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你也不该大喊大叫的跑过来,吓到了你的兄弟!”
孩子在母亲怀里,哭的声音更大了,听着让赵怀心疼不已。
公子朝原本还因为自己多了个兄弟而欣喜,结果转头,却被父亲因此训斥起来。
于是,
公子朝也不高兴了。
他刚刚表露的是善意,无礼也是因为情难自禁,怎么可以怪他呢?
而且母亲哄孩子没有哄好,反而让孩子更加不快乐,也不是他的问题啊!
公子朝伸手指着那孩子,有些埋怨赵怀,“为什么我兄弟这么大了,我却没有收到消息呢?”
“是因为你离开之后,你母亲便有了身孕,但状态很差,孩子生下来也瘦弱。”
“为了让他健康,防止鬼神收走他的性命,所以我才对你隐瞒了他的事情。”
赵怀对长子解释道,“两岁了,一直养在院子中,不敢让外人多见。”
公子朝得了解释,心情平静下来,转而又担心起小弟的身体,“原来是这样啊!”
“那也该早点跟我说啊,这样我可以向鬼神祈求,让祂为我的兄弟赐福,变得健康起来!”
公子朝刚刚认识神龟的时候,
也是和赵怀讲过的。
只是在赵怀看来,自己的长子永远是一副纯粹的样子,
他的话,很难让自己这个成熟的大人相信。
什么神龟?
别是被人骗了!
赵怀夫人也忍不住小声说,“就是担心鬼神收走承的性命,才不敢去祈求的。”
言外之意,
一旦被鬼神知道了他家中有个身体不好的孩子,只怕要出事情。
“关河河伯才不是会随意收人性命的鬼神呢!”公子朝叉着腰说道。
赵怀夫人听他这么一反驳,顿时落泪,“公子说的对!”
“只是、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有了承这么一个孩子,实在忍不住担心焦虑!”
“还请不要计较我的言辞!”
公子朝被她哭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挠了挠头,觉得扶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忽然有些认不得了。
之前,赵怀夫人虽然也表现的柔弱,但也不会如此的轻易落泪。
在公子朝贪玩,反驳老师提出的读书要求时,母亲还会带着柔和的笑,去支持他的叛逆。
在公子朝的认知里,他对着父母,是可以无礼的,所以先前才表现的那样随便。
现在被人一哭,他也随即难受起来。
公子朝向着夫人弯腰行礼,“母亲,你何必和我这么说话呢?”
“我惹怒了你,你直接训斥我就好了,还请不要伤心,这对身体不好。”
“另外,我也向承道歉,刚刚的确是我突然跑过来,吓到他了。”
夫人只继续低头,柔弱的抹泪。
赵怀在旁边,看得有些烦躁,他忍不住对公子朝说,“好了好了,你还是先去收拾一下自己,过两天就要举行冠礼了,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公子朝“哦”了一声,乖乖的走了。
等他走后,赵怀神色缓和,对自己的夫人说道,“你看,朝的本性不坏,他会是个好兄长的!”
“你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就在公子朝受封的后两月,赵怀夫人便怀了身孕。
赵怀老来得子,十分高兴,本要大肆宣扬。
但夫人却说,“我的怀相不是很好,还是等稳定了再说。”
等到孩子出生,夫人又说,“孩子体弱,太张扬会冲撞了他,还是等他长壮一些再说。”
而等孩子会走时,赵怀想着,不对他人广而告之,总要告诉长子时,夫人便抱着孩子,突然向着赵怀哭诉,“我真是为承感到担忧啊!”
“朝的性格并不好,而且他一向以您的继承者自居,甚至还希望您争夺国君的宝座。”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可以竞争地位的兄弟,会不会变得凶暴,做出恶事呢?”
赵怀说,“朝只是小孩子的个性,他怎么会嫉妒自己的兄弟呢?”
可夫人坚持道,“我嫁给您这么多年,才生下了承,自然要为孩子多考虑的!”
于是赵怀无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公子朝。
现在好了,
公子朝并没有因为痛失独子身份而震怒,还主动说要给兄弟准备礼物,说明了他的友爱。
赵怀觉得,夫人应该可以安心了。
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77章 父子(下)
公子朝虽然觉得,家中新添了一个重要人口,却没有告知自己的事,有些奇怪。
但他一回到中牟,便是忙着加冠,和带着友人欣赏中牟的风俗人情,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其中缘故。
只要父亲母亲给个理由出来,
他就信了。
难道生下他的父亲,养育他的母亲,还能欺骗他吗?
只是加冠之后,赵怀又突然提出,想要为他订一门婚事。
“你成了人,就要成家了。”
“齐国的田氏,有个貌美的女子,和你的年纪相符,我想要聘她为儿媳。”
公子朝摆头不要。
他向父亲述说自己的志向,“我知道娶妻是好事,我对美好的女子也很向往,但天下美好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我成了家却仍旧出行去遥远的地方,那就对不起她了。”
“我不想娶妻,或者等我实现自己的梦想后,再去娶妻,这样不行吗?”
赵怀震怒,“周游天下?”
“难道赵国不够大,让你跑的不够吗?”
这时候“周游天下”的都是什么人呐,
不是流浪他国的公子贵人,就是落魄如丧家犬的学者,前者去祈求诸侯支援争夺君位,后者去向诸侯售卖自己的学问,换取官职。
赵怀如今是赵国执政,难道他的儿子,还要到处乱跑,像一条不知道家在哪的野狗吗?
“娶妻!”
“不要!”
“让你娶就娶!明天我就派人去齐国下聘!”
“不要,就不要!”
公子朝和父亲争吵起来,
最后赵怀气的,抓起桌案上的竹简,想要追打这个不争气的长子。
“哼!”
“打不着!”
公子朝不讲周礼,直接跑路,还不忘回头嘲笑追不上自己的父亲!
“真是个畜牲变的,跑的这么快!”
赵怀追的气喘吁吁,随即放弃了。
有拱卫的甲士上前小声的说,“不如我去将公子找过来?”
“找过来干什么?继续气我吗?”
赵怀一哼,背着手转回房内,“罢了,罢了!”
……
晚上,赵怀快要安寝,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于是和夫人说了起来。
他本意是想让自己发泄一二,然后睡个好觉,结果夫人却是轻轻皱眉,又说,“我有些担忧啊!”
“有什么担忧的呢?”赵怀疑惑。
夫人对他说,“公子朝在您成为执政后,便受封皋狼,在那里宣扬出了自己的贤名,还引来了墨家的投靠。”
“他这次回到中牟,没有向您引荐墨家出色的能人,只将之笼络在自己手中。”
“现在您要为他求娶齐国田氏的女子,他的羽翼就更加丰满了。”
“他当年声称的事情,您忘记了吗?这难道不值得我忧虑吗?”
“至于他所说的志向,难道就是真的吗?”
有贤名传播,
有能人辅佐,
再有一个把持着齐国国政,眼看着要取姜齐而代之的田氏做丈人……
赵怀心中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傻儿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是只会嘤嘤的雏鸟了。
他忽然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不抱期待,只希望其安稳度日的长子,如今真的成了大人。
悲的是,他已经决意做个不贪图权位的“周公旦”,怎么能看着公子朝,和太子章出现争端呢?
他沉默下来。
夫人起身,说自己要去看下隔间睡觉的公子承。
但出了门,她找来仆人,小声问他,“太子章知道这件事了吗?”
仆人无声的点了点头。
于是夫人放心的吐了口气,轻轻抚摸公子承的脸蛋。
她心想:
她不贪求赵国的君位,只要赵怀的位子,能够是她儿子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