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虎狼之辈也,这几年不知与女真打了多少次仗,从来不胜,次次惨败,真要说屎里淘金去找,那极少数的几次小胜,无济于事…
打不过,当真打不过,甚至也没人再能去打了!
萧奉先一语来:“陛下,为今之计,为保社稷不失,为了来日还能转败为胜,天子万万不可还在燕京城里久留,燕京城已然就是战地,要不得几日,女真大军就要围困此处,只待留得军民在此奋战,天子赶紧往西京去,只要燕京能守住,社稷便可存!”
这一番话说来,李处温好似并不如何惊讶,却是耶律大石目瞪口呆,以往,他虽然觉得萧奉先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只是争权夺利,便也以为他是一个硬气之人,乃至萧奉先家族与麾下的子弟,昔日也多在战场上效死,死伤无数。
却不想萧奉先此时此刻,竟作此言。
更让耶律大石没想到的是,天子竟然立马点头来说:“好好,就依此计,军民一心,只要守住燕京城,社稷可存,朕去西京坐镇,如此,家国还在,朝廷还在,社稷也在,还可在西京之处联络草原诸部,再聚大军,定可转败为胜!”
天子说着,脚步已然就下了台阶,还有话语:“速速快去准备!快!”
说着说着,天子竟是转头去了,先走几步,然后,脚步不断加快,竟是跑起来了。
只看满场错愕。
然后…
萧奉先脚步也动,也有话语说来:“军将之人,皆留燕京,与城池共存亡,朝廷诸衙司,速速回头去准备,随陛下迁西京!”
说着,萧奉先也往外走…
随后,满朝诸公,脚步一个比一个快,争先恐后而出,便是有许多军将之辈,也在奔逃。
大殿之内,瞬间为之一空,却也还有一些人脚步未动,留在当场。
李处温自是其一,耶律大石也不必说,还有萧干之流,零零散散,四五个人去。
这些人留在当场,左右看了看,岂能不是相顾无言?
还是李处温来说话语:“那就拢一拢各处兵马之数吧,也把守四门,要走的也不留,但军汉一个都不能走!”
却是耶律大石来问一语:“李相公不随天子西迁?”
李处温摆摆手:“我就不走了…”
耶律大石眼神中就起热切,话语也来:“真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满朝诸公,竟是李相公一个汉官如此忠义!”
李处温摆着手来说:“许也不一定是我多么忠义吧…只是这家国至此,与那些猪狗辈为伍,还不如与大石林牙这般的忠义之士在一处!”
“哎…李相公,眼前,如何是好?”耶律大石就问。
“如何是好…”李处温口中嘟囔着,脚步来去几番,转头去,还能看到大殿之外广场之上那争先恐后的背影。
“如何是好啊…”
李处温又重复一语,左右看的几人,更看耶律大石,问得一语:“天子…逃亡,国不可一日无君!”
就这一语来,眼前几个人,便又呆愣一次。
连耶律大石都愣住了。
李处温再来说:“若是天子当真弃城而去,为保社稷,为安民心,合该另立新君,坐镇燕京,如此可军民一心,奋力而战!”
耶律大石答话来:“只怕明日,城里就找不到有资格!”
李处温摆摆手:“只怕天子片刻就要先出城西去了,哪里顾得上宗室?都去吧,都逃吧,宗室何其多,总能寻到一个不逃的…或是来不及逃的…”
耶律大石冷静想了想,也点点头:“许如此,还能再撑一撑吧…”
“撑住,撑到哪日算哪日,许一切还有转机,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可懈怠!”李处温好似在给众人打气。
耶律大石倒是不需要打气,一语来:“撑到死就罢了!”
李处温忽然问了一语:“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立马给宋人送去?”
“相公这是在想那驱虎吞狼之计?”耶律大石就问。
李处温点着头。
耶律大石想了想,却是摇头来:“还待看看再说…有我等在,就算女真大军围困燕京,也能撑一些时日,那时候,许可用此计,此时尚早!”
李处温又点头:“兵事,自听你的就是!”
不免也是心中无奈,只是一个小小试探,这些契丹人,特别是眼前几个契丹人,当真还有心气。
事情之难,大概如此。
李处温没兵没将,着实无奈,不免也想,此时此刻在涿州的郭药师,郭药师麾下,倒是还有一些人马。
李处温也心知肚明,郭药师也是个反复之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李处温来说:“那我就留在皇城之中,也派人往宰相府去,把宰相府还愿意留下的人都招来,便在皇城之中办公,重德你就速去枢密院,把控住枢密院,尔等便在分兵去往各门,军汉不得走,乃至,除了天子身边,军械兵刃之物,也不准出城!事不宜迟,速速去做!”
耶律大石一礼来:“得令就是!”
耶律大石并萧干等几个人,立马出门而去。
只看燕京城里,陡然大不同,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四处都是车架在走,马匹在奔。
忽然间,整个城池,一片沸腾,四处惊慌,四处混乱…
已然有人开始往城外去奔,更有那百姓惊慌之间,家中细软一拿,带着家小就出门去…
那大户人家,自是繁琐,钱财也重,金银也重,丢弃却又不舍,便是满城池里去寻车架驮马。
不免也还有与家中奴仆小厮护卫之辈说尽好话…
东京城里!
却正是一片歌舞升平,今日城里有热闹之事,皇后在延福宫里设宴,召见诸多诰命。
诰命夫人们穿着官衣,诸般配饰满身都是,隆重非常,仪态也自端庄,双手在胸前,抬头挺胸,莲步款款,在拱辰门处鱼贯而入。
有宗室女子,有高门贵妇,有高官亲眷…
有人祖辈余荫,有人是以夫为荣,有人是以子为荣。
东阿县君程霁月,跟在太子妃朱琏身边,慢慢入延福宫,往那皇后所在之处而去。
程霁月心中紧张不已,便是这宫中美景,也没有心思多看几眼。
宫中太监也好,宫女也罢,无数人,忙碌非常。
宫中大事,梁师成自是亲自来坐镇,指挥来去,见得太子妃来,便也上前拜见。
稍一寒暄,太子妃就来介绍:“太尉定是不识得这位妹妹…”
当然,太子妃满脸是笑。
梁师成便把一旁的程霁月上下一打量,摇头来笑:“回太妃,奴虽不识得,但可一猜…”
“哦,那你猜猜…”太子妃笑着,也看程霁月,稍稍拉着程霁月的手,好似安抚。
梁师成点点头:“当是…苏学士家中大娘子,东阿县君是也!奴似也记得名,京东程相公之女,程霁月!是也不是?”
程霁月不免心中一愣,也想,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太子妃笑着说:“正是,太尉真会猜!”
梁师成嘿嘿来说:“新晋诰命,近来也就只有程娘子了,诰命的文书都是出自奴的手,奴岂能猜不出来?快请快请,快去落座!”
程霁月便也再行礼:“多谢太尉!”
梁师成已然头前作请,自也带路,却也笑言:“不必如此客气,程娘子许是不知,你家学士姓苏,我本也姓苏,一家人!”
“多谢苏太尉!”程霁月话语是在说,但她虽然许久不在京中,但也是有一些见识的,心中奇怪非常,哪里有个姓苏的太尉宦官?
还是太子妃来说:“妹妹,是梁太尉呢…”
“啊?”程霁月一时惊住,梁太尉她岂能不知?朝堂隐相,权柄通天…
嗯…怎的是个这么和善之人?
梁师成嘿嘿笑着:“程娘子不知而已,其实我乃大苏学士私生,许多人不知这般隐秘,但说与程娘子也无妨…”
程霁月震惊不已,这般私事,竟也随口与她来说,她便立马知道,这定是自家夫君与梁太尉私交甚好…
却是太子妃心中也笑,这哪里还是什么隐秘之事?这梁太尉逢人就说,还能隐秘到哪里去。
只管随着落座去,不得多久,郑皇后便就出来了,众人见礼,程霁月只管随着做就是。
然后开席,开席自也不是那般胡吃海塞,甚至只是做个样子,吃不得什么东西,只管是个气氛而已。
不得多久,竟是天子也来了,程霁月心中狂跳不止,如何也忍不住,以往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能亲眼得见圣颜?
天子也和善非常,当真俊逸出尘,满脸有笑,更是教人如沐春风。
便也问一问说一说,说一些场面之语,告诫诸多妇人,要把家中事情操持妥当,如此种种…
程霁月只管听着就是…
却是忽然,天子问了一语:“谁人是苏子卿家中的?”
程霁月只以为自己听错一般,当场愣住,还早一旁太子妃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间。
程霁月自是连忙起身福礼:“拜见陛下!”
天子上下来打量,倒也说:“好女子,不错不错,倒是配得上苏子卿,程万里会养女儿,养得好,好了,你们自相亲近,朕就是闲暇来看看,看了就走…”
说着,天子出门去也。
满场竟是有一种大气一松的感觉,甚至隐隐之间,还能听到各处喘气之声。
郑皇后便笑:“今日之宴,可多是江南珍品,厨子也是江南来的,诸位当多用一些才是,不必拘礼。”
众人都在点头,但真也不好失礼,再美味,也不可能大快朵颐。
倒是那皇后忽然也来打量程霁月,想来也是刚才天子过问了一语的原因,便也招手:“来,苏家娘子,往前来坐,坐到近前来,与我说说话语…”
程霁月当真是受宠若惊,自就往前去,这要说有什么要事,那是没有的,就是皇后随口来问,家中如何,长辈如何,住在哪里…
程霁月一一来答,心是七上八下…
只待这顿饭吃去,众人出宫去,程霁月才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
便是想着赶紧上车回家去,才走到车边,忽然有个妇人就近前来:“苏家娘子,稍待一步…”
程霁月自是有礼有节见礼去。
那妇人上前来,满脸是笑,也不见外,便是来说:“只听得你那兄长正在结亲?”
“嗯,是呢…这两日寻了好几家…”程霁月点着头。
“没定下吧?”妇人就问。
“还未定下…”程霁月向来聪慧,但今日,来来去去,全是懵的。
“那正好不过,想来你头前看的那都是什么人家?定是看不入眼,我家自不必说,宗室女,三个都是待字闺中,你明日来,一个一个与你瞧瞧,那只要大婚,天子赐恩,必都是县主,天大的脸面!一定来,就明日!”
妇人话语之中,多少有些强势,但其实,热情非常。
程霁月只管点头:“好好,明日就来!”
“那就说定,时候不早,不多叨扰!”说着,妇人转头去了。
程霁月自还一福相送。
只待程霁月又要上车,忽然又听得喊:“苏家娘子,慢一步!”
转头去看,又来一诰命之妇。
这位更是自来熟,几步近前来,先瞥一眼头前那妇人的背影,就问:“她与你说什么?是不是说她家有三位县主?哎呀,我跟你说,那一个个,娇蛮任性得紧,长得也是歪瓜裂枣,你去看了就知道,我家那小娘,自小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家乃是学士之家,该配如此女子,明日你来,你一定要来,且让你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