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刘从德再次下拜,不敢与刘娥的眼睛对视。
“没骗我?”
“侄儿不敢。”
刘娥点点头,又叮嘱了刘从德一会。
让他老实在家中养伤,什么都别去做了。
更别回到辖区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不方便通知以及处理。
待到刘从德走后,刘娥把吕夷简叫了过来。
“俗礼免了,我就问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娘娘的话,相比于刘从德,朝中大臣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范仲淹的话。”
听着吕夷简如此慢条斯理的话,刘娥顿感不解:
“为什么?”
“因为范仲淹的名声要比刘从德好上许多。”
吕夷简对于刘娥的问题很是困惑。
就您那个侄儿是何等的操蛋,还用我复述一遍吗?
他以前就是个膏粱子弟,当了官之后,也没有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的。
现在朝中众人都认为是刘从德贪墨了修缮黄河工程的款项,还有人逼着张士逊立即去查验工程质量。
否则过几日一场大雨下来,东京城再次被水淹了,那将会迎来更猛烈的弹劾与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吕夷简也不可能与众多臣子唱反调,公然力挺皇太后的偏袒。
“吕相公,我记得你的长子吕公绰去年在陈留县干的不错,才被调入东京。”
吕夷简是何等的人精。
他一听便知道皇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
难不成自己的儿子也与那刘从德勾搭在一起。
陈留县被泄洪后,朝廷出钱修筑的堤坝,也偷工减料了不成?
一想到这里,吕夷简也是轻微颔首。
这种事是隐瞒不了的,看样子自己还要好好查一查。
“我问了我的侄儿,他说把金丝楠木换成合格的松木,你的长子吕公绰可是处理不少力。”
“就是因为他找不到那么多的松木,所以才导致一百根松木实际上到了三十根。”
吕夷简闻言看向刘娥。
按照皇太后的说辞,自己的长子可就与刘从德成了“同犯”!
吕夷简不相信自己儿子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于皇室没有一丁点的畏惧之心。
“大娘娘,此事定然是有所误会。”
吕夷简先是替儿子争辩,这才缓缓道:
“我长子素来胆小,绝不会公然盗卖金丝楠木,他甚至连一根金丝楠木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老身知道。”
刘娥敲打了吕夷简一二:“可是话从老身的侄儿嘴里说出来,其余人会相信吕相公的长子,是清白的吗?”
那些人巴不得吕夷简下台,然后腾出一大片位置来。
吕夷简头上也出了热汗。
因为若是儿子的事爆出来,不管别人信不信,他这个当宰相的都得假装辞职,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是吕夷简又不想要冒这个险。
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大娘娘说的是,但是我还是相信大娘娘说的那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话在刘娥听来,吕夷简他自己个都不相信,如何能让别人相信呢?
今日在金殿如此重要的大朝会场合,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余时候了!
刘娥也是悠悠的叹了口气:
“老身相信依照吕相爷的名气与权势,定然是超过范仲淹的,今日之事还需要吕相爷多费心。”
吕夷简自然是明白刘太后话中威胁的意思,让他去摆平这件事。
“臣定然会好好的向诸位同僚以及天下百姓解释清楚的,还望大娘娘能够多给我些时间。”
“行啊。”
刘娥也是叹了口气:“不是老身我不心疼你们日夜处理朝政,实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河水就要冲下来了。”
“若是冲的早,兴许还能趁着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发现什么有力证据。”
“可若是冲的晚,那什么事都会被人戳破了堤坝,再向你宣扬的。”
“天时你我都控制不了,尽量控制后面那个吧。”
“臣明白。”
刘娥颇为劳累的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她虽然享受权力带来的感觉,但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
对于这些刀尖上舞蹈的判断,有些跟不上形势。
但并不妨碍她死死抓着权力。
“下去吧。”
待到吕夷简走后,刘娥让人新铺了床铺,这才躺在上面假寐。
宋煊安慰完大宋天子后,又瞧见了范仲淹与晏殊。
宋煊可以瞧得出来,晏殊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在教导范仲淹东京城的水太深了,不是你我这种小身板能够比得过的。
晏殊认为范仲淹现在的任务就是要积累京官的资历,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如此才能更快的穿上紫袍。
范仲淹比晏殊这个“举主”岁数还大呢。
可见晏殊在仕途一道上是有多么的突出,并且还能短时间内爬到紫袍的位置上,是有着一定的经验的。
但是今日范仲淹如此莽撞的行为,无法让晏殊保持低调。
晏殊本想着等散场就去与范仲淹谈谈心,告诫他一二。
结果没想到范仲淹又被别人给当了枪使,公然的与那刘从德互喷。
刘从德他什么德行?
晏殊可是见识过这种纨绔子弟。
在晏殊看来,范仲淹与刘从德交流,那是范仲淹自己个掉价的行为!
他刘从德也配?
“晏相公、范院长。”
宋煊率先行礼,然后晏殊则是忍不住吐槽:
“十二郎,你闲暇之余要与范夫子好好沟通交流,莫要让他独自一人走了牛角尖!”
“怎么呢?”
“通过今日之事,我发现你师傅他过于轻率,不仅会阻碍他自己的仕途,还会让敌手有所应对。”
听着晏殊的话,宋煊点点头,这确实是如同晏殊所言。
他也明白晏殊的后半句,那就是也会牵连到他这个举主的。
毕竟刘太后的心思,谁都挺难猜的。
“可是。”
晏殊直接摆手:
“范院长别跟我解释,不如听听宋煊的话,他也是被临时通知来参加的,怎么就忍住了呢。”
“我是让我岳父找人弹劾我来看热闹的。”
宋煊直接承认了这件事:
“只是想要瞧瞧热闹,并没想着要做出什么事来。”
“况且刘从德他这两件事,往大了说那便是欺君谋逆之罪。”
晏殊的嘴角有些抽抽。
你这种判决当庭就得被刘太后给驳回来,根本就等不到后一件事的判决结果。
“你们不要总想着搞掉一个刘从德,大宋天下就能变得太平了,就会变得澄清玉宇了,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不是世上没有人不贪,而是许多人都不会控制住自己,更多的人事根本就没有贪的资格。”
宋煊其实能明白晏殊的话。
那就是在政治斗争当中,尽量的保存自己,管他什么的,把自己这份工作做完就成了。
就算做到了晏殊那个位置,那又如何?
大宋的俸禄纵然不是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的待遇。
实则是许多士大夫都改变了看法。
大家没必要如此严肃的为大宋尽心尽力,不如多为自己家考虑考虑。
晏殊瞧着宋煊也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如今在这种场合,大娘娘都公然的为刘从德辩护,你们就算找出再多的证据又能怎么样?”
“晏相公,公道自在人心。”
范仲淹一脸严肃的道:
“这天下是赵宋的天下,绝不是刘宋的天下!”
“若是大娘娘再如此偏袒刘从德,恐怕会生出祸乱,到时候就不止我一个人要上书大娘娘,还政于天子了。”
听到这话,晏殊惊的都要跳起来了。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就算你范仲淹真的写了这个奏疏,那也一定会石沉大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