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胖乎乎的周德绒,他这个县丞直接往后一缩。
一张大饼。
直接让其余二人站队宋煊,认为周德绒是不想一块“努力奋斗”!
“大官人,二位,莫要为难我啊。”
“你们以为我不想往上爬?”
“可是历任知县的四善三最考核,开封县没有一次得到过上等。”
四善: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
三最:狱讼无冤、催科不扰、农桑垦殖。
周德绒说完之后,又怒视其余二人:
“你们也是在这县衙待了许久,难道就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郑文焕当然知道,班峰也有所耳闻。
这不是来了新知县,人家又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
说不准就有这个本事。
再加上人家岳父是当今军方第一人,说不准就有许多人卖他个面子。
班峰不管这个那个的理由。
反正新知县是要重用我。
然后从你手中抢权,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必须要弄你。
“周县丞,话不是这么说的。”
班峰放下手中的茶杯:
“有什么难处你就先与大官人说一说嘛,万一大官人能解决呢。”
“好。”
周德绒便开启了吐槽模式。
去年水淹东京城,光是淹死许多人,但是上报的人不多。
后续从陈留县泄洪,淹了三千亩良田。
三司使应说汴京无灾,不准减税。
不光如此,开封府还强令开封县替陈留县补交三千亩良田的赋税。
因为泄洪对于开封县最为有利,不能让陈留县吃亏。
开封县不仅要出钱,还要出人出粮去帮助陈留县修筑堤防。
就这么的,还传出来,修建堤防的岁修银被贪墨了。
最终三司使下去查也没有查出来什么来。
因为去年陈留县的知县是吕相爷的长子吕公绰。
今年人家就高升到京城为官了。
上任知县张揆有什么办法?
朝廷直接以“摊派”的名义,让你转移支付,给人家陈留知县做政绩。
你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
谁不知道前任开封府尹陈尧咨,那是吕相爷的人呐?
如此强行摊派,让开封县本就没收上来多少的赋税,缺口更是大的惊人。
宋煊听着周德绒的吐槽,他心想吕夷简的儿子不应该贪污吧。
吕家也不像是缺钱的。
吕夷简也不是那种喜欢奢侈之人,明眼人看都看得出来。
不过宋煊转念一想,东京城可是富贵迷人眼。
年轻一辈能有老一辈意志坚定吗?
不会被富贵生活迷了眼吗?
那可不一定。
所以宋煊也不好直接下定论,吕夷简的长子吕公绰没有做出贪污之事。
“这种事只要我在任,绝对不可能发生了。”
宋煊说了一句话,倒是让周德绒心惊。
不愧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他都敢直接拒绝开封府尹的命令!
但是转念一想,周德绒便释怀了。
眼前这位状元郎,白身的时候就敢公然辱骂现任开封府尹。
再怎么赔钱赔笑脸,现任开封府尹也不会给他打个上等的评价。
反倒会找机会继续转移支付,抽开封县的血。
不如硬刚到底。
反正人家岳父的官职,那也是站在大宋顶端之人,有实力同开封府尹陈尧佐掰手腕的。
班峰眼睛却是一亮:
“大官人之言,在我这个武夫听来,实在是提气。”
“凭什么陈留县泄洪要我开封县来付账,还不是因为吕相爷的公子在那里当知县,有人想要拍马屁!”
“大官人一来,开封县百姓的青天就有了!”
郑文焕默然不语。
今后可是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他们这帮小鬼。
开封府尹针对不了眼前这位知县,还没法子给他们这帮人上眼药吗?
想想,郑文焕都觉得亏的慌。
若是真的能够让宋煊趟出一条路来,自己升职离开这个位置,兴许就殃及不了他这个小小的池鱼了。
但问题是,开封县想要把夏税收齐,简直是难如登天。
“大官人,开封县内的许多良田都收不上税来。”
周德绒再次叹了口气:
“本县免税的人家超过五百。”
宋煊瞥了周德绒一眼:
“刘家独占了一半的户数,周兄何时兼任了刘府的勾当官?”
周德绒连忙看了郑文焕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
“大官人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慎言呐,这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传到人家的耳朵里去了。”
“那刘家是寻常人家吗?”
“我记得外戚庄田免税需要天子的特批,刘家有吗?”
宋煊的询问,让周德绒不敢与之对视:
“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咱们一个小小的县丞,哪敢跟人家要官家的旨意啊?”
周德绒还有一句纯纯找死的行为,他没敢往外说的。
这种行径就是典型的豪强抗税。
你能耐我何?
宋煊手指微微敲着扶手,那些人不想交税,直接假装把田地放在刘家名下。
而刘从德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吃进肚子里了。
“大官人,不仅陈留县有受灾的良田,咱们开封县也是不少,水患减产,那也是情理之中。”
“下官真怕今年黄河水还会灌进城来,到时候又是大片田地被淹,无论如何夏税都是收不齐的。”
宋煊靠在椅子上。
难不成自己也要先哄骗一下本地的豪强。
告知他们先交税,然后豪绅的税如数送还,剩下的税五五分成?
不好操作啊!
这种事没有信任基础,人家凭什么要相信?
而且光靠着手下的衙役,做不成这种事的。
“还有什么难题,一并说了。”
“刘家要修万寿宫,强行给我们摊派。”
周德绒瞧着宋煊:
“刘家不说在开封县作威作福,他便是连开封府都不放在眼里。”
宋煊点点头。
刘家怎么还能如此猖狂?
皇太后亲自写的规范官僚子弟的诏令,他是一丁点都不想听是吧?
反倒还带头违反,啪啪打刘娥的脸。
我就犯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放眼整个天下,谁能奈我何!
堂堂皇太后的族人都不遵守她制定的律法。
那这律法制定还能有什么用呢?
不仅无法为刘娥积累出好名声,反倒会成为被攻击的一点。
所以有些时候,宋煊是无法理解刘娥的脑回路的。
她在政治上应该蛮成熟的。
如何就这么的偏爱刘家人。
骄纵他们,是没想自己死后,让他们活着吗?
还是觉得她能够照顾刘家一辈子?
毕竟刘家也不是她血缘关系上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