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是笃定了他们一群亚洲人不可能跟他们狮子大开口，所谓的买专利对人家来说是交个朋友的意思。
“看来，还是小瞧了郑兄弟啊，郑兄弟的技术，果然了得。”
第15章 李季谦
李孝式回到家。
见家门口停着一辆最新款的宾利轿车，不由得诧异道：“家里来客人了？爸的客人？”
妻子关小紡接过了李孝式的包，面上不无忧色地道：“恶客登门，好悬把爸给气着。”
“把爸给气着？怎么回事？”
“是两个美国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跟爸在书房里聊了两个多小时了，惹爸生了好大的气，好悬没晕过去，吃了麝香，平稳了一会儿，才继续聊的。”
李孝式皱眉，道：“既如此，为什么不能改天聊呢。”
“人家不干啊，非要今天聊，人家说了，来南洋就待两天，多一天都不伺候，能聊聊，聊不了拉倒，老爷也没什么办法啊。”
“这特么不是欺负人么，我去看看。”
李季谦近些年已经很少过问生意上的事情了，大多数时候其实连李孝式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一边吃着速效救心丸一边聊？不要命了么？
又是什么样的恶客，都特么这样了还要聊？
走到书房门口，远远的，就听到李季谦在里面吼叫道：“我们中国人的命没那么金贵，不就是有点危险么？我们认了，大不了就死点矿工么，我他妈的认了，还不行么？”
李孝式闻言，连忙一路小跑着去了厨房，随便拿了一小碟的点心回来，敲了门进去，道：“爸，还有两位贵客，吃点点心吧，聊什么呢你们，怎么聊的这么激动啊。”
说着，便不动声色的坐下了。
“老大啊，你，你回来的正好，你的英文好，你跟他们说，不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得了，我的要求就一个，只要快，就行，花钱，死人，我都认了，能不能在三个月之内给我开工动土？”
李孝式笑着安抚道：“爸，什么……开工动土啊，您又开了个新矿？那怎么还能死人呢，挖点锡而已，不至于的啊。”
“哎~，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前一段时间，我不是回国了么，其实我不光是回了信宜老家，我还去了一趟广西。”
“你又投实业了？”
“广西，发现了一个大型的水银矿，我受白崇禧白将军之邀，前去考察，白将军希望我可以投这个项目，我也已经决定了，这个项目，我要投的。
这两位，是来自美国纽蒙特矿物公司的查理博士和杰森经理，我要跟他们买设备，你快跟他们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水银矿必须快些动工。
眼下，国难当头，日本人狼子野心，所图的，未必只是东北，将沿海之诸多工厂、企业，适当内迁，很有必要，
水银，乃是贵重金属，且产地多在咱们亚洲，此矿若是能够开发得出来，便可将其出口欧美，换取外汇购买所需之武器啊。”
闻言，李孝式愈发的皱眉。
这事儿听起来……
就得赔不少。
李孝式对中国也是有感情的，至少称得上爱国华侨这四个字，但相对来说他毕竟是二代，在国内生活的时间甚至都没有在英国生活的时间长。
他的爱国更多的是来自于李季谦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实事求是的说，他到底已经是一个比较地道的南洋人了，对祖国的感情不可能像李季谦那么深。
国内的投资环境什么样，他们这些南洋的富商谁不知道啊。
开矿这种事是重资产投入，就国内的那个营商环境，这特么的重金砸进来，那就是人家的了啊，你就是待宰的猪啊。
不夸张的说，在李孝式看来，国民政府在很多事情上，比他妈的马来亚这边的英国殖民局都不如，
殖民政府至少表面上还是要脸的。
虽然李季谦去过广西几次之后，多次的跟他说，中国希望在广西，认为广西的营商环境很好，白将军的人品也很好，不会将他们这些爱国华侨当年猪杀，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但反正李孝式是不太信这屁话的，也因此，父子俩在投资广西的问题上，有很大的分歧。
可惜，这李季谦是个倔强脾气，李孝式又怎么可能管得了，他一个做儿子的又不敢真的忤逆父亲，这都背着他，已经进入到实操的层面，开始购买设备，设计矿场建设了，他又还能如何呢？
“那现在来，是有什么问题么？两位，你们和我父亲的分歧在哪呢？”
“您好，李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如您所见，您的父亲非常的固执，他要求我们务必在短时间内就帮他做好生产线，进行生产，甚至只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这根本不可能。”
“是啊，李先生，您知道，水银这东西是有毒的，如果在设计，安装的过程中都不严谨的话，这对矿区的工人，乃至矿区附近的居民，都将造成极大的健康损害。”
“但您的父亲，为了逼迫我们快些动工，甚至说出了中国矿工工人的性命无所谓这样的话，老实说，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很抱歉，我的职业良心也不能允许我做这样的事。”
李孝式闻言转头看向李季谦。
李季谦则是苦笑一声，解释道：“白将军催得急，日本人……哎~，眼下是非常之时，我也承认，我确实是急了些，
可是按照他们的说法，又是考察，又是详细论证，为了确保安全还要建许多……什么储气罐，没时间了啊！
矿工工人的性命当然是命，可是前线将士们急需要外汇来买枪炮弹药，将士们的命……哎~，这个时候，将士们的命，确实是比工人的命要……
何况水银这东西，只要小心一些，总不至于真死人吧，咱们中国人采贡，采朱砂，都已经两千多年历史了，哪有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我也知道这是安全隐患，但既然是非常之时，我觉得，就算是要咬着牙硬上，也是应该的。”
李孝式皱着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李季谦甚至都不是站在商人的角度在考虑问题，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说什么。
拿着设计方案和这两个美国人的机器设备宣传册，他也看不甚明白，毕竟他们家虽说也挖矿，但主要挖的是锡矿，还有个小金矿。
水银矿这东西，他是真不懂。
“爸，就这几天，咱们公司新来了一位能人，很懂设备，他的技术连欧洲的顶级公司都赞不绝口，
既然是技术上的事，我也不太懂，您看，我现在打一个电话，请他来家里，与两位贵客交流一下，您看行么？”
“欧洲顶级公司都赞不绝口？这样的能人会来南洋？给你打工？老大啊，你可别让人给骗了。”
“放心吧爸，我跟您保证，一定没问题的，我，百分百的信任他。”
第16章 有问题
郑毅和吴文浩本来是打算找个公司附近的大排档吃点饭的，结果都没等动筷子，就被公司的同事说李孝式有急事找他，让他直接去府上。
“大哥，董事长。”
他还是第一次见李季谦，老头儿其实岁数也没有很大，刚六十出头，腰背很直，穿着中山装，看上去很有精神。
李季谦也没与他寒暄，和李孝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与他说了事情的情况，
李季谦的意思呢，也是让他看看这项目到底能不能快速上马，如果无视安全风险硬上的话，这个所谓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两个美国人见他来了，对视了一眼，却是笑呵呵地道：“专家？华人的技术专家么？”
“这位……郑先生？看得懂我们的技术方案，和设计图么？郑先生懂汞矿？”
“两位李先生，我看这些就没有必要了吧，我们的时间很紧张，此次来东南亚，是约了要在菲律宾有事情，顺便来见您二位的，您找这一位所谓的技术专家……恕我直言，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郑毅倒也不恼，这个时代欧美人对亚洲人的傲慢就这样，赤裸裸并不加掩饰的，他自然也没必要因为态度这种事而生气。
他是技术总监，只负责技术部分就行了。
汞矿这东西，他确实没怎么接触过，不过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机械这东西原理都差不多，尤其是挖矿，其实挖什么矿都有相似之处的。
这个时代的机械和现场设计又能有多复杂，不追求细节，又不是自己造，审核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儿还是能做到的。
而且这一看他就知道了，汞矿确实是有其特殊性，但这个特殊性却更接近于化工。
化工就更是他专业了啊。
“重-浮联合工艺进行选矿么？倒是还蛮复杂的，董事长，矿很杂么？如果急着项目上马的话，可不可以先上手选和重选，浮选再在后面慢慢上呢？”
说着，郑毅看向两个美国技术专家道：“可以么？这样应该能快很多吧。”
两名美国人一愣，不过随即很快便反驳道：“你以为，这像是锡矿一样，那么粗陋的东西么？
汞矿是很复杂的，伴生矿很多，还手选，重选，如此粗陋，原始的筛选方法怎么能行？”
郑毅闻言也愣了，扭头问李季谦：“矿的质量很差么？”
按说是不太应该的啊，这个时代，质量稍微差一点的矿连探都探不明白，大多矿都是露天矿才对啊。
李季谦：“矿的品质，矿的品质很好啊，白将军找吴希曾吴先生看过，他说，那是国内已经发现的矿藏中，品质最好的啊。”
郑毅闻言又看向两个美国专家。
“如果是高品类矿石的话，先上重选机应付着，先把厂子转起来，应该是可行的吧，这样的话固然会影响矿上的产出，造成一定的资源浪费。”
“但速度上应该可以快很多吧，重选要比浮选，不管工艺上还是技术设备上，都容易得多，不可以先对付着干么？
何况重选挑剩下的矿石，完全可以等浮选设备到了之后再重新筛一遍，这样，不行么？”
吉隆坡的锡矿是没有选矿的过程的，马来西亚的锡资源非常丰富，挖出来的锡矿用肉眼都能分辨出其中成色。
所以李孝式和李季谦俩人虽然是开矿的，但对选矿这一块并不算了解，基本是怎么忽悠就怎么是的，不过郑毅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两个美国人听他这么说，又不禁对视了一眼。
心知，这是遇到懂行的了。
却道：“这个么……其实据我们了解，你们的矿藏品质并没有李先生他说得那么好，所谓的品质高，应该只是在你们中国来说的，按照国际上的标准的话……恕我直言，可能这个矿的品质只能算……一般。”
郑毅：“哦~，是这样？”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真是这样？”
“当然，我用我工程师的名誉跟您保证。”
“哦~，这样啊。”
郑毅不置可否，毕竟他又没去过那个矿，这儿也没有现成的矿石能化验一下。
不过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至少在现代社会，汞这个东西，中国应该是主产区吧。
中国的矿产资源虽然不算丰富，但有些种类的矿，还是能占据全球矿藏的半数以上的，据他了解这种“中国矿”之中，就包括了汞金属啊。
在中国品质算好的，怎么跑世界上还成了一般的了？
当然，他也叫不准，毕竟他了解到的都是现代社会的东西，万一，这玩意虽然国内有很多，但民国的时候没有发现呢？
他对民国时期国内的矿业发展情况确实是一无所知的。
只是他这下却是对这两个美国人所谓的技术设计方案留下了个心眼，开始仔细地审查了起来。
‘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没安好心啊。’
“配套很完善啊，伴生矿是铜和铁么？高炉是……哦，两位美国专家，既然客户这么着急，为什么还要上这么大的炉子呢？
水银的沸点那么低，没必要上这么大的炉子吧，至于伴生的铜、铁，又不着急，白将军这么急着开采，应该也是为了外汇吧，不可以先开采水银，伴生矿到时候再说么？”
见郑毅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李孝式问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郑毅：“选矿和练矿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太完善了，水银一般会伴生朱砂，铜，铁，铝等其他金属，他这个设计倒是没问题，但是这么大的高炉，明显是冶铁和炼铜用的。
还有选矿，水银和朱砂，咱们中国自汉代起就在开采，开采难度本身是不高的，无非是效率问题，
这个方案采用的也是重、浮联合选矿法，效益确实是很高，但……不符合董事长快些动工，哪怕赔钱也要快动工的要求呢。”
李季谦这时候连忙急着道：“安全呢？安全隐患方面呢？这些都不重要，你快看看安全隐患上，到底有没有办法缩短工期？”
“嗯，安全上……”
郑毅闻言，低头研究了整整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