侯留下两千战兵守卫开原,亲率战兵营与骑兵营主力,共计一万三千人,南下抚顺。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开原军尚未完成集结,辽南各地流言四起。
传言说平辽侯将趁祖承训祖大寿率辽兵入鲁之际,偷袭广宁,背刺山海关,一举吞并辽南。
有传言说,开原军占据辽南,将逼迫有钱的大户补交田赋,将庄户掠夺到开原喂马。
辽南一带米价暴涨,盗贼蜂起,先前得罪过刘招孙的豪绅害怕被清算,纷纷逃往永平府。
开原军在辽东各地的圈地运动,看得这些劣绅豪强触目惊心。
在大多数豪绅眼中,平辽侯和他要镇压的白莲贼首没什么两样。
都是群忽悠泥腿子当炮灰,自己中饱私囊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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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抚顺城南,虎啸亭。
开原文武官吏环坐亭中,平辽侯坐在上首位置,众人身后还有幅巨大的地图。
除了远在朝鲜督造战船的吴阿衡,康应乾、乔一琦、袁崇焕、孙传庭、邵捷春、邓长雄、王二虎等人悉数在场。
袁崇焕邵捷春分别从宽甸、清河带来两千战兵,这是他们这半年来招募的新兵,加上刘招孙带来的一万三千人,以及抚顺两千战兵,此次渡海总兵力达到两万人。
几位守城官匆忙赶到,众人原以为集结重兵是为攻打后金或辽西,没想到是为对付白莲教。
邵捷春不屑道:“白莲妖人,乌合之众耳,本官一人率偏师即可荡平,何须平辽侯劳师动众!”
乔一琦刚要开口,康应乾连忙轻咳两声,抢过话头:“邵大人有所不知,此次白莲叛乱,非同小可,听说连皇宫都有他们的檄文····”
康应乾担心乔大嘴一不留心就把平辽侯“拜访”衍圣公的计划说出来,只得当着众人的面,又添油加醋将徐鸿儒叛乱的经过说了一遍。
各人听说白莲教已经占据好几个州府,甚至一度威胁济南,还在京城遍布眼线,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还是什么乌合之众?
刘招孙瞪康应乾一眼,略显尴尬道:“咳咳,兖州这支白莲教,确实难对付,本官还没出动,他们就在辽东四处造谣,这几日情报局抓获几个奸细,总之这徐鸿儒是早有准备啊。”
平辽侯神色凌然,继续道:“召你们来,就是要汇合开原兵力,给妖人雷霆一击!拯救山东百姓于水火。当然,也为增强开原军在山东的影响力,顺带弥补些军费不足····”
刘招孙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沉。
他刚说完,便转身望向孙传庭,询问近日屯田练兵情况。
孙传庭将半年多来屯田募兵情况汇报一遍,治理抚顺半年,已经清理屯田五万三千多亩,训练精兵两千人。
刘招孙由衷赞道:
“孙大人屯田有功,这军需粮草,乃重中之重····”
历史上孙传庭经营陕西,“以秦兵卫秦地,以秦饷养秦兵”。整顿吏治,清屯充饷,清军(裁汰老弱军户)练兵,秦兵战斗力直线提升,多次打败李闯流贼。
实际上,孙传庭是崇祯年间唯一一位将清理屯田真正执行下去的官员。
在刘招孙看来,此人和袁崇焕一样,都是具备治理一方州郡能力的干才。
“有孙白谷在,辽南无忧矣!”
康应乾跟着附和道:
“孙大人去年在京师会试,所作那篇平辽策,本官也曾读过,字字珠玉、文采飞扬。原以为孙大人只会些笔墨功夫,没想到竟是位干才,将抚顺治理得夜不闭户,难得啊!”
孙传庭连忙起身,口称谬赞。
刘招孙瞥见袁崇焕似有些不悦,想了片刻,道:“袁都察在宽甸屯田开荒,经营马市,与朝鲜义州争人,听说已经招募一千多个朝鲜人,功劳也是不小。”
袁崇焕连忙拱手,脸上洋溢得意之色。
袁崇焕比孙传庭年长三岁,万历四十七年京师会试,袁崇焕的三甲进士排名领先孙传庭,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他都觉得自己比孙白谷高出一筹。
万历四十七年,孙、袁同时投奔开原,袁崇焕处处和这位同年相比,想要压过孙白谷一头。
康应乾又要给袁崇焕祝贺,平辽侯听不下去,挥手打断道。
“好了,说说打仗的事。”
老康于是不再说话,众人纷纷望向平辽侯。
“为了不让祖大寿产生误解,不能走山海关,走水路。”
说着用木棍指向地图上几个点:
“从金州登船,渡过辽海,在文登登陆,济南府和青州府负责运送兵马粮草,到了那边,会有青州府官吏接应,沿途所需粮草,也由他们出,赵彦给本官承诺,粮草都是足额供应。”
乔一琦惊诧道:“竟肯给咱们粮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几日康应乾负责接待从青州府渡海求援的官吏,老康对战局更为了解,便对众人解释道:
“兖州糜烂,青州府也快保不住,文登营和威海卫皆不中用,连陈参将都被抓了。蓟镇辽镇不肯出力,除了开原军,赵彦袁可立还能靠谁?青州府的乡绅豪强早就把银子粮食送给兵备道衙门,他们不缺银子。给开原分一些,也是应该的。”
“朝廷真是有钱,运送两万大军渡过辽海,不知要花费多少银子!”
“若是截断运河,不知多少漕兵失去生计,山东完了,京师也完了,辽东也会物价腾飞,千杀的白莲教,个个罪该万死!”
众人议论纷纷。
孙传庭与袁崇焕沉默不语。
平辽侯敲敲桌子,总结道:
“九月十日前,大军须在金州集合渡海。青州府撑不了多久,白莲教比建奴还要可恶,若让徐鸿儒占了山东,咱们的贸易就没了,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这次要与朝廷通力合作,彻底灭掉白莲妖人。”
第166章 日月入怀
泰昌元年九月初三,开原军主力抵达金州卫港口。
登州派遣的运兵船早早等候在各个码头,登州水营召集近千水手,协助开原军登陆威海卫。
九月初四,金州卫港外海面,樯桅如林、白帆如云。
火兵们像不知疲倦的蚂蚁,在大营与码头间来回奔走,将火炮、粮草、武器铠甲搬上福船。
登州水营一名千总不停旁边催促,闻香教已进入登州地界,这几日便要攻打文登县城。
刘招孙只得雇佣周边复州、金州的卫所兵,过来帮忙运输,以加快进度。
在每人半两银子的报酬下,周边卫所的百户千户们率领黑压压的卫所兵,涌向金州码头。
这些辽南卫所兵,个个衣衫褴褛,比宽甸、抚顺的卫所兵惨多了。
平辽侯率领一众文武官员在港口站立,各营把总大声指挥战兵和火兵加快运送物资登船。
袁崇焕望向前面一个身材佝偻的军户,发现这人竟连鞋子裤子都没穿。
孙传庭久在辽中,对辽南卫所了解一些,低声道:
“辽中还好,复州金州这边,土地贫瘠,两个卫所都常年拖欠军饷,军户名下的田地都被军头占去,前年辽南大旱,复州有些地方,百姓相食,好多军户卖儿鬻女,逃亡山东了。”
刘招孙摇摇头,挥手打断,这类悲惨故事他听过太多,不想再听了。
这些身材瘦弱的军户,干起活来颇为卖力,很快便搬完物资,怯怯的到各营把总那边领银子。
康应乾抚掌大笑道:“平辽侯用的那是那招啊。”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齐齐朝康巡按望来。康应乾故作高深道:
“当年在宽甸,刘总兵给朝鲜兵发饷发粮,让他们安然渡过鸭绿江,以至人心归附,这才有今年三月在朝鲜的势如破竹····”
“今日让卫所兵一睹我军容之盛,将来开原军进军辽南,必然也会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刘大人这一千两银子,花得值!”
刘招孙呵呵一笑,他都没想到这么多,老康的脑补能力太强了。
两百艘大小福船、鸟船满载士兵和战马,劈波斩浪向山东威海驶去。
刘招孙乘坐的是一艘大号福船,船长近三十米,船体如同一座楼房,全船可容百人。
舰首装备有佛郎机炮六门、碗口铳三门,迅雷炮二十门。
福船两侧皆有护板,扎着密密麻麻的茅竹,下层装有压舱石,中间一层住人。
从金州卫至威海卫,顺风只要两日。
上百人挤在狭小的船舱中,憋屈烦闷,二十上下的毛头小子,时间长了难免摩擦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