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刘贺在很早以前,
就用自己自由的灵魂向世人宣告过,圈禁、扣押这种事情,对他是没有作用的。
生命必然会找到出路,
哪怕那儿只是个狗洞。
车轮碾压过路上的石子,
车跟人都一起抖动起来。
昌邑王一点也不嫌弃屁股下那硬邦邦的木板,只用手搭在栏杆上,摇着铃铛唱着歌。
他在享乐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
而根据“久病成良医”这一定理,
他的歌声,自然是比何博要好一些的。
不过,
也好不了多少。
反正昌邑城的百姓对此从来没有表达过赞赏,
刘贺的那一堆幼儿稚女,不幸听到也只会诚实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好了!”
“下车!”
给了刘贺两首歌的时间,
何博将车驾到了菏水边上。
两个人没有栓马,只径直往旁边的水草丛中钻去,然后扒拉出一艘小船。
刘贺先跳了上去,
何博随后跟上。
当他们稳坐这艘钓鱼船后,水浪一下子涌来,将之卷着,带入济水,又朝着大野泽那边漂去。
很快,
他们就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刘贺再次对何博搬舟弄桨的能力发出感慨:
“你这船果然是出了名的快!”
何博回以矜持的微笑,并且谦虚道,“一般一般!”
“屈原大夫还是比我更能游的。”
刘贺嘿嘿笑道,“他在水下,你在水上,这可不能比较!”
说罢,
他就脱了靴袜,把裤子往上面捞去,又从旁边抽了根长长的水草,用它来系好衣袍。
虽然此时正值夏日,湿了身不会受寒生病。
但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被太阳晒出浓浓的潮汽,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等一切搞好,
刘贺就寻了个较浅的地方,往水里走去,开始捉摸鱼虾。
何博没有跟着,只留在岸上捡柴生火,准备等会做了刘贺的猎物们。
有水鸟好奇的凑过来,
对着这两只两脚兽瞪大自己的黑豆眼,
其中有几只胆子更大,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夜鹭,在何博和刘贺身后,做起了阴暗的尾随。
它们那长长的头毛在风中摆动,在这翠绿生动的湖边,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可惜,
可恶且狡诈的两脚兽突然对夜鹭伸出了罪恶之手!
“等会吃它吗!”
抓到一只笨蛋水鸟的刘贺招呼朋友。
何博摆手拒绝,“不要!”
“这玩意看上去,吃了对脑子不好!”
“哦!”
刘贺从善如流,把夜鹭给抛弃了。
那只呆傻的水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得到了鬼神的拯救,只愣愣的被人抛出去,然后愣愣的落到了水面上。
虽然身体比起其他鹭鸟,要较为沉重,
但夜鹭摆烂摊开的翅膀,还是支撑它漂在了水上。
随后,
这只傻鸟就拨动着自己根本没有蹼的爪子,像只鸭子一样游走了。
刘贺静静的看着它,觉得何博果然是个见多识广的——
这种鸟吃了,
的确会对脑子不好!
而当他沉思的时候,
一只游鱼静悄悄的游过来,嘬起了昌邑王那尊贵的脚趾。
理所当然的,
它在之后,成了何博火堆上的祭品。
……
“这样的日子才舒服啊!”
“闷在王宫里真是太无聊了!”
吃掉了那大逆不道,竟然敢把昌邑王尊贵无比的脚趾当田螺嘬的游鱼后,
刘贺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
何博跑到了水里,坐在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上泡着脚,耳边听着刘贺对昌邑王宫臣子,还有当地刺史的抱怨,笑呵呵的看着不远处的美景。
当刘贺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
吃饱了就要睡的昌邑王逐渐滚到一处树荫下闭上眼睛时,
有一只看上去比夜鹭聪明太多的飞鸟轻轻的落在他的身边。
羽毛艳丽的飞鸟围着刘贺走了一圈,然后跳跃到何博的肩膀上。
“这小子的性子,可真像赵朝。”
“他会是赵朝的转世吗?”
第441章 奔流
体态轻盈的飞鸟,
是黄河河伯放置在济水这边的分身,
在何博“分封诸侯”时,因为有翅膀,而且不像西秦那只肥鸟那样沉重,所以它侥幸逃过了本体的黑手。
当然,
在很多时候,
这些没有得到特意分封的分身,不会被何博放出来。
毕竟鬼神在自己老家这边,可用不着做那精神分裂的事情。
不过这些年来,
何博更多时候在长江那边,一心一意的要将那比起黄河,身段更多姿、体态更丰饶、水道更滋润、下手也更加凶残的悍妇给驯服。
所以偶尔会安置几个分身,
要其注意点黄河这边。
“我怎么知道?”
何博踩了两脚水,溅起一层有一层的波澜,随意的向自己做出回答。
天地自有其运转的规则,
即便没有何博这个外力的介入,祂也会缓慢的、静静的、无法被任何意识感知到的,将生与死,放在一个圈里面。
就像腐朽的落叶会成为新生者的养料,
生命又总会用自己的死亡,来迎接下一代的降临。
就像那不小心飞过何博手边的蜉蝣一般。
但这样的循环,
太微渺,
也太不可知、不可测了。
天地法则可不会像何博那样,操弄自己手里的权柄,故意折腾各种死鬼,根据他们生前的行事,给予其相应的新生那样精准且高效。
祂只会用一种全然的伟力,
将那失落的灵魂无情的摧毁、拆分。
豆子一粒一粒的落入磨盘,被磨得粉碎,然后又堆聚在一起,组合成为新的东西。
那新源于旧,
但它与自己的前身究竟又是何等欢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
已经将天地法则握住一部分的鬼神可以追溯这样的过往,探明那一切的根源。
可哪又有什么意义呢?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世上的一切兜兜转转,到底还是要上升的,前进的。
所以何博并没有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