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巫覡很多,
西门豹这样的人却是很少的。
老妻挽着良人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默默流泪。
这次魏侯亲自出征,要求拿回之前的所有失地,并命令西门豹率领一支军队,一路挺进。
如此,西门豹可能受到的伤害,必定比之前要多太多。
“记得一定要甲胄不离身,不要让我担心。”
大军出动的时候,老妻对西门豹说道。
“我知道的。”
西门豹抚摸着身上的甲,又提起宝剑。
“我有鬼神的庇护,不会有事的。”
他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对老妻露出一个缺了牙齿的笑。
然后,西门豹就坐上战车,服从魏侯的命令,离开了驻守的地方,主动对秦国发起了进攻。
秦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去了两座城邑。
魏侯击因此接见了西门豹。
他指着人说,“西门大夫,你说你不善于军事,如今看来,是过于谦虚了!”
西门豹叩首,“只是倚仗了魏国的强大罢了,我一个老朽,如果没有强国为伍,哪里可以战斗呢?”
魏侯高兴的笑了笑,然后突然说道,“寡人听说你有鬼神赐下的一副甲,在战场上刀剑不入,是真的吗?”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在当世也是通用的。
所以西门豹在战场上,常常遇到敌人想要先把他这个老迈的主将拿下,然后再驱赶无首的魏军的事情。
结果甲胄的防御,让敌人没有得逞。
但刀剑飞矢过来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自然也被他人看在眼里。
而魏侯击也不像他的父亲。
魏文侯老迈的时候,也有幸臣向君主荐言鬼神之事。
那个好好去了邺县,回来时却莫名失语的使者,也让魏文侯心思浮动了一下。
但终究,他没有做什么。
文侯只是任命西门豹做了新的大夫,然后在第二年病危去世。
魏侯击没有父亲的沉稳和宽容。
他是个急躁的人,也是个贪图的人。
从他上位以来,就是凭借国力四面开战,取得一些成就后,更是飘飘然了。
如果鬼神能够让他得到更多,
他为什么不能接触一下这些事呢?
于是,魏侯击让西门豹交出那副藤甲。
西门豹沉默的奉上。
虽然在西门豹眼中,这甲已经光彩不在了,但他是最初的持有者,感觉最是敏锐。
魏侯却是第一次见它。
他在甲上抚摸着,然后用刀去砍、去劈、去刻,最终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魏侯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是一件宝物。”
“说是藤甲,看起来却像是金玉所做,不愧是鬼神赐下的!”
他让人收好,没有再还给西门豹。
西门豹也没有索要。
远在大河另一头的何博不知道这件事,但他有所预感,按照魏侯喜爱财物的性格,只怕不会放过好东西。
他心中有些生气——
鬼神送给朋友的防身礼物,君主就可以随意拿走吗?
之前吴起做河西郡守的时候,魏侯没有亲征;
西门豹守城退敌的时候,魏侯没有亲征;
怎么这时候亲征去了河西之地!
如果不是因为魏侯此时和自己隔着大河,何博已经在和他强制亲切交流了!
“唉!”
“西门豹,你可一定别死啊!”
在邺县时,
何博动不动就要求西门豹快些去死,
现在他反而担心,这老头真的死在外面,回不来了。
西门豹的妻子也为此担心。
她在西门豹离开后,就请来擅长占卜的人,希望可以占卜一下良人的情况。
于是对方先用龟甲卜了一下,显示“不吉”。
妻子沉默了一会,又拿出一些钱,请求对方再试试,“不用龟卜,用筮卜,好吗?”
于是对方拿出来蓍草,重新占起来,得到的结果是“吉”。
妻子连声说,“好好好!”
“就从筮!”
她紧紧的握住双手,只希望心里的期待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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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伤亡
魏侯亲征,
时时催攻,让魏军得以高歌猛进,获得不少战果。
河西之地收复的很快。
魏侯因此在群臣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功,“吴起在河西的时候,没能守好这个地方。”
“现在寡人亲征至此,就将秦人击退了,收回了不少地方,这说明了什么呢?”
公叔痤率先大声恭贺,“国君神武,岂是吴起可以相比的?”
其他臣子也跟着恭贺起魏侯,一点也不提秦国内部的问题。
秦太后花钱来稳固儿子的君位,一时有些效果,但如今已经没用了。
秦国重新陷入了夺位的风波中,甚至还有人故意放弃城邑,让魏国夺走,以成为“国君失道无能,撑不起秦国”的佐证。
但这些,和魏国君臣眼下的快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河西之地在魏国手里,秦国就永远没有东出的机会。
秦人后面还要发疯,
那就让他们疯去!
被困于一隅的疯人,最终只会成为魏国君臣取乐的对象,把他当成禽兽对待。
而西门豹,则是没有出现在庆祝的宴席上。
他受伤了,
正躺在软席上休养,手和脚都有伤口。
因为在战场上,没有藤甲提供的高防御,流矢终于突破了层层阻碍,射中了西门豹的肩膀。
西门豹当场痛呼一声,捂着手臂从战车上摔了下来,又把自己的腿给摔伤了,牙齿掉了一颗,冠也被摔掉了,露出稀疏的白发。
当听见不远处的宫室中传来宴会的歌舞钟罄之声时,西门豹挣扎的起身,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来到门前,随后发出一声叹息,默默流泪。
负责照顾他的寺人问,“西门大夫,你这是干什么啊?”
“是伤口疼了吗?”
西门豹悲伤的说,“我只是在伤心,魏国的霸业没办法持续太久了。”
国君喜好财物声色,
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面对财物声色而守不住自己的底线,肆意的使用自己的权柄,失去人心的同时也会损耗国力。
眼下魏国还能撑住,
可是以后呢?
文侯是一代雄主,
他的儿子只能维持住父亲建立的霸业,
那下一代的国君呢?
虽然西门豹的生命马上就要到尽头,但他还是忍不住替几十年后的魏国感到忧虑。
他总是这样,
忍不住想太多以后的事。
面对鬼神,
他要为不知道多少年以后的子孙后代考虑,担心他们沉浸在鬼神的恩宠中,而遗忘祖先筚路蓝缕开创诸夏的辛苦。
面对君主,
他要为以后的魏国考虑,担心一代代的沉沦下去,霸业会转移到别人身上,然后将魏国攻灭。
“想这么多是没用的。”
“如果有心,等您的伤好了,可以再劝谏国君嘛!”
寺人把西门豹扶回休养的软席处,让他重新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