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乱世中,能打的丈夫,在哪里都受欢迎。
“顺便,可以让他替自己的老父亲交了束脩。”
虽然喜说好了要和生者少来往,这“束脩”对渔来说,就是个从天而降的黑锅,但河伯已经决定了,就让他来背负!
毕竟跟着西门大夫名留青史的机会,何博都给出去了呢!
“既然能够得到河伯夸赞,想来是位壮士!”
“若是能来邺县,某定然欢迎!”
于是在如此的交谈下,远在赵国平阳的渔,莫名其妙的便被迁居魏国邺县。
好在两个地方不是太遥远。
“那现在便要学字?”西门豹看了看拘谨的喜,询问做主的鬼神。
“不,”何博摇头道,“今天是年节,我是来访友的,不做这种让人伤感的事。”
过年还加班,
这真是太可怕了!
西门豹不知道读书识字这等美事,为什么会“令人伤感”。
但既然河伯拒绝了,他也不会再提。
“你来和我下一下围棋吧!”
何博看见屋内摆放着一面棋盘,便有些跃跃欲试。
他来自于后世,
在娱乐上,能和当今之人搭上关系的,估计也就围棋等几种古老游戏了。
西门豹于是取来棋盘,和何博各持黑白,喜来围观点数,下起了围棋。
不过没等多久,西门豹的脸色就变了。
他没了面对鬼神时,也能保持住的从容冷静,坐姿也有些颤抖失控,手更是不由得探到装棋子的木盒中,抓起又放下,弄出“铛铛”的棋子碰撞声。
“……我还是去教导喜识字吧。”
坚持了一段时间,西门豹终于忍不住开口。
何博疑惑,“下棋不好吗?”
“你我棋逢对手,经此一役,我觉得我的棋艺大有长进啊!”
“是啊,这拼得多好看,跟一幅画似的。”
喜看着那黑白键错的棋盘,也是真心说道。
西门豹沉默了。
他的妻子听闻来了贵客,又念及良人的疮伤,想着多送几个皮毛垫子过来。
此时风气开放,也没什么“妻女不得见外客”的规矩。
于是妻子进来,先是惊叹何博的俊朗,然后再看棋盘,“噗嗤”一下就笑了。
“这棋怎么下得一塌糊涂?”
“良人,你许久未练,棋艺稀疏了!”
“……”
西门豹低头抠着棋盘,不说话。
何博看了看自己下的,心中疑惑,“难道我是真的菜”,随后他也放弃了挣扎,“罢了,还是说些其他的吧!”
妻子为客人奉上热乎乎的肉羹,还不忘给西门豹的脸裹上柔软的皮毛。
她做完后,又笑着退去了。
“你的妻子很贤惠。”何博对西门豹如此说道。
“这是我的福分。”西门豹也轻轻感慨,“她是士人的女儿,我是平民出身,能够娶到这样的女子,我十分欢喜。”
“所以,这也是你急着做事的缘故?”
何博道,“若是能够丰收一场,再得当地豪绅积攒的钱财,大概明年你就可以得到国君的重视了吧?”
如今想要获得提拔晋身,既困难,也容易。
在贵族制度残余严重的地方,非贵人之血,难以为官,纵胸有沟壑,也得不到重用。
但是在魏国,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国君魏斯的任命。
毕竟春秋已过,战国初至,魏斯是第一个掀起改革变法的国君。
他重用李悝、吴起、乐羊等能臣,又实行“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的政策,大力提拔人才,而不问其出身。
并且命人制定《法经》、“尽地力之教”、实行平籴法,西败秦国,北灭中山……
总的来说,
魏国就是在他手上,成为了战国初期的霸主,为孙子称王,一手打牢了基础。
在这样的国君手下,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很容易就能登上庙堂,改换门庭。
西门豹本来就得入国君之眼,如今只差一点成绩做铺垫,就能做到千百年前,平民很难做到的事。
“是这样的。”西门豹也坦然道,“我不会在邺县待太久的。”
“一两年,使之繁华后,我便会寻求返回河东郡的办法。”
“大丈夫的志向自然远大,哪能局限在一县之地呢?”
何博对西门豹的话十分赞赏,但他还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你要死的时候,能不能来到漳水边上?”
西门豹一脸不解。
何博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我已经把你当做了友人,但鬼神不知岁月,我担心你回到河东后,我这个漳水河伯,便再也无法同友人相见了。”
西门豹大为感动,见鬼神都为自己怀念,差点落下泪来。
直到喜在旁边忽然咳嗽了一声。
西门豹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变脸,“我死之后,河伯也要带走我的鬼魂吗?”
原来你我之间,不是真正的友谊!
“有才能的壮士,本来就该生时改变天下,死后也辅佐鬼神嘛!”
何博哈哈一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压榨他人。
西门豹装着生气了一会,又自己叹了出来,“其实,我急于这两年内回到河东,还和国君的年岁有关。”
“国君他……毕竟老了。”
从登上魏氏家主的位子算,如今已经是四十五年了。
而魏国正式名列诸侯,至今不过三年。
西门豹担心,如果自己在邺县慢悠悠的搞建设,只怕等不到国君的提拔,就要等到旧君崩,新君继的消息。
他不敢赌继位的太子,仍然会重用父亲选拔出的人才,更不敢赌,继位的太子,会是个和父亲一样,心胸宽广,志于坚持改革变法的国君。
所以西门豹想在老国君去世之前,就再往上面爬一爬,免得出现后世“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惨案。
第28章 隐忧
“除此之外,我不善军事,国君将邺地长期交付于我,即便信任,我自己也常心中忧虑。”
邺县乃是一新设之县,或者说,整个魏国东郡,都是新拓之地——
三年前,魏国联合赵、韩,展开了“三晋伐齐之战”,攻破齐国长城,并俘虏了齐国国君,随后赵魏韩三家携大胜之威,压着齐国国君姜贷去朝见了周天子。
姜贷为求保命,同时交好早就事实上瓜分了晋国的三家,故而请求周天子,册封三晋诸侯。
第二年,也就是两年前,周天子在接受了三晋呈献的礼物,以及暗中逼迫后,终于承认三晋为诸侯,同晋侯并列,赵魏韩三国正式建立,天下也由此,进入新时代。
本就摇摇欲坠的礼乐制度,在这个新时代面前,终将轰然倒塌,化为废墟。
本该以身作则的周天子,亲自为他人瓜分同姓宗亲诸侯国的行为盖了章,天底下还有哪件事,比这更加礼崩乐坏呢?
而在伐齐、列侯、建国之后,魏国便针对新夺取的齐国土地,进行了治理,由此设立东郡,还有邺县。
究其本意,是用来恶心赵国的,以免赵、韩联手,压制住魏国。
毕竟这样的戏码,魏国曾经上演过——
三家还未正式立国之时,便是赵国最强,魏、韩弱小。
魏斯亲自面见赵献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顾念“三晋之好”,一致对外,而不要趁机攻打魏、韩。
赵献侯同意了。
至于之后?
要知道,三晋伐齐之时,魏国可是盟主呢!
“三晋伐齐之前,漳南之地,其实已入赵氏之手,对此,河伯应当清楚。”西门豹拱手对何博道。
何博却是坦荡,“此事我可不知道啊!”
“……”西门豹放下了自己的手。
于是何博又笑道,“自古以来,人便依河而居,这来来回回的,我如何记得清楚呢?”
对此,西门豹只能感慨鬼神和凡人,的确大不相同。
他直接向何博讲解道,“赵都中牟之南是朝歌,之东是汤阴,都是魏国重镇。”
“而中牟西靠太行,无法再进,邺县再设于中牟之北,使得中牟呈四面包夹之势。”
“可以迁都嘛。”何博捧着肉羹,轻轻饮着。
西门豹叹息道,“哪有那么容易呢?”
何况三国才正式建立两年,前脚立国后脚就迁都,这像话吗?
这也是西门豹希望能早日依靠治理邺县的成绩,回到魏国中央河东郡的缘故之一。
他并不善于军事,一旦赵国觉得自己成了笼中鸟网中鱼,想要破局逃生的话,第一目标自然是才设立没多久,根基不稳的邺县。
但那时,西门豹可能真的要去陪伴河伯了。
何博感受着他的忧虑,只是笑而不语,默默喝着肉羹。
他不会给出什么保证,插手可能发生的魏赵冲突。
但他可以保证,西门豹不会出事。
旁边的喜瞧着他们终于不怎么说话了,便道,“可以学字了吗?”
他刚刚旁观鬼神和贵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