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忽然来说:“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十有八九不是党项所为,许是金人所为!”
苏武听得一愣,立马也思索,想着想着,感觉这个逻辑也通!
众人不免都也在想,认真去想,这逻辑显然有点道理……
破案子,第一要素,就看案件造成的结果对谁有利,岂能不是对此时此刻正在鏖战的金人有利?这个思路过去,才再想其他思路……
至于蔡京为何不怀疑到苏武身上?
其实道理很简单,苏武在这里,在这群人里,算不得什么大角色。
其次,也是在场之人对军中之事,并不了解,特别是军中细节之事,完全缺乏了解。
京东的苏武,一眼看去,就不可能有这个能力,这都不用去想,苏武自己崛起也不过短短时日,那西北的地盘,十万八千里的远,苏武做不到,更做不到这般的天衣无缝。
其实,蔡京压根就没往苏武去想,便是太不可能了,童贯还有点可能,苏武算个什么?
只看得众人思虑来去,王黼来开口:“蔡太师高明,许当真是金人所为,若真是金人所为……只奈何也查探不出什么来!”
却听张邦昌一语:“那……反正不是党项就是金人!”
天子也皱眉,也知道这些话都有道理,但今天招苏武急入京来,是来说战事的,便是一语:“诸卿,此事,正是大义,天使死在党项境内,无论如何,自是要找党项讨个说法,即便是金人所为,那也要让他党项来证明,若是交代不得,自是起王师,尊王攘夷,讨伐不臣,即便无此事,这党项也要讨,有此事,那更是大义在前,有刘法老帅身死之仇在前,有居安兄冤债在后,我大宋军民,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灭国去也!”
苏武知道,这天子而今,信心之膨胀,无以复加了,燕云在手,兵威正利,千古一帝,万古流芳,岂能不去追求?
王黼答的也快:“是啊,陛下说得在理,这党项,如何也要讨伐,讨伐不臣是其一,报仇雪恨是其二,拢河套而开河西,此其三!”
再看蔡京,点着头:“那就当发檄文,把党项之罪一一罗列,更要教党项对我儿子之事给一个交代!”
若是党项所为,那岂能不打?
若是金人所为,那金人来去,自是在草原大漠,岂能不留下线索破绽?反正,党项要给个交代!
思想算是统一了,天子便更来言:“此番去,苏卿……”
“臣在!”苏武自是答话。
“你往西北去领兵!”天子话语就来。
“臣……”苏武稍稍犹豫了一下,故意如此。
“怎么?苏卿可是有何难处?”天子皱眉就问,还说:“苏卿许是不知,昔日里,是苏卿在朕面前说要重复汉唐,不死不休,朕得燕云之后,便常常想起此言来,汉唐已然就在眼前,苏卿怎的却犹豫起来?”
“陛下容禀,臣不是犹豫战事,而是犹豫另外一件事……”苏武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那你说来……”天子有些不快,正是雄心万丈之时,岂能看得旁人犹犹豫豫模样?
那苏武自就说了:“陛下,臣只以将帅之言,只论战事,枢相也在此,臣就斗胆一论。此番打党项,党项之军不是弱旅,若是真入党项腹地,城池不多,皆是旷野,那党项铁鹞子,来去纵横,不可小觑!”
“嗯……出得此事之后,朕也多看了几番西北来的奏报,鄜延那边,当真是党项游骑越来越多,怕是党项人早已备战多时……”
天子点着头,也看左右去。
童贯立马接话:“是啊,以往臣在西北,这般来去就是数千的党项骑兵,倒是也少见,最近,却是频频得见,乃至一日各处见得好几回……”
苏武心中在夸刘光世,口中继续:“就好比刘法老帅,上上次伐党项,已然深入腹地了,却还是败退而回,何也?便是因为党项轻重骑兵来去纵横,因为党项马多!臣麾下倒也有骑士,可惜太少……若是多几分胜算,臣有一请!”
赵佶已然想到了,就问:“可是马?”
“陛下圣明,正是马匹。京畿养马之地,就在东京城西北牟驼岭,其中堪用之马,大概万余,臣斗胆,想请陛下赐下一些马来,如此,再入党项,胜算便也多得不少!臣是军将,不敢轻易说那些夸下海口的话语,与陛下论事,自当出于忠义,不敢妄言。”
苏武一番话去,一脸的真诚。
赵佶点着头,就问:“你要从牟驼岭调得多少马匹去?”
“陛下,那自是多多益善,此战,关乎陛下心中雄心伟业,也关乎我等臣子青史留名,更关乎江山社稷之重,定要一战鼎定,不留后患!”
赵佶皱眉在思,也看左右之人,此时自也有人说话,蔡京来言:“京畿之马,为京畿禁军与朝廷诸多衙署所用,若是给多了去,要误许多公事……”
这话也不假,京畿本不适合养马,在京畿之地,花这么大力气养这些马,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朝廷信息来去,真的靠人来跑。
京畿的禁军,表面上,那也是大宋朝之最精锐,样子上还是要有的……
历史上这些马,最后都成了金人的战利品,那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苏武立马也开口:“陛下,太师,此番只是借用,只待战罢,自再归还就是……”
至于战罢到底还是不还,那也看到时候苏武再得马匹多少,来路渠道能不能保证,若是战后苏武马多,还也就还了。
若是苏武战后马匹还是不能保证,那就不还了,借口多的是,打仗怎么可能不死马?战死病死,军粮续不上的时候吃了……
只待苏武如此一语,天子也就真点头了:“那就允你……六千匹,如何?”
苏武皱眉,在他所想,京畿禁军要什么马?朝廷衙署来去有马就行了,马匹给京畿禁军装样子,一匹都多。
苏武开口:“陛下,可否允得臣八千匹?”
“这……”赵佶犹豫。
苏武立马又说:“多一匹马,多一分胜算!”
天子一口气叹去:“行吧行吧……到时候你再还回来。”
苏武如今,拿捏天子,也是顺手了!拿捏的是天子那独特的纯真。
这事搞定,苏武心中的大喜,他便也没什么事了,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预谋在发展。
却是还有另外之事来议,蔡京开了口:“陛下,这监军之人选……”
苏武差点还忘记了这一节,大宋朝打仗,哪能没有监军?
以往,都是跟着童贯打,差点忘记了,童贯其实也是监军太监。
苏武就看童贯去……
天子岂能不也看童贯?
童贯却是一礼来:“陛下,老臣六十有八了,这身子骨,着实不堪一用,陛下恕罪。”
这话也不假,童贯如今连打马都费力了,他自己真有有心无力。还有一点,童贯心气已无……
蔡京似等的就是这话,便道:“陛下,童枢相便也着实为难不得,真是再去西北天干苦寒之处,怕是……”
这话也不假,谁能说得定呢?这个世代,人到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高寿,那是凤毛麟角。
六十岁的高龄,那也是极其少见,这般的年岁,只要一病,不论大病小病,那是一病就要死。
就怕童贯去得回不得,更怕战事正急,童贯若是病死了,那岂不误了大事?
天子也问:“谭稹在燕云脱不开身,还有谁啊?”
蔡京就是一语来:“陛下,总管李彦,倒是身强体健!”
“李彦?”天子想得一想,点点头:“倒是也可,监军而已,战事有苏武,朕忧虑不多,那就着李彦去吧!”
苏武心中自也在想,内侍总管李彦,他真不熟,反而那梁师成他熟,但梁师成年岁也大,而且梁师成如今何等人物?岂会愿意走得几千里去天干苦寒之地?
看来真就是李彦了……
这厮……似也不是什么好家伙,北宋六贼之末尾,就是他的大名。
麻烦……
还拒绝不了,刚才苏武是喜,“大获全胜、事事谋成”之喜,此时不免也忧,这厮若是到得西北,当真安安稳稳坐着,那也还好。
若这厮到得西北,到时候指手画脚的,还真是个大麻烦。
这大宋朝,真是让人糟心。
苏武也去看童贯,也还想着……算了,没办法了,只看童贯那一身银光紫色的龙蟒在身,众多臣子就数他最有卖相……人的心气散了,就没办法了。
对一个老头,强求不得什么。
也是童贯对苏武在战事方面,早已放心非常,要不要他去监军,都是一样的。
监军之事议罢,自还有事,天子就问:“诸卿,这聚兵与筹运粮草之事,大概要多久?”
苏武连忙抢答:“粮草之事,自是诸位相公操持,这聚兵之事,京东需要两月,连连征发,若不如此,也怕军汉不快,战意不高。”
真正原因,是再快再快,一个基本的骑兵操练,怎么也当两三个月去,这还算是个基础,能打马飞驰,能跟住战阵,能听得指挥进退不乱。
到得西北,苏武也当不必太急,还当勤加操练,再以老兵新兵搭配来使,如此苏武才能放心一些。
天子点头:“那就两月为限,京东征发多少?”
苏武答话:“两万!”
苏武自还是不会带步卒,此番八千匹马再带回去,怎么算,轻重骑兵也当有七八千左右,再一人配上一个专属的辅兵,再整体配上管理马匹与诸多杂事的人,便是两万之数。
天子其实就是问问,话语来说:“战事,你自懂得,此去节制西北各部,再枢密院里调拨近处各地之军,拢三十万人,可号称百万,定要覆灭党项!”
“得令!”苏武正经一礼,却也看童贯,三十万军……天子这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大宋朝上哪去调得来三十万军?
这事,还得他苏武与童贯私下里再商议商议。
只见天子再左右来看。
蔡京此时不说话了,真要干活了,只等王黼来说话,王黼心中虽苦,三十万军的粮草,这得要了命去,口中却也说:“陛下,苏学士那边两月之后开始征发开拔,那这粮草之事,当是三个月左右才会聚集,臣自当办好此差。”
天子如今,那是雄心万丈,王黼这宰相,也是越做越难,再也不是昔日在皇城里扮一扮商贩乞丐就能博得天子欢心的时候了。
这宰相,真不是人当的……
也是这天子,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江山社稷,并没有一个真正的了解。
小朝会就这么慢慢结束了。
苏武出宫去,想起的是早归家,先回家,明日再去见见童贯,兴许还要见一见内侍总管李彦,再去牟驼岭挑马。
挑马这件事,也是个大工程,还得派快骑回京东去,调来至少千八百骑,挑马只是其一,要把这么多马安安稳稳赶回京东,也是麻烦事,马要看管,要嚼喂……
但不论多麻烦,苏武高兴非常,此番入京,收获甚大,比头前预料的还要大。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冠取了,再换一套常服。
自也还是扈三娘来帮着取头冠,还得重新拢发髻……
也是闲谈,苏武来说:“此番,要多留一些时日了,许要十几日去……”
“相公着实也苦,一年不知要跑得多少路去,这官着实不好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像京城里的这些相公一样,只在京中住着,那才是好!”扈三娘以往其实没走过远地,这一番同来,才知其中艰辛。
苏武来想,若真那般,怕是这些京中高门,好日子也就过不得几天了,地狱马上就来。
却听扈三娘继续来说:“临走的时候,孟娘子还嘱咐我与相公修面……”
“那就修一修……”苏武看着铜镜,是该修修了,孟玉楼没来得及做,任务交给扈三娘了。
“只是……”
“怎么?”
“相公,我不曾与人修过面……”扈三娘担忧非常,她可当真从未做过。
“一回生二回熟,最多破些面皮,我身上箭矢都插过几支,无妨的……”苏武是安慰。
扈三娘已然真拿起了修面的小刀,只听得苏武这么一说,心中更忧,刀在脸上来去,那失误了是破些面皮,刀还得在下巴来去,就是脖颈……
“先弄个热布巾来敷一会……”苏武还来指挥。
事自是在做,敷完,也就要动刀子了,苏武还催:“赶紧动手,此时软了好修,一会儿硬了就不好修了。”
扈三娘连忙上前来,一手摁着苏武的脸,一手动刀来修。
咔咔在响,扈三娘当真也紧张,从小到大,她就没做过细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