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西门豹。
“为什么选你?”
“魏国没有将领了吗?”
何博有些忧虑。
因为河西郡就在大河的西边,而何博跨越不过黄河。
一旦西门豹出了事,何博和他的友谊,可能就要就此终结了。
西门豹叹息一声,“君主有令,身为臣子怎么可以推辞呢?”
不过,
这件事情的安排,也的确有魏侯故意的缘故——
吴起走后,魏侯心中有些后悔,于是西门豹又支棱起来,觉得可以趁机劝谏,让魏侯击重新变得稳重、谦虚。
结果魏侯击却认为,西门豹这是在暗讽自己做错了决断,并在西门豹强调“河西之地的重要,没有重臣镇守,只怕要失于秦国之手”时,大手一挥,表示既然如此,那就让西门豹去担任新的河西郡守。
反正他的确是重臣,
也的确有些能力。
他的老妻因此抹泪,“吴起都受不了一群疯子,你怎么受得住啊!”
西门豹也无奈,指着自己的嘴巴,“谁让我牙齿都掉了,憋不住话呢!”
但无论如何,
调令已经下来了,
西门豹也决定要去赴任。
“我是平民出身,却能够担任魏国的大夫,这是承受了魏侯的恩德。”
“如果不能回报这样的恩德,我心中是很有负担的。”
“还请鬼神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去伤害国君和魏国。”
西门豹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鬼神会去找魏侯的麻烦。
为此,他得事先说好。
“哪怕为了魏国去死?”何博抱着手。
“哪怕为了魏国去死。”西门豹点点头。
于是跺脚生气的人,就变成了何博。
他大叹,“当初就该把你淹死在漳水里。”
西门豹哈哈一笑,“我的志向可不在邺县一地,即便河伯强留,我也要游着水爬到岸上,继续前进的。”
“真的要去?”
来的时候高高兴兴,还想着如何笑话西门豹的年老迟缓,结果离去的时候,何博依依不舍。
“要去的。”西门豹说,“我是魏臣,就要去守魏土。”
“君臣的关系又不是恒定的。”
“可我还是儒家的弟子啊!”
儒家可是提倡“君臣父子”的。
“能活吗?”何博又问。
“不知道。”
西门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发现它又有些松了,于是他心想:一定要老妻改改他的冠帽,让它紧一紧,免得掉下来,露出他可怜的头发。
为国守土而死,这有什么害怕的呢?
于是何博只能不高兴的回去了。
应西门豹的要求,
他不能去找魏侯撒气,
除了郁闷自己,还能如何呢?
回到邺县,
刘氏正在高高兴兴的为新人举办仪式。
喜和季伍也乐呵的站在角落里,打量着新人。
喜说,“我的孙女好看吧!”
季伍说,“是好看,可惜这小子不行!”
瘦巴巴一个,能成事吗?
“他爹更不行!”
季伍指着旁边板着脸的刘升,语气更嘲讽了。
“这老小子一点都不知道事啊,要是他儿子不娶你孙女,只怕刘氏的家主就轮不到他这一脉继承了!”
刘升的才能,
身为父亲的刘平很清楚,也因此动摇过。
在刘和幼时,刘平就多次生起过将家族交给有能力的子侄的心思。
但他终究是有私心的,
刘和长大后,身体康健,也显得稳重,还和黑家交好。
在双方议亲成功之后,刘平最终决定,还是把家主传给自己的血脉。
至于刘升?
就当他只有孙子刘和就好了!
听季伍这么说,喜也想起,刘平看重的一位侄子,也曾上门向渔议亲,希望可以让桑嫁给自己的儿子,为此他愿意出一大笔钱。
但渔是个和善的父亲,他询问过桑的意愿后,就拒绝了这件事,随后才是刘平替孙子议亲。
“没事,刘氏家主看的清楚就行了。”
喜当鬼吏许多年了,还有点发下来当工资的法力,自然能看出,刘升的身体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还比不上他的老父亲。
估计是要早死的,
不会活太久折腾他的孙女。
喜因此很放心。
而何博那边,则是把准备好的礼物塞到了刘氏安置贺礼的地方,并且不忘添上几笔,写明这是当年在漳水边玩泥巴的友人,还有他的朋友赠送的礼品。
鬼神心里还在抱怨:
明明是很值得高兴的时候,
他却因为西门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第87章 说秦
在西门豹去河西赴任之前,何博替他送行。
只是心情很难像十多年前那样轻松了。
因为隔着大河,何博没办法过去,他那随心所欲的法力,也很难发挥太大的效用——
加持在纸张上,让纸变得难以腐朽,让墨变得难以褪色,是可以的。
但如果说要替人遮险避灾,让其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就有些难了。
而且西门豹去的急,不能久等。
眼下虽然已经有了架炉冶铁的技术,但何博也是没有时间去做铁甲钢盔的。
因此到了最后,他只是弄了一副藤甲出来,用法力加持好,让它变得更加坚韧,难以突破。
不过去了大河另外一边,没有何博的持续投入,这藤甲上的法力就会一直被消耗着,遇到战争的打击,损耗更大。
时间久一点,
战事多一点,
这所谓的神赐之物,就会失去效用。
“我很羞愧。”
何博和西门豹在岸边等待船只的时候,忍不住对他说道。
“我以前认为,自己是鬼神,虽然不敢说无所不能,但天底下很多事,对我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先是公子朝远行至今毫无音讯,再是你也要去大河以西的地方,我却无能为力。”
西门豹捻须微笑,“漳水的河伯能够远来涑水这边送我,已经是天底下罕见的垂怜了。”
“我心中只有感恩的,如何敢让鬼神因为我而忧虑呢?”
何博坦荡的说,“你这把老骨头,我是真担心你死在河西啊!”
西门豹哈哈大笑了,“鬼神也会因为凡人的生死而担心吗?”
“鬼神不一定,但朋友一定会。”
何博叮嘱他,“你最好是甲不离身吧。”
西门豹说,“知道的,多谢。”
随后,他和妻子相携登船,从大河的这头,去往大河的那头。
而凡人眼里的黄河天险,尚且可以凭借船只越过。
但何博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他只能目送西门豹远去。
等到船只再也看不见了,何博才背着手,在涑水边缓缓行走。
他也来散心了。
因为被监视,只有在城外岸边才有稍微自由的公子连又来了,见到不是很开心的何博,于是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何博说,“我朋友走了。”
公子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节哀。”
“……是走了,不是死了。”
何博瞥了他一眼,恍惚中想起这段对话他曾经和别人讲过。
他忽然问公子连,“秦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听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