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自又去寻再出门的陈东,陈东也是脚步飞奔,只管与秦桧一礼,飞奔就去,心中急切比苏武还多……
也是因为他的工作量极大,发动身边人,发动同窗,乃至把这件事往整个汴京城宣传出去,甚至也要发动一些百姓。
这事,陈东以往没干过,但干起来,却又莫名顺手非常,心中早已有了章程,好似天生就知道该先干什么,再干什么,如何去干……
秦桧便是越发好奇,往那太学而去,只管跟着去看跟着去听,只待看了几番,心中大惊,又连忙往王家而回。
只待见到王仲山,又听王仲山一番言语,才知道事情原貌,也把太学之事与王仲山一番分说。
王仲山此时才知道苏武竟是如此谋划,便问秦桧:“他这般……能行吗?”
秦桧在想,他其实聪明非常,慢慢来道:“许当真能行,那陈东在太学里,当真一呼百应!”
王仲山疑惑就问:“你不说许多人不喜欢他,对陈东避之唯恐不及吗?他怎的又能一呼百应了?”
秦桧来答:“便是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却也有许多人聚在他身旁……”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倒是苏学士,好手段,也好大的胆气,竟是准备如此行事。御驾之前,一番好争夺!”王仲山如此来说,态度也就出来了,他自是不过问了。
却是秦桧来问:“岳丈大人,难道咱们就不做点什么?”
“做什么?得罪得起吗?”王仲山摇着头。
“小婿倒是觉得可以帮衬一二……”秦桧忽然如此出语。
“帮衬谁?帮衬苏学士?”
“对,岳丈大人听我来言,此番……若是事情真闹到如苏学士所谋的那个地步,那定是朝野震动,天子震惊,那梁世杰,定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清流一派,怕是大胜,有此大胜,只怕来日,清流之辈,就真凝聚起来了,只怕会四处出击……”
秦桧分析来去……
“你这是想向那清流之辈纳个投名状?”王仲山问。
秦桧点着头:“然也,有此一番,来日,那些人当也不至于寻咱们麻烦……”
“你想的倒是真多,那蔡京是好相与的?”王仲山又问。
“岳丈大人,此番之后,那蔡京定是焦头烂额,咱家,咱家不是还有点名头吗?多多少少,哪里都有一些僧面佛面,蔡京恨那苏武,与那童贯王黼斗法,哪里顾得上咱们,再说,咱家人,在朝堂上也无甚紧要官员,便是小婿,也不过一个小小太学学正罢了,此番若是得名,名声大过天啊……”
秦桧利弊得失,当真想得清清楚楚。
这一语来,王仲山似乎真在思索,便也来说:“如此……那童枢相也好,苏武也罢,倒是个大人情……乃至王黼……”
唯一的信息差,便是王仲山与秦桧这般老狐狸,当真以为这件事,是童贯王黼在后授意,而苏武在台前奔走。
王仲山只管一问:“那你说,怎么做?”
“不难,小婿这就回太学里去做,至于岳丈大人,也可上封奏疏,措辞倒也不必如何直白,但明里暗里,帮那李纲说项几句,倒也无妨……若是再联络一二,问问一些故旧之意,若是再得几封上书,当也无妨……”
秦桧觉得,这回,许真是机会,若是不把握住,哪年哪月能攀附上童贯与王黼?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梁师成。
“好,就依此计!”王仲山点了点头,既不当出头鸟,但又站了队,还不真的把人得罪死,暗地里秦桧再在太学帮衬一二,若是不成,当也没什么,若是成了,可以居功。
苏武自是不知还有王家这一番歪打正着,他此时,正带着李纲往给事中陈瓘家中去。
李纲如今,坐车。苏武带着人,打马在侧。
他知道,这汴京城的大街上,不知多少眼线,李纲入京的那一刻,不知多少风声鹤唳。
苏武只管把腰刀别了又别,眼神左右去扫,只问这一彪威武军汉在此,何人敢动?
一路去得陈瓘家中,便又是一番详谈。
时间倒也不长,只管是老儒生陈瓘听得前后,口中义愤有语:“此番,老夫与他们,自是不死不休了!”
“拜谢陈相公!”李纲感动不已。
陈瓘只看眼前两个年轻人,含泪来说:“你们甚好,朝堂数十载,到得今日,只道是满朝上下,黯淡无光,看得你们,便好似又看到了光!”
着实也是陈瓘最近憋屈不已,工作上被人排挤,甚至已然直接有人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甚至也有人说,不日,他就会被贬出京去。
这些事,都赶在这一刻了。
这国家要亡,尽是这些事这些人。
给老实人也逼急了!
若无苏武,这些老实人,逼急也无可奈何,出京去,只能坐看天下倾颓,到头来,郁郁而终。
李纲也是眼中有泪,正也是他朝不保夕,性命都忧,陈瓘之言,岂能不把他感动?只管说:“为家国事,死而无憾也,圣人教诲,一刻不敢忘怀!”
“唉……”就听陈瓘一语叹息,看了看左右,慢慢再说一语:“天子……天子啊……”
苏武莫名接了一语:“老相公说天子如何?”
须发皆白的陈瓘,苦笑:“天子,昏庸!所以至此!”
苏武听得这一语,只有一念,儒家风骨,竟当真还在,虽然不多,只剩下一点点……
却是李纲来说:“老相公,天子是纯良,所以至此,并非昏庸。”
陈瓘苦笑在脸,摆摆手,不多言,只道:“你去吧,朝会,老夫当在!”
李纲拱手拜别,苏武也拜了一礼。
两人出门,李纲在问:“学士那太学之事,如何了?”
“定出奇效!”苏武镇定一语。
李纲似也不信,只遥遥往北看了看,看不到什么,慢慢来说:“此去……不知何日还能再见陈相公……陈相公昔日待我,如师如父……”
李纲心中竟也有忐忑,便是对这件事的结果,并不十分乐观。
苏武不答话,却也敬佩,已然觉得不太乐观了,但李纲,从未想过后退,足以教人敬佩。
只管李纲自己唏嘘:“咆哮朝堂,咆哮天子驾前,如此为臣,何其悲也……”
苏武依旧不答。
却是李纲忽然一语来问:“苏学士,难道,天子当真昏庸?”
苏武却答了话:“陈老相公随口之言,不必当真……”
“唉……那陈老相公,何出此言啊?”李纲心中萦绕着这个问题,这句话在刚才听到的时候,就在李纲心中翻江倒海,这也是李纲这一辈子,第一次从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许是……陈老相公这些年来在京中际遇不好,郁郁不得志,所以出埋怨之语。”苏武如此来答。
“但愿如此……”李纲两眼无神,路过一个巷口,再往北望,这个巷子往北延伸很长,长到能看到几丈皇城红墙。
第228章 倒是你像枢密使,你像我的上官了
苏武四处忙碌,也就忙了一日,第二天第三天,还老老实实到枢密院衙门里去上了值。
朝会这种事,历朝历代,鲜少有每日都朝会的,乃至几乎没有,懒散一点的,一个月也就朝会两三次,勤快一点的,一个月也就几次,乃至还有更懒散的,二十年不朝会。
赵佶这一朝,最早的时候他还是勤快的,慢慢的就不勤快了,而今早已是五日一朝,甚至很多时候五日一朝也做不到了。
这是说的正经朝会,也还有其他的开会方式,就是宰相们与皇帝的小会议。
乃至蔡京当朝的时候,也还有政事堂的会议,是三日一次,比皇帝勤快多了,就是各部门的诸多大佬,三日一至都堂,听蔡京安排工作。
某种程度上,这个蔡京自己弄出来的“三日一至都堂”的制度,取代了很大一部分天子朝会的作用。
所以说要朝会,还得等天子安排。
等这几日,苏武倒是好像很老实,看得苏武每日都来枢密院上值,童贯似乎也高兴不少。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东京城内,许多小报,都在刊印“大名府空饷案”,倒也不是陈东如何手眼通天,而是这些小报,本就需要招揽许多写手,很多清贫的学子,便也多做这份差事。
至于小报幕后的那些人,有皇亲国戚,有高门大户,也有名士之辈,有人敢写,有人不敢写,都属正常。
不敢写的,大多是那些家中真有政治利益的,敢写的,背后之人,要么地位很高,但政治上难以有什么追求,比如皇族赵氏子弟。
要么呢,真名士也,对当官不感兴趣,对装逼极为感兴趣。
学生有学生的手段,那就是编故事,直接把“大名府空饷岸”编成故事去讲,御史李纲如何费尽心思找到罪证,大名府留守中书舍人梁世杰,如何痛下杀手,苏武如何出手相助,李纲如何险象环生……
小报上在写,茶楼里也在说……
苏武知道,自己真是找对人了,见陈东的第二天,许多事就开始发酵了,第三天,东京城里的舆论,已然甚嚣尘上。
苏武老老实实上了两天班,只等朝会就是。
只待第四天上午,童贯从政事堂开会回到衙门里,自就把苏武又叫了来。
童贯先带回来一个消息:“明日天子朝会……”
苏武听得是一喜,但也掩饰了一下喜悦,只点点头。
童贯便是又说:“你还是要如此去做吗?”
苏武也知道瞒不住童贯,只点点头……
童贯一口叹息,叹息了良久良久,慢慢来说:“只道你是听进去了我那语重心长,不想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你可当真知晓这事的后果?”
苏武不多言,还是点头。
“唉……子卿啊,你是在逼迫我吗?”童贯岂能还看不懂?
苏武终于答了话语:“枢相,此事只能成不能败,下官说的是伐辽之事,要么不动,一动就要是雷霆万钧之势,不仅仅是为了胜辽,也不仅仅是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更为了震慑女真,枢相……东胡之地出来的人,哪里有好相与的,那完颜阿骨打,以三千壮丁起事,如此摧枯拉朽一般覆灭了地广万里之辽,辽,不是大敌也,女真才是大敌!若是无燕山一线,何以抵御那连辽人都挡不住的铁蹄南下?”
童贯看了看苏武,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只问:“你当真想得这么远?”
苏武认真点头:“既已是身家性命在其中,岂能不多想一些?”
童贯忽然一语:“辽人许还能撑几年……我怕你撑不过一年半载……”
苏武明白童贯之忧,所以,苏武说:“辽人也撑不了几年了,许也就是年余之事……”
“你何以如此去想?近来辽人不也稳住了战线吗?”童贯着实不解。
这里面有两个关键,一个关键是辽人如今还真就慢慢稳住局势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所以,宋军伐辽之事,失败的风险就变高了许多。
甚至,只要辽人真能稳住局势,双方陷入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随时随地,女真都有止兵罢战的可能,金与辽自也有谈和的可能。
如今局势,就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换句话说,也就是辽人若是稳得住,宋军即便北伐,也会陷入苦战。
如今那辽人的军队,都在是战阵磋磨不知多少次的精锐,以大宋之军,只问,胜多还是败多?
也是局势变化快,所以童贯更要去想那一旦北伐失败之后收场之事。
另外一个关键是苏武却又知道,辽人如今好似真稳住了局势,但内部要生乱,自我要瓦解,东路军统帅耶律余睹会直接降金,崩盘在即了。
苏武知道这些,却又不知如何来与童贯说,总不能算命吧?
苏武只能说:“许是枢相不知,耶律延禧非雄主也,辽国内部,如今夺嫡之事正是热闹,耶律延禧却又掌控不住,其中以北枢密院使萧奉先与东路军统帅耶律余睹争夺最甚,辽人夺嫡,自古血腥,一旦乱起,辽国局势必然急转直下!”
童贯听得一愣,只问苏武:“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苏武想了想,直接说道:“我带李纲,从沧州偷越国境去过燕京!”
“嗯?”童贯这回震惊不小。
苏武认真点头:“速去速回,拢共不过十来日,见过一人,辽宰相李处温,赵良嗣如今就在燕京,在李处温身边……”
“你怎的早不来说?”童贯着实来气。
苏武直白一语:“我想……独吞功劳!”
这不是假话,苏武就是这么想的,也是下意识里觉得伐辽之事,王黼童贯,皆不可信,苏武只能相信自己。
童贯都气笑了:“独吞功劳?你倒是直白,却来气我,那缘何此时此刻又来说?”